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再醉一次
“塔格里斯？”
说精灵，精灵就到，康德有些讶然，旋即皱起眉头。
在如今的舆情和环境下，外界已经议论纷纷，塔格里斯身为精灵公爵、暮月特使，在舆论发酵的情况下登门拜访，一定会让人遐想连篇。
要知道，康德主动邀请，与对方自己上门，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质。
蕾奥娜驰骋商界，身经百战，这种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她看出康德心中所想，半是担忧半是安慰道：“好消息是，他虽然来了，但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坏消息是，连我们的人都没有发现他是怎么进来的。”
据说这位缇灵公爵在里外严密防卫下直接出现在了昨晚请他吃饭的宴厅，然后拉开门，礼貌地向大惊失色的路过的女仆传达了拜会的请求。
康德心中一凛：“这算是示威吗？”
能够不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宴厅，说不定也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康德的卧室，而且还是晚上。
阿猩闻言，跳将起来。
她作为康德身边最能打的超级打手，担任着保镖的重担，甚至维达尔商会的防务工作的一大部分，就是由她麾下的佣兵团承担，如今竟然被一个精灵小白脸悄无声息地摸上门来——不答应！
于是她断然道：“康德，外面太危险了！以后睡觉时我也得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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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奥娜愕然并恼怒：“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康德沉吟片刻，然后说道：“听说他是暮月王朝一等一的强大战……魔法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摸进维达尔商会不足为奇，毕竟阿猩是守在我身边的，但这个好歹给我们提了个醒……”
譬如这个世界终究是有顶尖强者可以对他的人身安全构成威胁。
阿猩脸上挂不住，愤然道：“我去打他一顿，教训教训他！”
康德伸手按住阿猩，摇头道：“他应该不是来示威和穷显摆的……既然能提出这样优厚至诚的条件，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示之以威、激发我的逆反心理，如果是在提醒，又在提醒我该防备谁呢？帝国吗？”
他想了想，然后说道：“我去见见他吧。”
阿猩说道：“我跟你一起！”
“好。”
蕾奥娜本来也想跟上去，但她毕竟心细一点，想的也多一点，如今歌德与精灵之战又发生了这种变化，精灵居然下此血本，如此一来，尴尬的就是帝国了，她毕竟是帝国人，也是维达尔商会的成员，康德与精灵使者密议，这种事情，她还是少听为妙，省得以后左右为难。
她这么一停步，康德与阿猩已经向楼下走去，蕾奥娜转头瞧到洪三兀自发呆，喊道：“喂！你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跟上去啊！”
一起经历过瓦伦坦之战，维达尔商会还给予过洪三麾下的天地会以大力支持，蕾奥娜和洪三不算是陌生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交情。
再加上蕾奥娜商人出身，惯会钻营结交拉关系，她知道洪三在康德心里的分量，再加上她自己那每日滋长的对康德的那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拉洪三做个强援，显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今天见洪三愣愣呆呆、神游天外，不由出声提醒。
洪三闻言吓了一跳，方才回过神来，他脸色有些苍白，额头甚至见了虚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蕾奥娜皱眉道：“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对劲，身子不舒服吗？”
洪三下意识道：“没有……没有……”
银发少女怎么说也是个极具天赋的经商天才，一副火眼金睛早在谈判商讨中历练出来了，一眼就能瞧出洪三言不由衷。
她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现在事情又发生变化，我不知道精灵有什么后续计划，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没安好心，精灵如果能忍气吞声，那就不叫精灵了……也就是说，康德所面对的境况依旧不太乐观……”
蕾奥娜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是个帝国人，而且只会做生意，政治和谋略这里，我是不懂的，那个猩猩女人只会打架，动脑子就派不上用场，康德身边能拿主意和商量事情的只有你……你可别出什么问题啊。”
洪三起初是凝神倾听，而后面色慢慢变得肃然，最后望着蕾奥娜，深深一礼，沉声道：“请您放心，我的性命早已属于康德殿下。”
说完之后，他便直起身来，也不剖白辩解。
直接向着康德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蕾奥娜望着他的身影，缓缓吐出一口气。
先前战时，她被困在这座城市，那个时候，尼克敌友不定，精灵虎视眈眈，乃至于城里城外，似乎都是敌人。
她茫然无措，康德便保护着她，不，那个时候是大家互相保护。
在那个时候，每次商讨问题，都是她、康德与洪三一起，她要保护维达尔商会的成员，洪三要护住天地会那帮人，而康德则是要保护所有人。
而现在，强敌覆灭，康德一战而天下知，如今他已经是震慑暮月、名扬大陆的人物，被诸国君主所关注，被暮月王朝所忌惮，成为了可以影响世界局势的大人物，而洪三也脱胎换骨，从此不再卑微怯懦，而是展现出了封存已久的光华与锋芒，向康德献上了忠诚、侍奉左右。
当时的瓦伦坦三人组，蕾奥娜已经成为了边缘人。
大商人与帝国南部豪族之女，这个身份已经不算什么了，她还是帝国人，身份天然尴尬，更帮不上什么大忙。
后面窜出来的阿猩更是给予了她极大的压力。
蕾奥娜知道，再这样下去，昔日瓦伦坦抱团取暖的情谊，就要慢慢变成一段回忆了……康德势必离她越来越远。
“不战而退，才不是我的风格……有些事情，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她握了握拳头，向着相反方向走去。
蒂娜是歌德公主，阿猩是当世凶人，前者有地位，后者有力量。
而凭着维达尔商会大小姐的头衔，想要与她们站在同一行列、站在康德身边，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除非……
“除非我很有钱……”
以这个“很有钱”的标准来看，帝国南部巨富之一的维达尔家族，只能算是个穷光蛋，这个“很有钱”，应当是掌握着一条或者数条的大陆经济命脉，能够干涉国家的人事任免，甚至能够因利益而推动一场战争，令君王忌惮却无可奈何……得做到这个概念才可以。
也就是先前与康德聊天时，康德所提到的那个名为“资本”的东西。
虽然当时的康德只是以开玩笑的口吻提了一嘴，可蕾奥娜却印象深刻。
因为康德提到这个名词、这个事物的时候，眼中透着叹息，仿佛那是个恐怖至极、前所未有的怪物，强大到世间的一切都奈何不了它。
而提起威势凌驾大陆的暮月王朝，康德的表现却极为平淡。
高下立判。
既然存在这种事物，那就有做成的可能性。
“或者我很有权……”
维达尔商会是帝国南部举足轻重的大族之一，可也到此为止了，哪怕蕾奥娜做了族长，也不能算是很有权，在国家面前，那些根本微不足道。
可她想到了北方的绿皮，八大氏族，无数的小部落，庞大的数量，坚韧的生命力，悍不畏死的勇猛……如果不是天生执着内斗、难以团结，兽人早就能在大陆上发出自己的声音了，而不是在贫瘠的荒原中挣扎求存。
而现在，一群绿皮虔诚而坚决地将康德视为预言之子，并且狂**服从他的一切命令，这让蕾奥娜看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若是协助康德将荒野兽人收归麾下、统一诸部落氏族，也就有资格做他的同路人了，如果我能在此基础上在兽人内部建立认同感和自己的声音，那么也算是大权在握了……”
有钱，或者有权。
或者……
蕾奥娜将双手慢慢握紧。
“……我全都要。”
她将康德与塔格里斯的会面抛到脑后，不再去想，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喊来了老管家：“有两件事情你去安排，第一，打听打听，绿城商会的兽人有没有来瓦伦坦，有就请过来，没有就去请，第二……”
她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写信，请我父亲过来一趟！”
另一边，洪三离开蕾奥娜的视线，在楼梯口停下，伸手扶住墙壁，深深地吸气，眼中残存的惊悸和震撼尚未散去。
先前他与康德说话，提起了震旦的危局与苦难，提起了大陆诸国会以震旦做文章、逼迫康德回国的事情。
康德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测。
既不愤怒，也不快意，不冷漠，不热切，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哦字。
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康德殿下完全不知道震旦的情况，不知道震旦国土沦陷的惨状，不知道蛮夷的凶残，他完全没有实感，好像从未去过那片土地。
好像对那里没有任何感情。
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通通都没有。
就好像与那片土地没有任何关联一样……唯有如此，才会这样。
也就是说……
洪三慢慢地垂下眼帘。
师父，您那酒后狂言呓语的荒谬猜想，那所谓的天外天……竟然是存在的。
咚的一声，洪三的脑袋顶在了墙上，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我真是自讨苦吃……虽说要克制好奇心，可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师父所言无差，愚不能疑，果然是天大的福气。”
“所以……”
“那篇心法是怎么背的来着？”
他在脑海中搜索，早年尘封的记忆，师父交给他的东西，有些没有认真学，有些认真学了，但没有认真学的，依然死记硬背下来了。
即使是那些他觉得毕生都派不上用场的东西……
“训练死士死间的法子，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使用，没想到头一回用，就是我自己来练……”
洪三回忆着那篇心法，元魂湮灭心决，危急关头自我了断，既快且省，毫无痛苦，抵御搜魂摄心，以防最坏的情况发生。
他回忆起全套的心法，默念一遍，加深记忆，然后无声苦笑。
我这算聪明呢，还是愚蠢呢？
有些东西，既然想到了，猜出来了，确认了，就不保险了。
就得加一层保险。
这样的秘密，当然要严防死守，不能让任何人有发现的可能。
他自我嘲笑厌弃了自己的才华智计一番，然后向宴厅走去。
阿猩还在安慰康德不要太过担忧害怕，但还有这自己的小算盘和小狡猾：“要不然咱们回老家吧？那里不用担心任何人来欺负我们……”
康德无奈地笑笑。
如果留在圣印列岛，就不会有现在的烦恼，事情越闹越大，地位越来越高，被更多的人惦记，算计和麻烦永无止境。
可如果当初留在圣印列岛，也只能每日看风听雨，几十年如一日，然后在长久的思念中发疯或者死去，而他跟随歌德人回到大陆，经历了悲伤与诀别，却也在阴差阳错间打开了回家的路。
但也因此欠下了无法偿还的人情，为了履行对骑士的诺言，来到歌德，卷入这场大战，无法脱身挣开，至于今日。
种种得失命运，悲欢离合，又有谁说得清呢。
他还没说话，阿猩见他这表情，吓了一跳，立刻凑上来抱住柔声拍打哄劝道：“别哭别哭！”
“……”康德虽然不是什么大男子主义者，但被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孩子抱着哄别哭什么的，还是有点奇怪，他哭笑不得，“我哪里哭了？”
阿猩撇嘴道：“在家里你每每露出这种表情，就是要哭，我都习惯了。”
康德脸上有些挂不住——阿猩是猩猩状态时，他躺在对方怀里流多久的泪都没关系，可现在阿猩变成了这等美少女，提到旧事，他就很难为情。
他连忙反驳道：“我现在可不哭了！”
阿猩拍着手掌：“那可真厉害！”
“……”
如果不是知道阿猩的性子，康德一定觉得对方在故意嘲讽。
但阿猩毕竟是阿猩，夸完之后就露出了可惜的神色，又鼓动道：“其实偶尔像之前那样哭一哭也没关系的，我现在的身体比之前软多了！”
说完便拍拍胸脯，一阵轩然。
这让康德想起了地球一本畅销全球的儿童文学的男主角的名字。
哈利波特大。
他的眼神非常诚实，不由自主地就瞄向了阿猩的胸前，着实极具规模。
阿猩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所及，若是别的男人盯着她这么乱看，早就被她踢成两截了，可康德这么看，她只是露出了得意而淳朴的笑容，并且毫不在意乃至小声蛊惑道：“要不要试试看？”
就在此时，走廊那边的宴厅房门被打开，塔格里斯的脑袋从门后探出，望向这边，微笑道：“偷听可是很不礼貌的，请别让我忍不住啊。”
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甚至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
阿猩勃然大怒，一副被搅了好事的模样，她本来就看塔格里斯非常不爽，动物的天性让她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危机感，而今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大怒道：“豆芽菜！来打一架啊！”
“豆芽菜？”塔格里斯的目光从阿猩的大腿和胸前扫过，重点看了几眼腰胯，旋即露出了不屑的神色，甚至发出了一声嗤笑。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说。
阿猩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但动物的本能是不讲道理的，只是觉得更加不爽乃至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于是她更加怒了：“来来来！我保证不一拳打死你！”
康德伸手将阿猩拉住，拍拍她的肩膀：“别急，以后有打的时候，现在不行……冷静一点，别跟他一般见识。”
阿猩勉勉强强才按捺住了一口气。
而康德拉着她的手，向着塔格里斯走去。
缇灵公爵的目光看向了两人握住的手，不等康德问候，便说道：“康德殿下，先前还在我面前向凤凰王殿下求婚，如今又在我面前与别的女人如此亲昵，是不是不太好啊？”
康德笑了笑：“公爵大人，既然知道我与蒂娜已经订婚，却又说什么帮我促成与震旦女皇的联姻，是不是不太好啊？”
公爵一时语塞，总不能说震旦女皇没资格在意这个，于是便哼了一声，回到座位上，等康德与阿猩走进来。
昨晚的圆桌没有撤掉，康德坐下，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的那瓶雪碧，包装纸已经撕掉，瓶盖的商标也磨掉了，铁儿子的活儿就是利索。
他径直问道：“现在这种情况，公爵阁下贸然上门，不太好吧。”
塔格里斯只是一笑。
“先前谈公事，是以精灵公爵的身份，如今是私事，以塔格里斯的身份，殿下曾说我如果想要再醉一次，随时欢迎，于是我就上门来了。”
他看向康德，轻声道：“今天没有精灵打扰，我想再失礼一次，与康德你醉上一番，然后讲一些醉话——方便吗？”
康德望着他，慢慢点头：“方便，非常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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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五千字……啊，回家麻烦啊，在杭州写多晚都可以，在家里我妈就要说，还得防着不让她知道……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