82、第 82 章
盛嫣瘦了不少，简随安现在碰她首先感觉到的是单薄皮肤下的一把骨头，下巴也尖了起来，呼吸都是若不可闻的。
“要睡一会吗？”简随安凑在盛嫣耳边，轻声问道。
“我不困。”盛嫣说。
盛嫣裹着毯子蜷膝坐在保姆车里，头懒懒地倚靠在简随安肩膀上。
她抬眼透过车窗看外面的样子，神色有些恹恹。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飘飘忽忽的游在空气中，回答完简随安的问题，盛嫣又侧过头，透过玻璃看着深灰色的天。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久到盛嫣清明的头脑都有些发昏。
十一月底的F国日出时间并不早，范媛上网查了下，今天的日出时间大概是八点十三。
三个小时，足够他们布景。
沙滩上是剧组人员打着灯走来走去的身影。
也因此随着拍摄周期往后，盛嫣的身形越来越瘦削，一双眼睛戏里戏外都经常是灰蒙蒙的，只有在看到简随安的时候才会亮起来。
简随安、安宁看着盛嫣的状态都担心极了。
不是她演得不好,而是为了真实,她需要把自己完全浸入到罗佳和缪斯当中。
罗佳做着不真切的大梦，在梦中做尽疯狂事；缪斯在罗佳面前是平静从容地，但那一份淡然中却隔着一丝癫狂。
《水仙》当中，罗佳的结局是个悲剧，她爱上了一个虚幻的影，这段爱情注定无疾而终。
如果罗佳是“正常的”,她便不会爱上那段影,偏生她不正常,在梦境中沉沦，不得脱身,只好自我了结。
盛嫣按部就班拍着戏,一场又一场,很快就到了杀青戏份。
两个角色相差甚远,盛嫣差点精神分裂。
另一边范媛是惊喜于盛嫣入戏的状态，这些点滴刚好契合了罗佳的后续心理。
凌晨五点天还没亮，剧组抵达海边。
不过喜悦归喜悦，范媛也在想着这次合作之后，她得赶快把自己认识的那个心理医生介绍给盛嫣。
可不能拍完这部戏，盛嫣整个人垮下去了。
范媛的拍摄方式一直有一套,她没有把罗佳自杀的那场戏放到最后，而是提前一天拍完，紧接着剧组连夜去到了海边，拍摄日出时的最后一场戏。
之前几个月的拍摄，盛嫣虽然一开始有不好入戏的问题，但整体上来说还算轻松，随着时间越来越往后，盛嫣身上的压力也越来越重。
远处天边，似乎被自然分割出了一条线，那道线慢慢泛出光，是太阳要升起来了。
原本暗的有些阴沉的天空变得透亮起来，范媛拍拍手，让所有人就绪。
听到车外范媛的声音，盛嫣掀开身上的被子下了车，她穿着白色衬衣，衬衣并不大，但在盛嫣身上却宽松的不像话，这个人立在那里，好似轻易就能被一阵风吹走一般。
“盛嫣，最后一场戏了。”范媛看着盛嫣的状态，怕影响到她，也没有大声说什么话，只是细心叮咛，“你的缪斯不在了，可你们约定好要一起来看日出，她失约了，你来替她看，好吗？”
“嗯。”盛嫣点点头，在范媛说“缪斯不在了”几个字时，盛嫣眼圈一红，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就要找简随安。
简随安一直陪在盛嫣身边，看着盛嫣无助的眼神，她心尖一抽。
她们两个人也约定过一起看日出，那么现在的盛嫣想到的是什么？她是盛嫣，还是罗佳？
没有给简随安过多猜测的时间，盛嫣在听完范媛说戏之后就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太阳缓慢上升，还没有跳脱出地平线，他们需要在这段时间尽快拍完，不然又要拖到下一天。
“要去L城海边看一场日出。”罗佳坐在海边沙滩上，她双手抱膝，固执一般地抬头看着天际。
太阳上升的很缓慢，地平线处的光影却越发明亮，那样耀眼的光刺痛了人的眼睛，罗佳的瞳眸却眨也不眨，她的眸底是一团火热，好似在被灼烧着。
“佳佳，这样伤眼睛。”身后传来一声轻缓的声音，罗佳的眼睛被一双冰凉的手蒙住，她的眼前是一片黑。
“缪斯。”罗佳低喃，然而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身后、四周一无所有。
“缪斯？”罗佳喊着，下一瞬缪斯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罗佳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像是错过了一个世纪。
慢慢伸出手，罗佳想要去触碰眼前的缪斯，然而她碰不到，踉跄往前走了几步，依旧没有追赶上。
她的缪斯近在咫尺，亦远在天边。
不知道自己追逐了多远，突然脚腕处的冰凉海水，让罗佳骤然回神。
天边的太阳已经升起，浓烈的阳光打在她身上，温和又暖煦，罗佳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她一无所有。
眼底涌起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罗佳低垂下眼睛，无声的流泪。
她想起来了，她的缪斯已经不在了。
泪眼朦胧之中，罗佳再次见到了缪斯。缪斯走到罗佳面前，伸手抚摸着她的脸。
冰冷的手拂过侧脸，罗佳却清楚又可怕地认识到，这是她的幻觉。
在这个瞬间，大梦骤然惊醒，罗佳无比憎恶此时清醒的自己。
她不如疯癫。
眼前的缪斯没有消失。
缪斯睫毛上也挂着泪水，她终于停下愿意和罗佳面对面，脸上挂着戚然的笑，缪斯俯下头和罗佳亲吻，闭上眼睛的瞬间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像是，神也会落泪。
“想和你说永别，但是觉得太过于残忍。再见了......”
“Cut！”范媛一打板，她激动地喊道，“非常完美！恭喜盛嫣杀青！”
情绪和氛围都到了，盛嫣这场杀青戏轻而易举的一镜过。
但是听着范媛的话，盛嫣有些恍惚，她看着眼前欢呼的剧组工作人员，她的周遭被世俗喧嚣包围，人却很难笑起来。
盛嫣还没有把自己和角色分离开，她神色惶然。
“盛老师？”和盛嫣搭戏的替身演员看出盛嫣不对劲，她轻声喊道。
“我没事。”盛嫣缓慢摇着头，她的声音又轻又迟钝。
然而随着话音刚落下，盛嫣想到什么一般，她立刻回身，眼睛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简随安这段时间一直跟着盛嫣拍戏，盛嫣剧本上的内容她是再清楚不过。
太阳虽然已经出来，气温暖和了不少，但盛嫣穿的实在是过于单薄，计算着时间，猜测着剧情快要结束，简随安起身去到保姆车给盛嫣拿外衣。
拿好风衣走出来，远远地简随安就看到盛嫣寻找什么的眼神。
远处地盛嫣没能从戏里出来，她的眼神满载着寻觅，是带有试探的小心翼翼，她整个人仿佛站在悬崖，在找可以防止自己坠入深渊的那条藤蔓。
盛嫣的眼神让简随安心头猛地一空，捏着风衣的手下意识紧了紧，简随安脚步也快了许多。
走向盛嫣的那条道路并不长，路上也没有什么人遮掩，简随安还没有走到盛嫣身边，就被看到了。
只见盛嫣先是一愣，接着眼底的脆弱慢慢破碎，她灰败的眼神有了光彩，唇角眉眼弯了起来，露出了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
原本还是灰蒙蒙的一个影，顷刻间活了过来。
迎合着阳光，盛嫣像是站在了花簇中。
看着盛嫣的笑容，简随安也下意识地笑了起来，她的笑还没有完全绽放，面前明明还笑得灿烂的盛嫣，却如同经历了回光返照。
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凝滞，盛嫣整突然支撑不住一般，脚下微一踉跄，整个人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这个场景又是那样的熟悉，简随安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倏地缩紧，紧接着头如同被重物敲击了一下，简随安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听自己哑着嗓子喊道：“盛嫣！”
之前盛斯行还说，盛嫣这样急匆匆地去拍戏，早晚把自己再作进医院，没想到他一语成谶了。
盛嫣睁开眼睛，眼睛还没有看清楚眼前的境况，就先嗅到了鼻息之间淡淡的消毒水味。
她恍惚回到了三个月前。
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些模模糊糊，盛嫣皱起眉头想要回忆，然而记忆中朦胧的记忆不听使唤，潜意识里变成了一个人的剪影。
“Andy......”盛嫣低声呢喃着。
“你醒了？”随着盛嫣的话音落下，耳边立刻响起简随安惊喜的低呼。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入目的是简随安发红的眼眶，她的眼底满是担忧，双手紧拉着盛嫣的手不肯松开。
看到盛嫣睁开眼睛，简随安才觉得自己一颗心彻底落在肚子里，她低垂下头，额头和盛嫣的手背触碰，“吓死我了，你第二次在我眼前倒下了。”
“我......”盛嫣扯扯嘴角，想和简随安说自己没有事情，但是她如今这个状况，说什么也像是在强词夺理，最终盛嫣小声说，“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我......”简随安抿紧唇。
盛嫣晕倒，她是生气又自责，但这些情绪没有一寸要对着盛嫣发作。
明明就一直陪着盛嫣拍戏，明明她已经看出来盛嫣的状态不对劲，可是自己怎么就没有再细心一点，没有再多考虑一点？
就是因为这一点疏忽，让盛嫣又进了医院。
“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明明陪在你身边，却没有照顾好你。”简随安哑着声音说。
“既然盛嫣醒了，我去叫医生。”一直在病房里面担心的安宁突然出声。
安宁的表情有些复杂，一来是盛嫣醒了她可以放心了；二来是盛嫣和简随安这两人，突然就争起了谁的错误更多一点，安宁觉得自己在病房里待着实在是多余。
话毕也没等简随安、盛嫣有所回应，安宁快步离开病房去找医生，临走还关好了病房的门。
简随安紧拉着盛嫣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她看着盛嫣，一分一秒都不舍得移开眼睛，“感觉怎么样？头晕吗？头疼吗？是不是口渴，我给你倒水喝。”
问题一个接一个出来，简随安说完就要起身给盛嫣斟水。
“随安，你还好吗？”没有让简随安起身离开，盛嫣抬手拉扯住她的手腕，皱着眉头看简随安的神色，盛嫣接着道，“是我自己入戏太深的问题，你不要——”
“你知道的，在你的事情上我从来没有办法推卸责任。”简随安摇摇头，她一字一句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曾经勤劳可以日更、可以日万的我去哪了？！！！
#嚎啕大哭
等到最后一场戏拍完,盛嫣杀青,《水仙》整部剧也随之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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