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小乞丐
洪三讷讷不能言。
讲道理，他当然不愿康德四处乱跑，毕竟子爵有令，命他服侍康德大爷，如果在此期间，这位震旦贵客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儿，那子爵追究起来，他洪三是绝对逃不掉的，一定第一个受罚。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但他却无法改变康德的主意。
因为他只是个下人，是没有权利干涉客人的行程的。
于是他勉强笑道：“爷，您稍待，我去给您准备马车。”
康德说道：“不用，我就爱走着去。”
洪三的笑容更勉强了：“那多不好啊，路上尘土多，脏，要不，您骑着马去？我去给您挑一匹马，一定是好的。”
康德摇头道：“不用，我不会骑马，骑着害怕。”
洪三都快哭了。
不会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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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康大爷啊，我可看得清楚，那匹铁戟几乎是整个子爵领最烈的战马了，被你捏着嘴巴，一动都不敢动，这叫不会骑马？
他一脸苦相，搜肠刮肚，又在找其他的理由。
康德负手道：“行了，不用找理由了，去找你主子报个信吧。”
洪三打了个激灵，望着康德，透着心思被戳透的惊恐和慌张。
康德说道：“不去是吧？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去！去！”
洪三小鸡啄米般地点头，连忙后退出门，末了还不忘点头哈腰：“爷，您在这里稍待，稍待，小的马上回来。”
康德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通过刚刚的对答，洪三的秉性几乎已经明晰，这厮就是天生的狗命，以他的生存哲学，一定唯子爵之命是从，将其当成真正的主人下力伺候。
至少自己刚刚那番话，洪三是要禀告给塞缪尔的。
也就是说，康德故意说出的那番钓鱼执法，也就是去纷乱的城镇中引诱格伦骑士报复并趁机反杀，这一计划定然会传到子爵的耳中，这位贵族一定不想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上位者都很讨厌麻烦。
所以子爵多半会提醒敲打那个傻叉骑士，甚至会暗中派人保护康德。
所以这次闲逛不会有什么危险，而这也不是重点，康德并非是想钓鱼，而是再恶心一下那傻叉骑士，因为这厮虽然狭隘小气，但并不一定会在城镇中对康德下手，甚至几率很小很小……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康德想要趁机恶心一下这个逼。
令他无能狂怒，继而更加地迁怒洪三，这才是康德的目的……对于如何处理格伦骑士与洪三，康德有自己的想法。
而这只是其中的一环。
也就是说，先前康德与洪三所说的那句话，只有一句是真的。
——他要想办法弄死格伦。
“一个傲慢的种族主义者，对素不相识的人蔑视以待，心胸狭隘，要脸面，并且毫不掩饰对我的敌意和仇视……”
康德低声道：“你死不死，就看洪三的造化了……”
他坐在椅子上，凝思细想，偶然抬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
脸色淡漠，眼神凌厉。
康德悚然。
这冷厉的神色消失无踪，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妈的，什么情况。”
他晃了晃脑袋，然后露出了一丝苦笑：“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生活在地球上的康德，不会如此行事和思量。
不会想着去摆布一个人，不会想着去弄死一个人。
心态……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
是设计覆灭韦恩之翼号的时候？还是面对歌德人时掏出打火机的时候？
亦或是……更早之前？
康德木然良久，轻声叹息。
觉得有些茫然困惑。
洪三回来之后，看到康德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小声道：“爷？”
康德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准备好了？”
洪三点头：“是。”
于是康德站起身来：“走吧，去做点好事。”
“啊？”
漫步离开庄园，沿着平整的石板路走出子爵宅邸的势力范围，高贵雅致的贵族生活之外的，真实平凡的世界映入康德眼帘。
繁华的镇子，热闹的市井，辉沙变得鲜活起来。
康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并非是他多么接地气，也不是多么喜欢市井生活，只是与整洁雅致的子爵府邸比起来，这里无疑多了一分人味儿。
子爵的府邸就算再整洁讲究，也不过是一个小贵族的宅邸，论环境和舒适，未必及得上地球的高档酒店，那些在康德眼中，只能称得上是新奇和不错，并不能让他沉迷，而是让他感到陌生——对于一个地球人来说，还是眼前这鲜活的异域风情更让他觉得新鲜。
沿街的店铺，身边经过的人们，这一切的一切，康德都觉得很有趣。
洪三皱着眉头，跟在康德身后，小声道：“爷，这里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您要是想玩乐，要不我们去酒馆或者……”
康德摇头道：“不，走走看看就好。”
洪三嘟囔道：“爷的兴趣真是别致，这些蛮夷泥腿子每天累死累活地做工干活儿，喘口气的时间都少，天天如此，有什么好瞧的。”
康德刚要说话，前面凑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身上脏兮兮的，他看起来早有预谋，目标明确，向着他伸出手：“先生，行行好，给点钱吧……”
洪三越过康德，上去就是一脚：“滚一边去！”
扑通一声，小乞丐被一脚踢翻，倒在了地上，他也没哭，也没喊，而是下意识地抱住脑袋，然后蜷起了身子。
周围的行人只是看了一眼，随即漠然自行其事。
康德一惊，厉声道：“你干什么！”
洪三吓了一跳，然后笑着解释道：“爷，这些小乞丐，我见的多了，个个狡猾得很，见你衣着光鲜，便要上来乞讨，心眼多着呢……”
他还想再说，看到康德凌厉的眼神，心中一跳，登时行云流水般弯下腰将那小乞丐扶了起来，不顾对方身上的脏污，伸手拍打着灰尘，顺手从身上掏出了几枚钱币，塞到对方手中，笑道：“小家伙，别怕，我刚刚跟你开玩笑呢，这些钱你拿去买些吃的……”
康德走上前来，蹲下身，打量着这个小乞丐。
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也好久没洗，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异味，他下意识躲闪着康德的眼神，就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老鼠。
康德轻声道：“你没事吧。”
小乞丐轻轻地点头。
康德从怀中摸出几枚银币，攻占韦恩之翼号，他分到了很多战利品，蒂娜心细如发，凡事考虑周全，也预先给他准备了一些钱。
他将钱塞到了小乞丐的手中：“拿着吧，去做点小生意，或者……”
洪三见状说道：“爷，您仁义，可给他这么多钱，反而会害了他。”
“我知道。”康德说道，“但这里不是塞缪尔子爵说了算吗？洪三，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只看结果。”
洪三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这容易，只是要走一趟。”
康德点头道：“好。”
于是就走了一趟。
走到小乞丐的家，是这镇子中的角落，破败的屋舍，家中失修，除了小乞丐之外，还有他的奶奶，老人双目已盲，什么都做不了。
“只要走一趟就好了，镇上的人都知道我是子爵手下的大人物。”
洪三说道：“来这一趟，就可以警告周围这些泥腿子，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至于这个小乞丐，也好办，不用子爵大人，只需要我一发话，就会有店主愿意收他做个学徒，让他学些手艺，将来也不愁吃穿了。”
“那就好。”
康德点头，然后问那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犹豫了一下，细若蚊呐道：“李……李斯特……”
康德笑了笑：“那么，李斯特，再见，希望你的人生能有改观，我会再来看你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这小家伙胆怯内向，不爱说话，也不敢说话，他的奶奶也极为胆小，问了半天，也无从得知这个家庭的故事……但也没有意义了。
有意义的是未来。
他说道：“再见了。”
康德与洪三离开，没走多远，身后传来了叫喊：“先生！”
康德回头，小乞丐李斯特快步跑进，扬起小脸，望着康德，郑重其事道：“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康德笑道：“康德，我的名字叫康德。”
“康德先生，谢谢您。”小家伙郑重道，“我会报答您的，当我成为骑士之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洪三一愣，然后大笑道：“骑士？你发什么白日梦……”
康德看了他一眼，便让这厮将嘲笑吞下了肚，他望着眼前的小孩子，微笑道：“比起你的报答，希望你成为骑士之后，能够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告别了李斯特，两人离开了这片区域，洪三忍不住道：“爷，这小乞丐简直是白日做梦，还想成为骑士？开什么玩笑。我在这里混了这么多年，这老虎的儿子就是老虎，老鼠的儿子就是老鼠，哪能窜了种？还骑士，他大概也不知道，成为骑士得有一个多么好的爹……”
他看了看康德的表情，不禁说道：“您不会把他的报答当真了吧？我跟您讲，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些在泥地里打滚的贱种，也就一张嘴巴好听，你喜欢听什么，他就跟你说什么，要我说啊，做做善事也就罢了，可千万别……”
康德淡淡道：“人生在世，还是心怀善意比较好，人在做，天在看，说不定你今日种下的因，便成了明日的果……我只是觉得，既然有能力，为什么不去做呢？只是如此罢了。”
洪三闻言，咂咂嘴。
“我是听不太懂这些道理啦，我天生就是笨，师父也嫌我蠢。”他摸了摸脑袋，“只是觉得，爷你能说出这种道理，一定是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真正在下面混生活的人，哪里懂得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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