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如果我们是错的

悍马骤然刹车停住。

康德的神色已经变得极为凝重。

精灵远征军既然再次发起战争，必然会对他格外提防，并且做好了应对质量投射攻击的准备，阿猩与瀑雪剑圣带着空间锚点定位，向着丹枫琉森一路狂飙，沿路必将遭遇精灵军队的监控、拦截和牵制。

或许是蓄谋已久的伏击，或许是针对某一聚落城镇的攻击牵制，远征军指挥部将绞尽脑汁，不断阻拦康德行进，试图消耗他的攻击次数，甚至直接伤害他本人……这都是他所要面对的战斗。

但地球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将父亲护送到吉布提的中国保障基地，他老人家才能彻底安全，但以荷鲁斯的速度，哪怕是无视地形彻夜狂飙，抵达那边，也得至少两天光景、四十八小时，哪怕逆转时间流速，也是异界将近七个小时的时光。

七个小时内，阿猩和瀑雪剑圣怎么可能不遇到任何需要战斗的情况？

那个时候，康德势必要返回异界，应该如何安置父亲？

心念如轮，思绪转过，康德的声音变得杀气腾腾：“去那边的山！”

康爹皱眉道：“怎么了？”

康德深吸了一口气：“有点情况……我得离开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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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劲竹追问道：“去哪儿？”

康德沉声道：“说来话长，不太有时间解释，以后我会说的。”

康劲竹哪里肯依，他看儿子的表情就不对劲，那种眉宇间的狂躁与狠厉，做父亲的岂能看不出来，他坚持道：“你在离开前能解释多少是多少！”

康德厉声道：“——别问了！”

这怒火盈胸杀机沛然的咆哮把后座的查卡特二世吓了一大跳。

康劲竹直接被吼懵了，他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看着对方露出了歉然又伤感的神情，愤怒中却又透着疲惫，看起来既伤感，却又执着。

康德将头扭到一边，望着窗外，缓缓道：“别问了。”

于是康劲竹再也没有说话。

荷鲁斯开足马力，向那边狂飙，几分钟开到了前方不远处起伏的山峦脚下，康德推门下车，康劲竹也走了下来，悍马后车门张开，查特拉二世被直接甩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扶着腹部嗷的一声。

“去查看一下四周。”

悍马听康德如此嘱咐，引擎嗡嗡两声，旋即绝尘而去。

康德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地面，精神力发动，萃取，左手附魔，加固，挖出一条隧道，越来越长，长长的洞穴渐渐变得幽深。

“跟进来。”

康劲竹望着自家儿子就像是在玩MC一样，徒手挖出一条通往山腹的道路，却没有心情再感叹或者猜想什么，而黑人国王则是瞪圆了双眼，小心抚摸着旁边的泥土墙壁，本应该触及湿润的土层不知为何，竟然坚硬无比。

康德挖到一定深度，又在周围扩充了一下空间，从身上取出了手电筒，插在了洞穴顶部，使光照亮，又从白雾世界拿了几个氧气瓶，在洞穴周围滴了血，再次加固了一下四壁，转身对两人说道：“最多十分钟，我就会回来，如果发生了最坏的情况，有坏人进来了，投降就行。”

他又留了三支枪和一些弹药，就要离开。

康劲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回头，望着父亲的脸，不知道该如何打断亲人的絮叨和担忧，可康劲竹默然片刻，只是说道：“不要受伤……尽量别杀太多人。”

康德只是抱了抱他：“我会小心的，我会很快回来。”

一路离开，沿途也布下了一些阻拦遮挡的障碍物。

他出了洞口，悍马已经轰鸣着奔腾而来：“父亲，很安全。”

康德点头，按住了铁儿子的车身，将它带回白雾世界，指着北面大道开辟出来的露天军火库，以及另一边刚刚入手的武装直升机：“三分钟的时间，进行再武装和计划制定，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明白吗？”

荷鲁斯毫不迟疑：“明白。”

康德离开白雾世界，但却没有立刻到异界，而是回到地球。

穿梭空间，飞跃至山巅，他犹豫片刻，拨通了电话。

迷迷怔怔的声音响起：“……喂？有什么事儿吗？”

康德语气平静地说道：“小满，我会给你发个定位，十五分钟后，如果我没有打给你，你就立刻与科莫拉大使馆取得联系，我父亲在这里。”

电话那头的小满听起来立刻就清醒了：“什么？怎么了？”

康德轻声道：“有点事情……所以以防万一，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挂断了电话，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老爹，我所经历的每一次战斗，都是以“敌人会杀死我”为一切的大前提，所以我不能答应你什么，我不能承诺你什么。

我唯一能够答应和承诺的，是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和手段，保护自己。

黑芒闪耀，康德跨越空间，回到了白雾世界。

时间长河涌动，法则浮现，天平扭转，时间流逝速度再次逆转。

他看向了荷鲁斯，汽车人变形，雄壮冷厉的金属之躯昂然伫立，那一挺M61A1六管转膛火神炮已经被变形金刚架在了右背，见康德瞧过来，部件扭转，滑轮前置，这台射速每分钟数千发的大杀器滑上肩膀，对准前方。

汽车人旋即展开全身武器模块。

腰胯部的双迫击炮管，左臂的三联重机枪臂刃，右臂的转轮榴弹发射口，从步战车上拆下来的30mm速射炮塔，乃至火箭发射巢，手雷抛洒器……一旁的露天军火库，先前早已准备好的各项补给弹药箱一字排开，可供随时取用，除了各种制式弹药之外，还有不少附魔武器与自制武器。

譬如经过附魔打造的C4重标枪。

用缴获的精灵兵器重新拼凑出来的铝热火焰剑。

诸如此类的，是从国王陵墓中的雇佣军兵营和科莫拉兵营里缴获的武器弹药，能用的自然安排进了武装序列，不能用的，就想办法变成能用的。

荷鲁斯说道：“父亲，已经做好战斗准备。”

康德看了一眼手机。

“你明白的。”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峻，“我们赶时间。”

变形金刚的双眼转至赤红。

“完全明白，我的父亲。”

幽暗的光芒裂开空间，康德按动了信号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就发动能力，穿梭到了异界的大地之上。

较之非洲更加清新湿润的风灌入鼻腔，空气中却缭绕着肃杀的味道。

康德骤然落地，后方爆炸声起，天空冰雪如梭，阿猩与瀑雪剑圣已经与敌人交了手，数十名精灵围着两人转灯般厮杀，辉芒闪耀，斗气纵横，不断有身披银甲的精灵飞起裂开，血洒长空，又有同伴悍不畏死地顶上空缺。

外层又有精灵斥候密切注意战场变化，瞧见康德，先是一怔，然后张弓搭箭，不忘厉声示警：“震旦人来了！”

当下便有一半精灵舍了阿猩与瀑雪剑圣，向着康德凶猛杀去。

远处旌旗摇动，大地震颤，有骑兵开始机动，又有箭团张弓准备，远征军参谋部潜心准备的秘密武器正在暗处窥视。

康德周边，已经是箭矢法术，如雨轰落。

康德端坐于车中，闭上双眼，精神力发散，镌刻烙印，一台M61A1六管火神炮自后座迅疾升起，对准长空，弹仓的子弹不断闪耀出魔法的光芒。

撕布声起。

自左至右，火神炮横扫数秒，枪口闪耀如星光，火星飞溅。

蓄势已久、抛射而来的诸多法术应声而散，核心被完全击溃，许多箭矢摧折破碎，但见如电奔流的光线顺着枪口突射长空，那是曳光弹留下的轨迹，宛如夺魂之镰挥舞于空中的残影。

上百名暮月精英战士被笼罩其中。

顷刻间只剩下了飞溅的残渣和零星的血肉。

康德目光冷冽：“冲锋，白磷弹。”

悍马呼啸，数秒钟加速到极限，如势不可挡的钢铁战马狂啸奔驰，四门迫击炮升起，一连串沉闷响声中，炮弹向着远方抛掷，旋即于空中炸裂，溅射出云雾般朦胧星散的白色烟尘，一条条洒向大地。

噬骨之焰熊熊燃起。

惨叫声起。

悍马突进。

由于火神炮横插一手，围攻阿猩与瀑雪剑圣的暮月精兵顷刻间被打杀大半，他们虽然对康德的攻击方式有所了解，但却未全部了解，虽然身披重甲、拥有魔法防御，可世间再坚固的盾牌、再奇妙的魔法，也有承受上限。

针对弹药而进行的重点防御，遇到20mm口径、射程胜过M2HB数倍的六管转膛炮，结局显而易见，便是伤而不死，也再难抵挡阿猩与瀑雪剑圣的合击，两人风卷残云般肆虐一圈，然后落在悍马车上。

远处指挥台上，精灵军团长望着燃烧的土地与嘶鸣的战马，立刻下令道：“法师援护团准备！转向飓风防御，吹散敌人的抛射武器！”

头戴重盔的精灵望向了身边的炼金术士：“阁下，该你们了。”

对方肃然点头，然后望向康德突袭的方向：“难以置信，东方的炼金术已经发展到了这种高度了吗？不过炼金术士自然有炼金术士的作战方式，锋利的箭矢虽然难以抵挡，但不会有人会愚蠢地直面锋芒……只要制住开弓的战士，那么弓箭再厉害，也毫无用处，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人。”

他挥挥手，等在一旁的副手、部属和学徒们得到示意。

“该我们出场了。”

炼金术士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炙热乃至贪婪：“闻所未闻的强大武器，多种多样，威力不同，但我却能感受到一种共性……”

“就像长弓、弩、弩炮、抛石车甚至是投石索，这些武器尺寸不一，威力不一，用法不一，可归根结底，不过是通过可以储存力量的纽带，将分散而难以操控的力化作集中而方向归一的力，然后释放出来，推动弹丸，打击目标，仅此而已……它们本质上，是同一种武器。”

精灵炼金术士摊开手，一枚狭长的弹头在他手中静静地躺着，他轻声道：“军团长阁下，如果我们失败了，请派遣使者，让议会知道，这个震旦人所使用的，也许不仅仅是强大的炼金武器，而是下一个军事时代的恐怖力量，就像是曾经搏杀于丛林中的先祖们磨出了第一块石刀、制出了第一把木弓一样……这样的光芒，不能掌握在人类的手中。”

军团长皱眉道：“你是认真的？就凭这个人类？”

“就凭……”炼金术士看了一眼身边这位堪称著名的将领，露出了苦涩的笑意，“我们果然强大太久了，他已经来到了您的面前，阁下，就算如此，您也还不肯正视自己的敌人吗？”

“我当然重视他，我也知道他的战绩、他的力量，可你所说的，是不是太过夸张了？”军团长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他将引领新的时代，引导新的军事变革，就像我族和这世上曾经出现过的智者和英雄一样？”

“如果我们死了，那就是这样。”

指挥官在后面追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炼金术士动身走下高台，闻言回头：“因为我不知道那辆炼金战车是用什么驱动的，我想不明白这辆战车该如何变成一个更加强大的机械巨人，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新武器发射时总是会有火与烟，我更不知道……”

他举起了手中的那枚弹头，轻叹。

“我更不知道这些数量庞大的箭头是怎么制造出来的，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制造成这样，比起威力强大、难以理解的那些炼金武器，最让我感到惊怖的，反而是这些用料糟糕、设计奇怪、一点都不锋锐却能把坚硬的铠甲和战士的身躯打穿打碎打烂的箭头。”

“——震旦人可以把它们造得几乎一模一样，却懒得将他们弄得再锋利尖锐一点，我为此感到很害怕。”

精灵指挥官依然无法理解。

他被派遣来此，已经极为重视康德，因为再狂傲的精灵也不会小看一个曾经覆手湮灭五大战团的禁咒使……可他却无法理解这位炼金大师的恐惧。

毕竟他只是军人，是世界霸权的将领，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的军官，他能接受一支军队、一场战事的失败，却不能接受全面的落后。

——落后是什么意思？

他说道：“我还是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我也祈求众神，祈求我的猜测不是真的……我知道这话传回皇家炼金兵科中心，多半会成为同僚的笑柄，如果不是与他们的看法格格不入，我也不会来到这里……”炼金术士平静道，“不过没关系，如果这是假的，我会用胜利来证明，如果这是真的，我会用生命来证明。”

远处枪炮声再起，已经不是说话的时候，两人都有各自的使命。

“无论如何，祝您获取胜利。”

指挥官说道：“看来，让康德死于此处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炼金术士只是一笑，也不点破。

——在如今这个时候接受命令、阻击康德的军队，其结果几乎已经注定，就算没有被对方那层出不穷、极端强大的炼金武器所击溃，就算取得了极大的优势和战果，通常也免不了败亡的结局。

因为康德是禁咒使，哪怕在坏的局面，他也可以用禁咒来耍赖。

五支龙旗战团都灰飞烟灭，何况是他们。

但即使如此，将士们也昂扬战斗着，哪怕从上到下，他们已经知晓此战极为凶险的结局，却依然不曾犹豫，必须要有人与这个震旦人战斗，必须要有人来拦截他，必须要有人为死去的数万同袍复仇，哪怕是死，只要能消耗掉他的一次禁咒，就可以称得上是无与伦比的大胜。

基于这个理由，他们英勇地战斗。

这是皇家陆军经过千百年血战而铸就的魂魄和意志，哪怕是必死的结局，也会奋战到底，只要这样的精神存在，那么武器的落后、力量的弱小也仅仅是一时的，终究有重新赶上的一天。

“……是啊，我们也不是天生强大。”

炼金术士将那枚弹头丢在地上，踩在脚下。

中军辎重车上，帆布扯开，精神力连接，术士们启动了炼金傀儡。

魔石驱动，奥能连接，繁复深邃的法阵驱动齿轮轴承，机械犬，魔偶，巨像，黑曜石像鬼，发条战士，固定炮台，魔能冲车……炼金术师们驱动着这些试做型炼金兵科武器进入战场。

他们望向了己方的导师和先行者。

机械传动学派的领袖。

他们将在这里校验学说、发明以及未来。

“开始吧。”

炼金大师神色平静，目视着咆哮而来、四处冲击扫荡的炼金战车。

“如果我们的道路和方向是错的，那就用我们的残骸与尸骨，提醒我们的祖国和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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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五千字……今天就这一更了，困死了，明天多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