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十下心跳
第一百四十七章十下心跳
夜色像是生满腐烂水草的黑潭,月亮沉没在淤泥深处,发不出一点儿亮光。
近三十个黑袍的畸形祈祷者在暴风雨中靠近,围拢着没有皮肤的黑袍人,像首尾相连的黑色蜈蚣那样跪成一圈。那个披着一堆脂肪和人皮的干尸——将上百颗暴露在雨中的眼球都同时转向他——还有他眼前目光茫然的瓦卢斯。祭品的血在雨水中汩汩流淌。穿刺在锥形祭台上的受难者发出的不再是痛苦的哀嚎,而是低沉的回音,仿佛是在停尸间里传来的呜咽。
我可能要死了。可惜我还没在现实世界里见见那位几个月前认识的恶魔先生,阿斯托尔福心想。他抿着嘴唇,目睹一名祈祷者率先站起来,从锥形祭台的受难者身上抠出一颗眼球。他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
接下来是匪夷所思的一瞬间。一阵奇怪的声音,就像铰链扯碎厚重的皮革。然后一道灰暗的光闪过,仿佛一扇门被推开了,门后是灰蒙蒙的大地和天空。灰色的烟尘中走出一个人影。一个戴着无脸白面具的白色人影。
那是个女人,身材高挑轻盈,一身紧绷的白色制服,面具光滑如镜,两个开口下那对死气沉沉的眼睛是血红色的。她就那样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环视四周,接着自顾自的点头,像是在确认数目。
十声心跳。
一。
第一个作出反应的是那个站起的祈祷者,阿斯托尔福目睹他平静的捏碎刚掏出的心脏,浓郁的血光从他全身像霞光一样浮现。他的十指间均钻出血红色的虚幻丝带,每条丝带都有十多米长,交织成犹如鬼魅幻影的红绸。
丝带沿着四面八方缠向闯入仪式的外来着,末端掠过受难者的尸体,尸体一一枯萎粉碎,像雾一样融化在这倾盆暴雨中。
接下来是更加匪夷所思的一瞬间。那女人轻巧地转身,弯腰,侧身,头向左倾,用令人无法相信的动作信步穿过致命的法术,和死亡擦身而过。她很随意的抬脚一踢,也不知踢到祈祷者身体的哪个部位,他就全然失去肌肉控制的倒在地上。不知怎么的,他飘扬着红丝带的两只断手落在女人手里。
她从始至终,就只是按直线走出三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出的长刀穿过祈祷者的喉咙,钉在泥地上。
仅仅过去了一个心跳。
二。
几十道无声的血肉溶解术从祈祷者们手中发出,笔直或弯曲的无形线条穿过暴雨、黑夜和呼啸的狂风,空气中升起蠕虫撕咬血肉的声音。那干尸的全身都飞出尖锐的手术刀刃,末端链接着难以察觉的纤细丝线,像蜘蛛的节肢一样在空中挥舞,在黑暗的夜色中,如同刚从尸体里拔出的银色餐具。
直扑向那个闯入者。
三。
蠕虫撕咬血肉的回音在空气中嘶嘶作响。
她仍未湿透的黑发在风中飘舞,白衣下摆翻卷如浪。
阿斯托尔福就这么提在修道士手中。眼前的世界被划过暴雨的邪恶法术和上百支手术刀笼罩了。那个女人随手把断臂挂在腰带上,一边把脑袋向右一歪,一边向左前方轻轻迈出一步。接着她踮起脚尖、侧身、弯腰、轻轻跳起——一步步靠近阿斯托尔福的视线,一步步在他眼中放大。这是一种诡异的像是幽灵或木偶的动作,也是人类没法做出的动作,看上去漫不经心,却又快的让人喘不过气。
直到她一刀连着挡路的瓦卢斯和祈祷者一起劈成两段,他才意识到刚才的法术都落到了女人的身后。
四,五。
“亵渎者。”一名从手边抽出一柄门板大小巨剑的壮汉站起来。他的声音如此深沉。
他突然出手,巨剑自上而下挥出巨大的弧形,呼啸声犹如在撕裂空气,如血的烟雾在剑刃上沸腾飘扬。
女人很随意的把长柄刀换在右手,像延展的树枝一样切断数十条虚幻的丝线,围拢她飞来的手术刀叮叮当当掉的满地都是——接着她侧身、弯腰、像捡垃圾的小女孩一样半跪在地,刀刃架在背上,贴着巨剑让那门板似得东西滑向一边。接着,她以令人无法相信的动作抬脚,在他膝盖上一踹。
壮汉像是个断腿的瘸子一样朝后仰去,巨剑从毫无知觉的手指里砸在地上。这个庞大的身体就这么摔倒在泥水里,像睡过去一样瘫软在地,肌肉还在抽搐,目光含着难以置信的困惑。
女人随手反握长刀,把他半个脖子都削了下来。
六,七。
她的面具下是没有感情的瞳孔,她的长发湿淋淋的披在肩上,她轻盈的肢体像是鬼魅,她高挑的影子如同幻影。她直起腰,跨过壮汉的尸体,跨国瓦卢斯的尸体,跨过地上失去响应的几十支手术刀。
八。
沿着一道诡异的圆弧,十多颗脑袋同时从黑袍上掉下来。瑰红的血像十多道喷泉一样冲出平滑的断口,匆忙升起的法术屏障像随手撕开的纸张一样破碎——同时破碎。褪色的魔力在夜空下犹如粉末状的迷离烟雾。
九。
那头巨大的蛆虫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断裂的脑袋下面又钻出一条肥大的白蛆。它扭动着发出诡异芳香的紫黑色躯体,从口中喷出铺天盖地的血红色骨刺,每支骨刺上都爬着一条蠕动的蛆虫。
随后,她把血红色的长单刀钉在地上,从纤细的腰间抽出另一柄银白色的长单刀。
不知怎么的——阿斯托尔福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他极力挣扎,被懒得抓紧他的黑袍人随手扔掉。他赶忙支起自己半吊子的法术屏障,在泥泞里用尽全力滚了两圈,滚到黑袍的邪神信徒后面,把刚才想要杀死他的家伙当做庇护者。
他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不知怎么的,他对上一个青年张大的迷惑的双眼,还看到他身后几个目光迷茫的幸存者——不知怎么的,他有点想要高喊。
随后在火山爆发一样冲天而起的诡异血泊中,那些骨刺和残留的无辜者们统统变成了模糊的影子。
十。
“我还没来得及用人质要挟你,——他们就全被你杀死了。”怪物发出咕咕的笑声,好像是祈祷者们的死亡为他引起了一阵甜蜜的颤抖。他伸手安抚着在他身边低下无头断口的紫黑色蛆虫,说道,“真是个了不起的惊喜,女人。我决定让你成为我的收藏品,你那两个美丽的桃子会摆在我的手术台上,充当我缓解手腕肌肉疲劳的软垫。”
女人的动作停顿片刻。
她把钉在地上的刀拔出来,目光划过破碎的肉块和冲烂的尸体,刀刃对准怪物,用缺乏高低起伏的口音回说道:“不,要被切掉的应该是你那根小蚯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