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康德的本质
所谓造宣称者，自古以来也。
再开震旦使馆，请康德入主其中，基本上就是以歌德的名义，认可和宣称康德在震旦拥有某种不可言说的高贵身份，并且在某种意义上可以代表整个震旦，与西方诸国交涉——这叫做强正统性。
“也许是示好，也许是试探。”
洪三盘算了一阵：“答不答应，得看殿下是怎么想的。”
康德问道：“怎么说？”
“殿下如果同意，那就要杜撰一个身份，一个您在震旦的身份，开国名臣后代也好，某位国公子孙也罢，只要杜撰出来，歌德就一定会认，甚至震旦也会认可，一个掌握摧城破敌之大能的绝世强者，风雨飘摇的震旦朝廷不吝任何筹码赏赐，这给殿下带来的最大优势就是……名分。”
洪三见康德一时没理解，就揉碎了讲：“名分，没有权势的名分就是个屁，但有了权势的名分，正如锦上之花，十分添彩，相辅相成。”
“殿下有了名分，就有资格征召流落到大陆各处的震旦人为您效力，更能接纳自东方持续流亡而来的人杰、猛士和百姓，在您拥有如此伟力、创立功业之际，名分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这相当于认可，也是天然的效忠理由，更能拥有跟震旦朝廷接洽商谈的基础……好处很多。”
震旦陷入了持久的战乱，烽烟四起，满目疮痍，听洪三说，外有嗜血恐怖蛮族暴虐入侵，内有藏污纳垢之反贼趁瘟疫而起，宫廷有宦官巧言令色、四处造孽，朝堂有奸诈奇诡之权臣巨商兴风作浪，一副药丸气象。
但终究是虎死不倒架，底蕴尚在，乱世自有名臣，震旦南朝另立女帝，靠着仁人志士舍生忘死，又有暮月精灵不怀好意的持续军援，一时之间勉强维持局面、守住防线，但守久必失，希望至今渺茫。
震旦朝堂，应该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希望和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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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康德这个“震旦人”，一己之力击退精灵强军，威慑之剑直指暮月，这般惊天动地的伟力，若是能相助神州，震旦人恐怕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先前在瓦伦坦，缇灵公爵……哦，应该是凤凰王了，凤凰王陛下提出的那个交易条件，虽然很欺负人，但臣下觉得，多半能成。”
洪三说到这里，嘴角浮现出了怪异的笑容。
他正色道：“您是本朝开国国公后代，先祖创立江山之后就辞官归隐山林、逍遥海外，而在那之前，您的先祖曾与本朝太祖有世代通家之好的约定，也就是说，您与震旦女皇有着祖上定下的婚约——哪怕您如此宣称，女皇陛下恐怕也会点头称是，并且恢复您国公名号，催促您早日回国成婚。”
说到这里，洪三又加了一句：“真的，殿下若是不信，不妨试试。”
康德瞪了他一眼：“不怀好意。”
“这怎么是不怀好意呢。”
洪三的笑容越发灿烂：“殿下娶了蒂娜公主，再与凤凰王成婚，又跟震旦女皇结亲，再勾引一个帝国的公主，然后是那位高贵的龙族小姐……如此一来，大陆无尽的纷争，千载不熄的战争之火，将化为殿下后院的小小火苗，环球共此凉热，天下就此大同，功莫大焉，功莫大焉啊……”
康德翻着白眼道：“然后某位画师就画了一套漫画作品。”
“什么？”
“《五等分的康德》。”
“殿下不是可以用魅力、美色、主动和进攻把她们搞得神魂颠倒吗？
“……打你哦。”
康德坐在了桌子上：“听起来好处很多，但是坏处呢？”
洪三笑容敛去，轻声道：“坏处就是，殿下担此因果，负此职责，承万民之望，驱邪诛恶，战胜饥馑、灾荒、瘟疫与战争，为乱世开太平。”
康德默然。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拿了多少，就要付出多少。
很公平。
而且不是强买强卖。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看了一眼洪三：“这是你所期望的吗？”
洪三单膝跪下，沉声道：“洪三所唯一期望的，是此生追随殿下左右，成为鹰犬、智囊、爪牙与死士，辅佐您完成您想完成的一切志向、功业和抱负，除此之外并无任何私心，此言当为血誓，字字为真，若有虚假，甘受古往今来一切之惩罚、诅咒、酷刑与报应。”
康德伸手一托，示意他起来。
他想了好一会儿，说道：“有些事情，我得跟你说清楚。”
“殿下请讲。”
康德缓缓道：“我呢，不是震旦人，也从来没有去过那里，跟你们的故土没有任何关系，我不知道发生在那里的灾难，也对那里的苦难没有实感，我有自己的生活，经历了这两个月的事情，我其实更想要平静一点的生活，洪三，你说我是圣人，我不是，我只是凡人而已，有欲望，会懒惰，有时很冲动，有时则是很自私……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
洪三毫不犹豫地点头：“即使这样，我还是会追随殿下，我说过，我所期待的，是辅佐您完成您想做的一切事情。”
“哪怕我对震旦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毫无兴趣，也许我帮助歌德站稳脚跟之后，就会跑得无影无踪、从此消失不见？”
“那我就先辅佐殿下帮助歌德在大陆站稳脚跟。”
“先？”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可是……”
洪三正色道：“人都会变的，立志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殿下，臣无意影响您什么，也绝无任何图谋之心，我只会站在您身边，辅佐您，亲眼看着您成就圣人之姿、不世功业，这一切源于信任，我信任您会一直做正确的事情，哪怕现在对震旦的事情不置可否，将来您一定会改变主意。”
……啧。
康德上上下下地看着他，有点不爽：“说得好像你已经看穿了我的本质。”
“是的。”
洪三从容作答：“有一点可以确认，我相信殿下绝不会在某天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不回来，唯独这一点，臣下可以十分确认。”
“……为什么？”
“因为刚刚与蒂娜公主一起接见我等瓦伦坦诸人的时候……”
洪三直视着主君的双眼，义正言辞，成竹在胸：“半个时辰的时光，殿下前前后后，注视、扫视与斜视蒂娜公主面部二十五次，前部五十六次，后部二十七次，长裙五十二次，绯红女士的次数则是……”
“——喂！”
“您甚至连卡珊德拉女士都看！”
“……放屁！”
“臣也比较好奇殿下怎么突然喜欢看腿了！”
“再说揍你啦！”
疾言厉色之下，洪三面色十分从容，那是真的看穿了一切。
“总之，殿下说自己会在某天突然消失无踪、永不再回，恕臣笑出声。”
“……”
“这才几个月啊。”
“……”
“以后还会有很多吧。”
“……”
“舍得吗？”
“……”
“走的了话，以后还会遇到这种好事吗？殿下先前从未有噗……”
终于，忍无可忍的康德一脚踹在了洪三的屁股上。
谋士这种生物，经常死于话多。
练枪，制定规条，准备军资，讨论细节，与洪三商讨瓦伦坦问题，以及其他，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到了晚上。
晚宴。
说是晚宴，并非是严肃的宴席，而是康德喜欢的野餐形式，在枫叶宫找一处空地，铺上地毯和餐布，厨房做一些肉食、果品和甜点，康德也从地球拿了许多特产，大家坐在地上吃喝谈笑，非常自在。
宴请的对象当然是今天赶来的瓦伦坦部属，蒂娜又十分心机地出场，不放过任何一个施加暗示的机会，巩固着“我是你们的女主人”的印象，果然颜值就是正义，她这么做，康德非但不反感，反而觉得蒂娜非常可爱。
宴请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巩固忠诚度。
中国人都知道，御下之道，在于恩威并施，而且分寸很难拿捏，但对于康德来说，完全不是问题，瓦伦坦城外的质量撞击现场和丹枫琉森之战的恐怖战绩已经是不可动摇的威，接下来是施恩，对于现代人来说更简单。
把对方当成与自己平等的人来对待，谈笑风生，亲切友好。
基本是个现代人都会的技能。
席间，康德对蒂娜说了震旦使馆那件事。
“咦？”
蒂娜眼睛微微睁大，很可爱的样子：“不要吗？”
康德点头：“嗯，你知道的，我跟震旦没什么关系，现在也没什么跟震旦扯上关系的想法……歌德的事情就够多了，再多就忙不过来啦。”
震旦使馆的事情，暂时还是作罢吧。
蒂娜眨了眨眼睛，美丽的眸中潮水泛动。
感情就是一种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如果不爱，那舔狗掏心掏肺，也不过是冷眼一瞥、觉得莫名其妙，而爱了的话，无论意中人在做什么，都能脑补成“他都是为了我好”，然后自我感动、自动更加好感度。
哪有什么高冷的妹子，你觉得高冷，只是因为人家想温暖的不是你。
而今的蒂娜，当然陷入了好感度大提升的状态。
在她看来，康德是为了她，才放弃了有关震旦的权势、利益和女皇。
大公的提议，一半是示好，另一半，也有试探的意思。
如今的歌德，毕竟是单方面的依靠着康德，所以心有不安，也是平常之事，他们不知道什么能够拴住康德，什么能够维持盟约——仅仅是公主吗？那全大陆的公主有的是，康德如果只是被一位美丽的公主拐到歌德，那么很有可能会被更多更美丽的公主拐到外国去的。
尤其是震旦。
康德是震旦人。
震旦如今深陷战争泥潭。
瓦伦坦之战结束后的短暂谈判中，精灵放出来的条件就引起了歌德人的不安，尖耳朵们公然宣称，愿意为康德牵线搭桥，促成他与震旦女皇的婚姻，这样的筹码何等诱人，康德简直没有理由拒绝。
后面精灵再度开战，谈判的事情不了了之，但这件事儿依然是歌德人的心病，而今天，康德算是旗帜鲜明地表态了吧……
“真笨……”
蒂娜眼中波光盈盈，握住了康德的手，轻声道：“你应该答应的，显出你或许会回到震旦的意图，才会让歌德更加着急地讨好你、留住你……”
康德哭笑不得：“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幅度有点大啊。”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啊。”
蒂娜压低了声音，嗔道：“而且，不这样的话，父亲怎么松口啊？”
松口？
松什么口？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康德望见了公主眼中闪烁的星光。
仿佛那眸子里真的有星星，欲语还休，充满情意，其爱意之明显，毫无经验的他都能瞧出来……突然间，他想起了洪三的话。
他的故乡是地球，那里有他所熟悉的一切，所热爱的一切，还有方便而丰富的现代生活，身负异能，在地球当然过得更爽，他一开始打定的主意，就是帮歌德战胜精灵，然后回老家装逼打脸纵横都市做爽文男主角的。
但如今……他真的能毫不念想地回归地球吗？
蒂娜的情意又该如何回应？
我在异界到底要做什么？
他怔怔地望着蒂娜的明眸，望着她眼中的星星。
……然后，他在蒂娜的眼中看到了猩猩。
是猩猩小姐的倒影。
康德转过头，看到了阿猩沉默的注视，比较有压迫力，甚至能够联想到她以猩猩形态所做出的严肃怒视。
心虚。
阿猩只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捏住了他的衣角。
这个小动作一下子就让康德笑了出来，那是圣印列岛的回忆。
“怎么啦？”
“有件事情要跟你说啊。”
阿猩看了一眼远处的卡珊德拉姐弟：“他们今天跟我讲了许多事情，主要是佣兵团的，他们说，现在大家伙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她略略地讲了一下。
阿猩的佣兵团，本来就是莫名其妙拉起来的，当时的阿猩满大陆找康德，偶然间拉起了最初的队伍，最主要的是几个比较机智的角斗士对她说，想找人，没问题，大家拉起一个佣兵团帮你找，更快一点。
现在，阿猩找到康德了，对于她来说，那个佣兵团就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了，散伙儿拉倒，该去哪儿去哪儿，爱怎么样怎么样。
“可他们讲的很可怜，好歹比较听话，尤其是卡珊德拉他们，比其他人听话得多，也好得多，就这么赶他们走，我觉得，有点……有点不太好……”
阿猩懵懵懂懂，有些情绪，有些词语，并不明白。
所以只能说“不太好”。
而不是不忍心。
康德听闻，笑了起来。
“好啊。”
他摸了摸阿猩烈火般的红发，柔顺而温暖，只要是阿猩所要求的，他都会答应，况且，这个要求，是人情味的体现，阿猩有了人的情感，是好事。
“交给我吧。”他说道，“我来跟他们谈，有本事而且忠诚的，我会安置他们，只是一些不怀好意的，肯定不能留下。”
阿猩龇牙道：“谁有坏心眼，我全都打成肉饼。”
康德笑着，看了一眼对面的几个席面，驯鹰人姐弟正在往这边看，见康德瞧过来，做姐姐的举杯示意，弟弟的眼神则是有点躲闪。
贝叶罗人，被精灵灭国的流亡者，听说他们矢志复国，依然积蓄着较大的反抗力量，这姐弟当初投到阿猩麾下，恐怕也别有所图。
而今跟着洪三来到这里，他们也要聊些什么吧。
当初在瓦伦坦就流露出了这种意思，毕竟敌人是精灵，有着共同作战的前提，可那时与现在更加不同，康德已经进一步证明了自己的力量，贝叶罗人若是要合作，该拿出什么样的筹码呢？
他眼神流转，与洪三一触及分，两人不约而同流露笑意。
看看吧。
只是这种事情，也没必要让阿猩知道。
康德一念及此，突然觉得胸口有点痒。
低头一看，一只小手抚过来，笨拙地画着圈。
“……”
抬头。
阿猩红着脸，轻轻地移动着小手，抛了一个媚眼过来，娇羞道：“康德你真好，人家要怎么感谢你啊？”
“……噗。”
康德一个没忍住。
“扑哧。”
这个是蒂娜——感觉是故意的。
于是，忍着羞涩的出击变成了不满的大叫。
这趣味盎然的喜剧原本应该持续整晚，但在宴会结束之后，戛然而止。
回房的路上，康德遇到了等候在此的桑托斯。
龙族代表的脸上有着不安、疑惑和茫然。
他送来了龙皇的密信——今天结合了洪三师父所做出的猜想猜测，发回公司，呈给龙皇陛下，整整一天，晚上才收到回信。
桑托斯看到之后，冷汗就出来了。
并且立刻去找康德。
看过之后，两人交谈片刻，桑托斯匆匆告辞离去。
康德若无其事，将蒂娜送回房间，转头去找了洪三。
“龙皇改主意了。”
他语气森然：“那场比赛，他说要来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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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更新……睡觉，大家注意身体啊，出门戴口罩，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不要跟女人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