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 以商入道
第七日。
“我已经为《帝国公理报》和《世伯嘉报》想好了头条新闻的标题。”
远港的郁金香区，财富与权力的汇聚地，这是一座绿荫环绕、小湖与八角凉亭相映的宅院，东方风情，来自异域的文化烙印持续了数百年。
在这里，一场剑击宣告结束，身穿剑士服的年轻人摘下了头盔护具，露出一头柔顺的金色短发，俊美的容颜优雅而沉静。
他将护具交给等在一旁的管家，又从女仆捧着的托盘中拿过了一杯饮品，彬彬有礼向其致谢，抿了一口刚刚榨取的月莓果汁，然后低笑。
“《伟大的震旦之龙降临远港，十天就让粮价涨了七倍》。”
他向自己的助手，也是刚刚陪他练剑的对手，举杯致意：“亲爱的奥纳先生，你觉得这个标题如何？”
“非常完美，先生。”对方躬身道，“就像您的谋划与剑击一样完美。”
金发的年轻人矜持地微笑：“请不要给我太多的夸赞，奥纳先生，过多的赞誉会让人虚荣，以至于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但这份赞誉恰如其分，伟大的路斯特爵士，未来的威登商会会长，野蛮的震旦人以禁咒挑衅和侮辱了破碎群岛的尊严，而您以经济和商业的力量予以优雅回击。”奥纳抚胸鞠躬，“您代表破碎群岛夺回了荣誉。”
“不，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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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斯特爵士，也就是这金发的优雅青年，将杯子放回女仆的托盘中，用柔软而微湿的绸巾净手：“粮价还没有炒到让民心完全崩溃的地步，我们想要的动荡、混乱、饥饿和死亡也没有出现，现在我们只是小胜一局，而即将发生的事情将决定这次的胜利果实有多么丰美。”
将绸巾放回，他与自己的助手与心腹漫步在东方风格的园林回廊之中，望着湖中的荷花。
“我们要让康德颜面扫地，让因粮价波动而动荡的碧波行省迎来一场巨大动荡，甚至引爆康德与歌德贵族的矛盾、使歌德陷入内乱，做到了这一点，我们才可以说得上取得了初步胜利……”
路斯特那俊美的脸上浮现了一层阴霾：“因为我们要打消或者暂时打消康德染指破碎群岛的野心……我们要让他看到我们的力量与决心，也要让全世界看到康德的弱点，他并非战无不胜，他也有不擅长的领域。”
奥纳慷慨激昂地应和：“赞美您，伟大的爵士，整个破碎群岛都将感激您的奉献和付出，我将更忠诚地追随于您！”
金发年轻人看了一眼助手，含笑道：“感谢你的帮助和支持，奥纳先生，现在让我们继续完成我们的事业。”
沿着拱廊走回厅堂，书房之中，罗列出了各项情报与数据，路斯特说道：“破碎群岛对远港甚至碧波行省的经济渗透确保了计划的实施，我们以更高的价格收购粮食、将粮价推高，我们手中的资金只是一个杠杆，用于撬动更多的财富与我们一起作战，那些歌德的权贵们……”
他露出了一丝冷笑：“他们觉得我们只是在趁机赚钱，他们也想大捞一笔，可他们错了，这是战争，战争就是烧钱，我们投入到这次经济战争的钱，就没打算收回来，就算拼着所有收到的粮食全都砸在手里，我也要让这狂暴的海啸席卷整个歌德！”
路斯特走到了墙上悬挂的地图前：“——按照这个速度，康德能够筹集到的粮食，会在第十天左右全部售空，我们的资金与撬动的财富足以将他能够调集的粮食全部吃下……因为岩山行省和瓦伦坦本来就不是产粮地！”
“而碧波行省周边省市的粮食，则是由于行省其他区域粮价也随之狂涨，根据就近原则，会被沿途各地抢先吃下！”
“至于丹枫琉森，歌德掌握的国家储备，也不会被动用——国家粮库掌握在首相一系的官僚之中，而据可靠消息，大公也与康德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甚至于决裂，他休想从丹枫琉森拿到一点粮食！”
“而其他的来源，无论是精灵还是帝国想要卖粮给他，路途久远，而且沿途多有风浪——来不及的！”
“所以第十天，就是发难的最好时机！”
“奥纳先生！”
“在，爵士！”
金发年轻人回头，望向了自己的副手：“这件事情由你亲自来做，你带人在远港散播流言，说康德在趁机屯粮，炒高粮价，紧缺的粮食全都在他的手中，总督从各地调来的粮食也被他派人截留，总之买不到粮、吃不起粮，全都是因为他！然后再挑选一些精明的下属，假扮贫民！”
奥纳大声应是，然后疑惑道：“这样的流言……人们会信吗？”
路斯特终于露出了鄙夷的笑容：“怎么不会？”
市政厅。
“好了，诸位，可以行动起来了。”
总督自落地窗前望着他的城市，后方的幕僚班底肃立。
“告诉我们的盟友，我们的同伴，该让家中的仆役和城外庄园的农奴行动起来了，让他们哭，让他们闹，让他们在街上哭喊，让他们去质问康德。”
“我们的守护者阁下似乎偏爱着这些贱民，甚至觉得他们比贵族更重要，那就让天真的理想主义者看看这些贱民愚蠢、善变、轻信和不知好歹的样子，然后他就会明白，到底应该信任谁、仰仗谁、讨好谁。”
“第十天。”
总督淡淡道：“第十天，我们来跟康德摊牌。”
狂欢持续。
如今的远港甚至碧波行省，就像是一块散发着血腥的肉块，落入海中，吸引到了大量的鲨鱼接近，它们都准备饱餐一顿。
第八日。
饥饿已经在蔓延。
那天康德所发放的食物已经全然吃尽，发放的银币也全都换成了粮食，到了第八天，买到的粮食也全部吃完，而粮价已经涨到了一个让贫民绝望的地步，家中的劳力就算努力工作，一日的薪酬也难以换回足够的食物。
家家都有叹息声，还有孩子挨饿的哭声。
为什么。
——因断粮而产生的不安和烦躁正在滋生。
直至第八日夜里，已经有切切察察的声音，在阴影中响动。
就像是老鼠的叽喳。
“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龙娘看了一眼交上来的报告，摇头道：“巨龙和精灵鄙视人类，不是没有缘由的，他们是一群非常吵闹的家伙，而且善变、肤浅、冲动而莫名其妙，就像是这些平民，买不起吃的，应该去找总督算账，应该去找粮商算账，现在居然对你产生了负面印象，他们为什么觉得你对他们负有责任？”
她说到这里，甚至笑了起来。
“人类真有趣啊，你给他们发了钱，发了一顿免费的美食，他们居然就觉得你有义务再发……人类为什么会这么想？”
莉莉伸手戳了戳康德：“所以，你要打死他们吗？杀几个让他们长记性？”
康德面色如常，斜睨了一眼报告，没放在心上。
他说道：“我不跟挨饿的人一般见识。”
龙娘露出了微笑：“你也很有趣的。”
地球人斜眼望她：“再给我喵一声。”
“给钱。”
“我要白嫖。”
“休想！”
敲门声响起，龙娘眨眼间就变成了倨傲清冷的巨龙小姐，走向一旁的书架，随便拿了一本书，背对着房门，高挑的身姿优美无比，弧度诱人。
装。
康德喊道：“进。”
韩则正的白头发又多了几根，他进来行礼：“殿下。”
“辛苦了。”
“为殿下的信任做事，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等韩则正坐下，康德问道：“今天的情况如何？”
老韩叹了口气：“勉力支撑……我在远港生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粮食有这么疯狂的涨幅，这给我的感觉非常怪异，甚至让我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康德露出好奇之色：“什么？”
韩则正思虑了片刻，缓缓道：“今年的收成是不错的，全世界范围都是如此，而歌德也没有粮荒，粮价没有任何上涨的合理理由，而之所以上涨，全然是一小部分贵族富商们的恶意收购与推动，而更多的有钱人看到有利可图，也加入其中，成为推动粮价狂涨的推手……”
他说道：“给我的感觉是，在这一桩桩越来越疯狂的交易中，粮食已经极大偏离了它自身的合理价值，而多出的那一部分价值，其实是人们贪婪情绪的具现，巨大的利益让他们迷失其中，争前恐后，甚至甘愿去做傻瓜，真心实意地相信有人愿意以更高的价格去买其实并不匮乏的粮食……”
这位震旦商人皱紧了眉头。
“一定的政治事件或者是其他事件的影响，某些共识，大量的资金操纵，流言传播，裹挟大多数……”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说道：“我……我甚至觉得，这种现象，是可以复制……甚至利用的，在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种族……”
“因为……”
韩则正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康德：“因为贪婪是所有智慧生物的原罪，只要贪婪之心作祟，就会有人变成傻瓜。”
“而且不仅仅是粮食，还可以是其他的……”
“不，倒不如说，粮食其实是最差的选择……”
草。
康德露出了微妙之色。
快来看啊这个人要以商入道了。
——在一旁的莉莉甚至因为好奇而微微偏转了身子、侧耳倾听。
康德心念转动，略一思量，然后正色道：“韩则正。”
震旦人猛然惊醒，挺直了身子：“在！”
“事分先后，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吧。”
“……啊，对，您说得对！”
韩则正吓出一头冷汗，站起身来：“老臣并非是因私废公，殿下交代的事情，老朽未敢有一点懈怠，先前胡言乱语，请殿下多多包涵……”
康德摆摆手：“不，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也不必惶恐，我想说的是，关于你刚才的想法和思路，其实很不错，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需要你写一份总结报告，将你的想法和思考都写进去，如何？”
“是！”
康德露出微笑：“好，加油去做，我可以答应你，如果这总结报告言之有物，作为奖励，我也许可以交给你一点知识。”
韩则正愣了一下，露出了惊喜之色，而后脸上却显出犹豫。
康德看在眼里：“怎么？”
“不……”
韩则正一个激灵，立刻说道：“殿下恩德，深厚如海，老朽愿为殿下全力以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必这么客气了，你的委屈和辛苦，我都是知道的。”
康德笑道：“这几天你演得很像，我也知道你去找城中贵族借粮，焦头烂额，受尽嘲笑，你在明面上吸引火力，让人们相信我的情况很被动，也要竭力保证城中粮食供应、确保无人饿死，这些都很辛苦。”
“谢殿下体谅。”
“那些粮食，你分发下去了？”
“是，殿下说送不如卖，我已经协同几位司令官，然后与本地教会接洽，派人以较低的价格，在棚屋区和码头区放粮，按照荷鲁斯大人的名单与判断，优先提供给家中贫苦、成员众多的家庭。”
康德点点头，然后又说道：“是不是有人在骂我？”
“这……”
看他这模样，就知道大概了，康德摇头道：“不必为难他们，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我会拒绝的，只是……得想个办法啊……”
“殿下？”
“啊，没什么。”地球人摇头，“人民应该是我的朋友、兄弟姐妹、战友和自己人，至少不能做我的敌人，至少要相信我，而这将是我下一阶段的工作，我得想个办法，人民应当是承载我的汪洋大海……”
韩则正瞪着眼睛，这个高端话题，他并不能听懂。
而今他只是在第二层，差不多摸到了第三层的边儿。
而康德已经是第五层了。
康德又问他各地情况如何。
韩则正一一作答。
各地粮价飞涨，有钱的人参与其中，爽到不行，无论他们赚钱还是赔钱，受苦的终究是平民大众，他们已经要吃不饱饭了。
康德听着对方详尽的汇报，点头以示嘉许。
韩则正的报告与桑托斯提供的实时情报相差不远。
是的，自从龙族入场之后，就仿佛是开了全图一般，远港粮价市场的一切波动与资金动向尽收眼底，碧波行省各个主要城市都有一头巨龙坐镇，汇聚当地情报，通过龙谣传输，汇总到桑托斯那里，然后由这位被龙族认可的商业天才做出判断、调整资金投入。
康德听到这个情况之后，才明白了龙皇花费大量心力开创龙谣秘法的意义所在——并不只是为了给巨龙们拿来撩骚。
你妈的，果然信息才是最值钱的啊。
康德将桑托斯的情报与韩则正的报告一对比，就知道两方都没有撒谎和隐瞒，而且都在全力做事——这让他深感欣慰。
勉励了几句之后，送他离开。
康德倚着转椅，缓缓吐气。
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要怎么做呢……
就在这时，莉莉跳了过来：“你要给他什么知识？”
作为巨龙，她好像闻到了金钱那香甜的气味。
“想知道啊。”康德正在烦心，看了她一眼，打了个响指，“喵一声。”
巨龙小姐站在桌旁，身子微倾，居高临下，长发垂落，胸前夸张的弧度在这个角度和距离下，极具压迫力。
她定定地看着康德，脆生生道：“喵。”
“……”
康德愣了一下：“操，亏了！”
“晚了！”龙娘脸色有些绯红，然后大喊道，“快告诉我！”
康德悻悻然道：“就是如何用类似的方法从傻叼贵族那里噶韭菜收智商税的法子啦……”
“你怎么懂这些？”
“我怎么就不能懂？”
“赚钱的话算我一份！”
“凭什么？”
“我有股份的！”
“不你没有，这是一家船新的金融公司，跟许给你的实业公司没关系的。”
“那这个我也要！再让你骑五年！”
巨龙的金钱雷达让她本能地意识到了，这个是超挣钱的生意。
而且是快钱。
软磨硬泡，从撒娇到威胁。
康德被缠得不胜其烦。
“你为什么这么来劲？”
“你懂什么啊我是巨龙啊看到钱在我面前不搂一把简直是巨龙的耻辱！”
“……”
“好不好嘛你看用这种方法凑够百分之五十我也能便宜你的！”
“喂！”
“你就说答不答应吧！不答应的话，我天天在你耳边缠你哄你求你撩你渐渐就能让你神魂颠倒甚至把你洗脑总之……”
“——咦？”
康德猛然发出了惊讶的叫声，他转身看向莉莉，眼中满是惊喜和恍然。
龙娘吓了一跳，甚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干……干什么？”
“好了，答应你了！”
康德面露兴奋之色：“好了，我有事儿要出去一趟，你留在这里，有事儿就按信号发生器——回见！”
黑芒闪耀，空间门开，康德直接消失在原地。
莉莉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嘟囔道：“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第八日的夜晚渐渐过去。
距离决战的第十天，只剩一日。
白雾世界中，荷鲁斯的声音中透着惊怒。
“父亲！恕我拒绝！”他勃然道，“这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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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更新……剧情差不多了，电线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