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敬愚昧与疯狂
相见恨晚。
喜不自胜。
是同样具有商业前瞻性的福润滋。
于是康德与龙皇成为了朋友。
碍事的小圆桌被推到了一边，碍事的莉莉也被推到了一边，人民核武与龙民皇帝勾肩搭背，十分亲热。
龙皇陛下突然大笑三声，又叹息三声。
康德问道：“哥诶，这是何意？”
“弟儿啊。”龙皇答道，“我这是既高兴，又难过。”
“这高兴为何，难过又为何啊？”
龙皇拍着康德的肩膀，连连叹息。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可我啊，不容易！族里一群膨胀的白痴，问就是龙族天下第一，你妈的精灵都骑到脸上了，还有脸龙族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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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妄自大，因循守旧，要么就是蠢笨如猪，张口就是‘这不符合上古的律法’，你妈的上古律法要是管用，老子们现在还在满大陆吃自助餐呢！”
康德点头道：“是，耽搁大家赚钱吃饭的法，就得变！”
“是吧，你看你就懂这个道理，要不说啊，相见恨晚。”
龙皇重重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我为了绕开那些老不死的长老，我开公司，我琢磨办法，我拓展业务，我规划培训，我制定流程，全都是我一个龙做，我他妈一开始甚至还要用变形术装成母龙去谈业务！”
“我搞点什么新花样，族里没有一个能看懂的，不说别的，就是那个户籍，你懂它的好处吧？没有一头龙懂。我为了给这些龙登记，不知道得费多少劲儿，过了二十年它们才回过味来，说陛下英明，我尼玛我……”
康德去拍老哥哥的肩膀：“咱们境界不同，不跟傻叼一般见识。”
“要么你们震旦说啊，知音难觅。”龙皇长吁短叹，而后又笑开颜，“所以今日一晤，你懂我！高兴！非常的高兴！”
康德点头道：“懂，都懂，我们震旦说，高处不胜寒！我们这些做实事的明白人和明白龙，注定是不被理解的！”
“弟儿啊，跟你说话就是高兴。”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咱们心里干净！”
“是，咱们心里就没装着自己！”
“只有钱！”
“对！”
两人再次击掌相庆，莉莉已经躲在角落，眼里嫌弃得一逼。
“兄啊。”笑了一阵，康德又说道，“这高兴的事情，贤弟我懂了，那难过是什么意思，你给我翻译翻译。”
“这个，不太好说出口吧。”
“不不不，哥的难过就是我的难过，我的难过，我得把它解决了。”
龙皇搂着康德的肩膀，抹了一把辛酸泪：“就，弟儿你这么乖巧伶俐，这么聪明机灵，以后做生意时，我怕是占不到你的便宜。”
康德眼神微动，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来了。
“嗨！”
他闻言摇头。
“我道是什么事儿，这简单，好哥哥，就这么说吧！别人想占我康某的便宜，家都给他扬了！可你跟我投缘！弟弟的便宜，别人不行，你可以占！”
康德从一旁的包里取出了一扇平板电脑，国产的，便宜货，程序系统被荷鲁斯全部锁死，只能固定播放若干视频。
然后给龙皇演示。
如何开启，如何播放，如何暂停，如何重放。
画面中，畸变的巨龙咆哮怒吼，濒死的巨龙控诉着翠西斯的背叛，还有那头绿龙腐化堕落、刺杀同伴的一幕，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然后康德将平板向龙皇那边一推：“送给哥哥了！祝哥哥凭此涤荡朝野、怒草反对派，重整朝纲，获得完整的权力！”
龙皇露出感动之色，握住了康德的手，感动道：“礼重情更重！”
康德慨然道：“此义比金坚！”
感谢完之后，龙皇拿起了桌子上的平板，龙眸收缩，辉芒一闪，旋即讶然道：“贤弟啊，好手艺，好厉害。”
康德谦虚地笑道：“好说，九代单传、传子不传女的手艺，混口饭吃。”
龙皇眼中眸光一闪。
他默然片刻，然后压低了声音，按住了平板黑色的屏幕：“那这东西，除了这些影像，还能播别的东西吗？”
康德认真地解释：“能！能拍，就能播！什么都可以！”
“好手艺！”龙皇赞道，“那你这东西，卖吗？”
康德摆手道：“哥哥喜欢，我送一箱给你！”
“诶诶诶，不成不成，兄弟间占一次便宜就行了，多占就不像话了。”龙皇连连摇头，“我不要，我想买，买了我再卖，或者一起卖。”
康德鼓掌道：“好！这个法子好！久闻哥哥公司红火，业务遍及全大陆，王公贵族、将军术士，没有哥哥你不认识的！有你在，不愁卖！”
龙皇低笑道：“听你的口气，贤弟，你这东西，很多喽？”
康德眨了眨眼：“这个嘛，哥哥你就不用管了，但我可以保证，这东西流落到市面上的，一定不会多。”
巨龙的君主盯着他：“如果我想让它多呢？”
康德神色一动，旋即答道：“那就会很多，而且便宜。”
龙皇摇头：“不成，不能全便宜，这国王用的东西，能跟泥腿子的一个价吗？乱了尊卑秩序，乱了上下之别。”
康德点头道：“对，您说得对，是兄弟说错了。”
“那，弟儿啊，我想让它多，它就能多，那我想让它大呢？”
“能大！”
康德指了指远方：“能够挂在那边的市政厅墙上，从这里也能看到！”
“好！”龙皇鼓掌，“我觉得那位韩则正先生一定想让自家的震旦家具屏风瓷器出现在市政厅的墙上！很多别的地方的商人也一定都想！”
“对！大哥高明！”
“那，如果我想让它小呢？”
“它就可以小！小到我可以躲在被窝里拿在手心看！”
“一只手就能拿着？”
“一只手就能拿着！”
“走路能看，车上能看，睡前能看，餐桌能看，哪里都能看？”
“对，哪里都能看。”
“好东西！”龙皇拍桌道，“那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东西！”龙皇拿起了平板电脑，“能大能小，能看东西，那我把它卖给一个人，这个人能看里面有的东西，问题就是，我能不能，让这个人，随时随地，都能看到我想让他看的，新东西？”
康德挑了挑眉：“理论上可以……”
“理论上可以。”龙皇加重了语气，“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
康德重复了一遍：“实际上，需要时间，需要东西，需要脑子。”
“多少时间，什么东西，谁的脑子？”
“弹性时间，材料物力，我的脑子。”
“你的脑子？
“对，我的脑子。”康德说道，“聪明的脑子，装满了奇思妙想的脑子，世界上最值钱、最敏感、最娇嫩的脑子，只有我的脑子，才能让理论变成实际，才能让买了这东西的人，随时随地能看到我们想让他看到的新东西。”
“我懂了。”
龙皇问道：“那你的脑子需要什么，才能让理论更快变成实际？”
“我的脑子，娇嫩而敏感，受不得一点惊吓，它就像温室里最美丽的花朵，一点风雨都能让它瑟瑟发抖，它为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殚精竭虑，外人的欺辱，内部的背叛，未来的重任，过去的负担……”
康德声情并茂地说：“它为此忧愁，不快乐，很难。”
“那什么才能它变得不忧愁、快乐和简单？”
“很容易。”康德打了个响指，“安全，钱，还有盟友最坚定的臂膀。”
“嘿，巧了，你说的这些……”龙皇笑了笑，“龙族都有。”
康德点头道：“对，你们确实很有实力，但这些东西，精灵也都有。”
龙皇不动声色：“你真指望精灵能帮你成事？凤凰王也许爱你，但精灵内部的阻力极大，别忘了，你杀死了这么多精灵军队，打败了他们两次。”
康德说道：“可我也杀死了许多巨龙。”
龙皇摇头道：“不，你没有。”
“真没有？”
“对，真没有。”
“那是我记错了？”
“对，你记错了，它们都是死于工伤。”
康德感动地点头：“竟然如此，原来我没造杀孽。”
龙皇温和道：“是的，贤弟，你敏感、娇嫩而善良，见不得血腥。”
“但话又说回来……”康德说道，“大哥说，精灵不能帮我成事，那龙族可以吗？”
龙皇越发和蔼：“为了你娇嫩、敏感和可爱的小脑子，说来听听，你想成什么事儿。”
康德露出了期待和稚嫩的神色：“我想成为了不起的大人！”
龙皇的目光转到了莉莉身上：“这个我不能替她答应你，我自己也不行。”
龙娘磨牙道：“老东西，你以后是不是打算不吃饭喝水睡觉上厕所了？”
“哥哥你想到哪里去了？”
康德傲然道：“贤弟我看起来像是缺女人的吗？”
龙皇慈眉善目道：“不像，我看贤弟你一定是花中圣手、再世情圣。”
“这就对了，我说的想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我想成为这个城市，这个国家，乃至这片大陆的了不起的大人，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就先从这城市开始。”
“哦？”龙皇说道，“贤弟你想成为这个城市了不起的大人？你现在已经是了啊，看看这船，看看那人，你说一，这帮人不敢说二……”
“那不一样，这只是这座城市了不起的带恶人。”
“那什么叫了不起的大人？”
“了不起的大人，是这座城市最有权力的人。”
“你想要权力，得跟你老丈人要。”
“不，权力不是要来的，是拿来的，你说的权力，不作数。”
“那你想要什么权力？”
康德指了指周围的海岸线，远港码头，整座城市：“你看这座城市，曾经的西海明珠，航运枢纽，千帆不绝，你说说，在那个最繁华的时代，每天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最令人着迷的最多的事情，是什么？”
龙皇即答：“生意。”
“对，生意。”
康德打了个响指：“生意分黑的和白的，合法的和不合法的，垄断的和竞争的，薄利多销的和收智商税的。”
“交易是血液，是活力，是灵魂。”
“那你说，好哥哥，在那样一座流淌着金钱的梦幻之都，在万万千千芸芸众生为了生意和金钱竞争、厮杀、吞噬和疯狂的时候，如果有人能够完全决定这无数的交易中哪些是可以赚到钱的，能够完全决定芸芸众生谁能多赚钱的，那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龙皇斩钉截铁地回答道：“那他就是这座城市里最有权力的人，总督、国王、皇帝甚至是神明说的话，都没有这个人好使。”
“也是这座城市最了不起的大人。”康德说道，“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梦想着成为这样的人。”
“我懂了。”
“你真懂了？”
龙皇颔首，神色有些严肃和认真：“我懂了，你想成为远港和歌德甚至这片大陆最了不起的人。”
康德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之一。”
龙皇笑了起来：“我喜欢之一。”
康德也点头：“我也喜欢，做人要合群。”
龙皇伸出手来：“做龙也一样。”
两人握手。
康德笑道：“那好哥哥，眼下我想成为这座城市最了不起的人，你愿意帮我一步步达成心愿吗？”
龙皇也笑：“还有一步步？”
康德点头道：“是啊，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想成为这座梦幻城市最有权力的人，那第一步，是让它变得梦幻起来。”
“那怎么让它梦幻？”
“得让别的地方变得不梦幻。”
“哪里？”
“破碎群岛。”
“嘶……”
龙皇想了想：“弟儿啊，你看你，眼睛眨都不眨，拿出这么多好东西，你看看这船，多大，多好，还有你在丹枫琉森拿出来的东西，就是我的龙死于工伤之前偶然间看到的那些……这还需要我帮忙？”
康德摆摆手：“嗨，吓唬人的，不值一提，哥，你看，那艘船，你看到它，你听说过它，你现在看它，你怕还是不怕？”
龙皇眯眼看阿福：“不怕。”
“为什么不怕？”
“因为……”龙族的君主答道，“我好像一拳就能在它身上开个洞。”
“自信点，去掉好像。”康德鼓掌道，“哥哥看出来了，我这，是炼金兵器，猛是真的猛，但脆是真的脆。”
龙皇点头：“就像刺客，捅人很疼，一拳就死。”
“对，一拳就死。”
康德说道：“但龙，龙不一样，龙又高又硬，大哥你听说过那几个马仔说昨晚的事情了吗？我觉得我有点想法。”
“什么想法？”
“那我先问，大哥，龙用兵器吗？”
“不用。”
“为什么不用？”
“因为龙的神赐之躯就是最好的兵器，我们的吼声、利爪、牙齿、体魄、魔法，是最强的兵器。”
“不，你错了。”
“我哪里错了？”
康德指了一下庄园门前的卫兵：“你看他，用剑，用剑他能劈杀敌人，我昨晚见过他的，用剑劈死了五个人！一剑下去，一分两截，用这剑，他势不可挡，战力大增，那他的剑，巨龙用得着吗？”
“用不着。”
“对，用不着，因为龙一爪子下去，比剑还要厉害，所以不用剑，而这个人，一拳下去，能打哭一个小朋友，但打不死一个全副武装拿着剑的敌人，所以他需要剑，剑能够让他的攻击更有力，而龙不用，之所以不用，不是这剑没有用，而是这剑不够用！”
龙皇若有所思：“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能铸剑！”康德说道，“我的炼金兵器，脆皮威猛，你的龙，耐操肉厚，我的剑加你的龙族，可以！”
龙皇摸了摸下巴：“听着好像行……”
康德热情道：“当然行，我铸剑，你出龙，你的龙加上我的剑，在国际市场上，更有竞争力，你需要剑，我需要龙，这叫双赢！”
好哥哥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看到我的龙拿上你的剑？”
康德的笑容依然天真无邪：“当然是在我领略破碎群岛的微甜海风、令我娇嫩、敏感而可爱的小脑子愉悦无比的时候。”
“我算是全明白了。”
龙皇点头道：“用我的龙，卖你的剑，获得安全、钱和盟友，让自己成为这座城市乃至这个国家了不起的大人物……”
康德小鸡啄米般点头，眼神清澈如泉。
“那我有一点不明白……”
“您说。”
龙皇指着远处的市政广场，那里似乎有欢呼传来。
“这一切跟这些泥腿子贱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
“我觉得没关系。”龙皇说道，“你想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只要说出来，这些贵族就会给你当狗，会答应你的一切条件，可你没有，你杀人，你钓他们，你反而去关心那些泥腿子……为什么？”
康德答道：“他们体内藏有力量，我要释放他们。”
“你用最善良甚至同情的态度去释放。”龙皇问道，“为什么？你仇视贵族吗？你同情他们？你觉得贵族不应该活得这么好？”
康德站在阳台的栏杆前，默然片刻。
“这不是贵族活得好不好的问题。”
他回答道：“这是那些人不应活得那么差的问题。”
龙皇讶然。
过了片刻，他才说道：“这些人不会明白你的想法。”
“我不奢求，我有自己的目的。”
“这些人过上好日子后也许会忘记你。”
“无所谓，我做成了我的事情就行。”
“他们甚至会反过来害你。”
“我有刀，会杀了那些傻【哔——】。”
龙皇哈哈大笑。
“有趣，有趣。”他说道，“我虽然不懂，但盗火者对芸芸众生有怜悯之心，实在是一件稀奇的好事，康德，你很不错。”
康德挑眉道：“放下了杀心？”
“你说什么呢。”
“消除了戒心？”
“没有的事儿。”
“那合作愉快？”
“在我看到你可爱的小脑瓜将剑和东西给我之前和之后，都是愉快的。”
两人正式的握手，然后拥抱。
康德拍了拍龙皇的背：“哥啊。”
“弟儿啊，怎么？”
“这事儿就算谈妥了？”
“对，谈妥了，怎么，你的小脑瓜舒服了？”
“嗯，舒服，因为心旷神怡，甚至想起了一些细微末节的小事。”
康德从包里拿出了两个充电宝，一脸歉意道：“哥啊，忘了跟你说了，那东西虽好，但就像魔晶一样，有消耗，你这两个拿去顶一顶，我教你怎么用，都耗光了，就得回我这边来充了……”
龙皇先是愕然，而后表情变得非常精彩。
他骂道：“你妈的……”
骂了三个字，旋即笑出声来：“操。”
他擂了一下康德的胸口，拿起了桌上的平板：“走了。”
“这就走？午饭的火锅不吃了？”
“不吃了，回去淦龙。”
“常联系啊。”
“我得常来。”
龙皇最后看了莉莉一眼，龙娘对他做了个鬼脸。
君王想说什么，最后只是一笑：“别让她哭。”
然后就飘然而去。
“没看出来啊。”龙皇走后，莉莉来到身边，冷冷道，“阴险狡猾。”
这时，远处的欢呼声越来越大。
龙娘惊讶道：“怎么了？”
康德倚着栏杆，若无其事道：“开始杀头了吧。”
“那他们欢呼什么？”莉莉疑惑道，“发钱了？”
“不，只要是杀头，他们就会欢呼。”康德淡淡道，“不管对方是谁，不管他犯了什么罪，他们都会欢呼。”
“啧。”
“很正常……但一切会变得不一样的。”
龙皇离去，他与莉莉站在阳台，并肩眺望着远处。
那里死刑开始，贵族们哀嚎死去，兴奋的民众从恐惧茫然中恢复，振臂高呼，他们不懂韩则正罗织的长篇大论，但他们看得懂鲜血和死亡。
天空澄澈，海浪滔滔，在这野蛮的处决、古朴的城市和狂热的民众之外的海港，地平线号护卫舰飘浮于浪涛之间，银色的舰身折射着璀璨的光芒。
康德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以茶代酒，遥遥相敬。
敬这即将消灭的愚昧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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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更新！六千字！一气呵成！
PS2：这一章的内容，用我比较喜欢的风格，把康德与龙皇间的博弈、交锋、讨价还价、利益交换、消除戒心和试探之类的东西写完了，有些写得浅，有些藏得深，大家可以在间帖里做一下阅读理解，我觉得这种读者和作者间的交流还是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