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基洛夫，翻译”

沙尘飞舞，康德一路横跨塞利加尔的苍茫大地。

大概三百多公里的路程。

有时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他不得不选择更加难走的野外荒原，就像很多日子以前，从帝国腹地跨越遥远路途，抵达歌德境内。

但相比从前，心态再度发生了变化。

“父亲……这里简直比缅甸还要烂。”

柏油公路简直是稀缺品，而且缺乏养护，坑坑洼洼，很多情况下，所谓的公路都是那种中国乡村的土路，连水泥路都很难见。

一路上的聚居地，只有满天飞扬的沙尘，低矮的铁皮屋甚至茅草房，手持棍棒追逐路过蜥蜴的男子，头顶七八盘木炭叫卖的妇女，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却拿着瓶子和刷子沿街招揽洗车生意的小孩子。

一路上所见的，只有公共交通与国际接轨——我说的是印度。

学名是人力刚性悬挂外置式站票系统。

沿途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虽然还是遇到过几波警察甚至军队，可他们只是略略打量了车里一眼，就立刻放行，没有刁难，没有查证，没有索贿，有一次甚至就当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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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索贿和刁难的原因，是高大霸气、一看就改装得贵破天际的悍马。

还有车顶经过铁儿子并联改造的双M2HB重机枪配AGS-17自动榴弹发射器组成的武器站，以及康德那漠然凌厉的眼神。

还有放在驾驶座上的MG6山猫反器材狙击枪。

沿途所见到所遭遇所经历的，与机场所遇到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街道两侧的居民纷纷躲避，如果躲不开，就露出灿烂友好的笑容，示意自己的无害，论是正向还是反向，遇到的车辆纷纷有多远闪多远。

就连这个国家的暴力机器，警察和军队，也都流露出了中非友好的热情笑容，以最快的速度开绿灯放行，与一辆一辆排队堵着交钱的车形成鲜明的对比，就连被扣留被勒索的司机都没有任何意见。

更搞笑的是，康德还一直用围巾蒙着脸。

之所以出现如此反差，可能是如今康德的德行比较充足吧，所以能够以德服人，令非洲友人无不钦服。

“这里甚至远远比不上歌德……连缅甸都比不上。”

荷鲁斯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中传出：“只是车载的武器，就足以击溃他们的一个连队，能在他们的城市中掀起一场大屠杀，这些军人和警察居然视若无睹，连最基本的盘问都不做，甚至没有向他们的上级汇报。”

康德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与一望无际的平原，草木稀疏，旷野宽阔，远处有一群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正在结群移动，以风景而论，倒是优于国内，至少比大城市要强很多，这也是迄今为止他遇到的唯一亮色了。

他淡淡道：“没有注意到吗？一种规律。我们沿途所见，军人和警察，军衔越高，职务越高的，就越胖，公务人员比路边平民要健壮，开车的人比走路的人要胖——先前那两个塞尔维亚人跟我说过的，非洲都是这个样子，贫穷，落后，恶性循环，没人想要改善，公务员上位，就拼命大捞特捞，狂吃海塞，下台之后拍拍屁股享受生活，这就是这里的现状。”

汽车人听康德说过中国的事情，也亲眼目睹过歌德的模样，也从康德电脑的大片和书籍中了解到了现代社会的发达程度，所以才觉得不可思议。

无法想象相隔不到半个地球，现代社会居然还有如此原始落后的地方。

二三四手甚至报废的汽车，时不时断掉的电力供应，以及航班……除了这些东西之外，这里甚至比不上歌德。

道路养护情况，平民的健康状况与精神面貌，国家公务人员的节操……全都无法与异世界的国家相比，实在是难以想象。

“我在这里，甚至看不到希望……就连歌德面对世界霸权的攻袭，我也能从他们的勇气和不屈中看到希望。”

汽车人低声道：“到底是什么造就了他们悲哀的现状？”

“有许多许多的因素，但那只是表象，或者说骗局。”

康德拍打着方向盘，淡然道：“最重要或者说唯一的原因，是白人世界对这片土地长达数百年甚至延续至今的奴役、掠夺、吸血和控制。”

“从经济上操纵他们，在政治上分化他们，放任腐败，挑起战乱，不断地驯化和阉割他们，让他们变得贪婪、懒惰、下贱，然后从舆论上宣传他们的贪婪、懒惰和下贱，甚至让他们自己也认命，令这片土地所诞生的精英出走，让绝大多数的人在这里自甘堕落，永无出头之日，如此恶性循环……”

他笑了笑：“你看，这就是他们的文明，这就是民主自由的世界。”

铁儿子的内心受到了震撼：“这些家伙可比精灵厉害多了……”

“是啊，一百年前，他们也想对我们做同样的事情。”

康德继续笑着，眼中却闪过了凌厉的杀意：“可他们白日做梦，数千年未曾断绝的文明是有根基和力量的，他们还想挖断这根基，也同样是白日做梦，我们付出了数千万人的代价，我们杀死日本人，我们杀死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俄国人……然后我们点亮核子的光芒，我们继续向前，我们将比赛拖入了我们的节奏，总有一天，我们会将失去的东西全都拿回来！”

他说到这里，已经是心情激荡澎湃。

本来就是个有民族主义倾向的皇汉，更何况刚刚还见了血。

只是荷鲁斯身为诞生不久的机械生命，并不熟知中国的历史，也没有康德的家国情怀，他只是通过接收器巡视着这苍茫的大地，回忆起那些不可思议的黑人，回忆着那死气沉沉的国家。

它从不怀疑父亲的说辞。

只是心中依然存有疑问。

“那么……”它轻声道，“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的人们所失去的东西，什么时候能拿回来呢？”

康德微微一怔，然后摇头。

“不关我事，他们坐等圣人出世，或者等我天朝来团结亚非拉兄弟吧。”

刚下飞机，人在非洲，只用了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他对这片地区的观感已经降到了负数，救援父亲要紧，谁他妈在乎这个。

说起父亲……

“怪不得我爹跟我聊天时说，大多数人去非洲之前，高呼支援亚非拉兄弟，默念世界人民大团结，认为种族歧视是极大的罪过，但是去非洲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康德倚窗呵呵一笑，“都他妈变成了3K党。”

“父亲的父亲……”

荷鲁斯的言语中透出一股好奇：“他也变了吗？”

“他啊……”

康德收回了目光，轻声道：“没有。”

从塞利加尔到科莫拉，三百多公里，四个小时，康德越过国境线。

这里看起来甚至比塞利加尔更糟糕一些，至于民众的精神面貌，倒是与塞利加尔没什么区别，但比较奇怪的是，这里居然没什么战争的气息。

可能只是千人级别的轻步兵战争吧。

或者说，这个面积狭小、极度落后的国家，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态度来面对战争……战争本该离他们很远很远的。

用事先下载完成的谷歌地图，康德为荷鲁斯指引着方向，他的目标是父亲公司在科莫拉的驻地，位于科莫拉的三大城市之一桑密历……当然是科莫拉的大城市，放在中国应该只是小县城的规模。

如今已经被比亚冈攻占了。

当地图显示已经抵达桑密历的时候，康德也认出了这座城市。

父亲发回来的照片，母亲第一次去的时候的照片，在家庭群组中所保留的图册与如今的景象重叠。

没有什么高楼大厦，最高不过四层，米黄色是主要的色调，当地人喜欢这种眼色，很多房子只是地基状态，铁皮的，红砖的，甚至茅草的，街上的行人还是有不少，路边也有小贩，只是脸上残存着惧意和不安。

战争是一回事，饿肚子是另一回事，许多黑人没有储蓄的习惯，一天不做活就要饿肚子，哪怕这座城市实际上已经被比亚冈军队占据，他们还是要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就像从前一样。

在城外一座山丘，康德将汽车人送回白雾世界，毕竟太过显眼，而且接下来的行动不是燃烧战车，而是秘密潜入。

再说这座城市也不大。

他蒙着脸，行色匆匆，避开主要路口驻留的比亚冈军人，按照地图指示的方位，向父亲公司驻地行进，驻地所在位置算是这里的富人区，但已经没什么人了，或者道路上没什么人，只有鬼鬼祟祟、衣衫褴褛的科莫拉人在这里探头探脑，向从战争和逃难中获得一些东西。

在许多房子里能听到比亚冈军人的大笑和吵闹声。

兜兜转转，最终找到了公司所在的院落驻地，二层别墅，周围被红墙围绕，还有铁丝网，正是照片里的模样。

这里是驻地后面，有一块菜地，他看过父亲发的照片，种着西瓜、黄瓜、小西红柿、大葱之类的，围着小小的篱笆。

有两座防止突然断电的大型发电机，有巨大的卫星天线大锅盖，有葡萄藤，有小凉棚，有躺椅，还有一个小型的露天放映席——你说这是中国乡村盖的小别院，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康德深吸一口气，翻墙而入。

入目所见，菜园的篱笆已经被踢倒，仿佛被野猪拱进去肆虐了一番，蔬菜和水果几乎都不见了，泥土里留着一些残余破碎的瓜果，整个后院凌乱不堪，秋千和双杠都被拆掉了，地上甚至有几坨屎，还有斑斑的血迹。

康德沉下脸，向前院走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臭味。

远远就能看到，大门的铁门也不见了，许多玻璃被砸碎，各处都是凌乱的痕迹，仿佛被洗劫了一遍又一遍。

转至前院，地上血迹斑斑。

两条犬被吊着，其中一条已经剥了皮，另一条剥了一半，一个穿着比亚冈军装的黑人正拿着匕首小心翼翼地忙碌着。

那狗，在父亲拍的照片里见过。

学名中华田园犬。

比亚冈军队绑架中国人做人质，但却没有绑架狗的道理。

狗一定会守在家里。

黑人听到了康德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到黄种人，吓了一跳，伸手去抓一旁的步枪，口中嚷嚷起来，但两个音节之后，康德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一拳正中咽喉，黑人捂着喉咙，双眼暴突，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着。

又一个黑人士兵听到声音，端着枪冲出来，康德从侧边闪出，抓着他的脑袋往墙上一撞，鲜血涂满墙面。

进门，室内一片狼藉，空荡荡的，许多家具电器明显已经不翼而飞，见他进来，一名老黑士兵从破烂的沙发上跳起，寒光一闪，匕首穿过他的喉咙，康德将他的脑袋抓住一撕，血如同喷泉般猛烈溅射，喷向整个房间。

从老黑的腰间拿出手枪，康德打开保险栓，砰砰开了两枪。

几秒钟之后，楼上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与大喊，康德抬起头来，望向头顶的某一处，伸手按住侧边的墙壁，精神力发散，萃取，轰然响动，二楼地板裂开一个洞，两条腿一下子便陷了下来，身子却被卡住了。

康德抓住一条腿，一拽，一抡，将对方甩打在地上，发出沉闷巨响。

那老黑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被撞得满眼金星，身体蜷缩如虾米，康德已经抬起脚来，踩到了他的手上，用力一碾。

五指连心，钻心疼痛，那黑人发出惨烈哀嚎，同样是两个音节，紧接着，另一只脚已经踩到了他的脸上，将他的军帽踩到一边，将他的所有声音都堵进了嘴里，只发出了一连串痛苦的呜呜声，仿佛在哭泣，仿佛在哀求。

康德拿起了卫星电话，拨通了号码，声音冷然，鞋底来回碾动。

“基洛夫，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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