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巨龙大开口
俘虏。
列席而坐的人类代表们面色微变，互相交换着眼神。
这倒是一招妙棋，不愧是精灵的手笔。
用活着的俘虏交换死去的骸骨，从情理上看，无疑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如果康德答应，那精灵就相当于用一批相对价值没那么高的歌德俘虏换来了一场风波的最大平息。
如果康德不答应，那就更好了——在康德殿下眼中，英勇奋战被俘的歌德同胞们的安危比不上区区一些金币，歌德人们，你们怎么看？
康德神色不变，淡然道：“咦，你们还留俘虏吗？这可是第一次知道。我还以为你们每打赢一仗，第一件事就是屠城和杀俘呢。”
他看了一眼塔格里斯，以及他身旁的智者埃兰迪尔，若无其事道：“然后精灵中下层军官贵族去城里四处抓小孩儿吃，而高层军官贵族则是四处抓精壮或丑陋的劣等种族雄性回去跟自己的老婆做艺术表演。”
洪三第一时间咬住了自己的手，蕾奥娜的道行差了一点，虽然勉力闭上嘴巴，但依然发出了放屁一般的憋笑声。
其他的人类和精灵面面相觑，这个梗只有昨晚的宴会成员才能听懂。
埃兰迪尔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望着康德，眼中写满了激烈的悲愤，仿佛在说我不是我没有，而塔格里斯面容不变，但右手若无其事地从桌子上撤下，挪到了自己的大腿处，肩膀微动，好像在拧大腿上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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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智者大人按捺不住，压低了声音抗议道：“康德殿下，请不要随意污蔑和捏造谣言来诋毁暮月王朝！”
康德瞪大眼睛：“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我哪里造谣了？”
埃兰迪尔愤然道：“精灵并非野蛮嗜血的种族，我们是文明世界的领袖，决不允许任何有违公理和正义的行径发生在神圣的皇家军队中……”
还没说完，康德就面色古怪地举手发言：“等一下，等一下，天地良心啊，我可从来都没造这个谣！”
在场的人类们一怔，然后哄堂大笑，无论有没有被戳中笑点，无论觉得好不好笑，他们全都表现得非常配合。
人们拍桌子跺脚，肆意狂笑，笑得眼泪飚出。
一方面是给康德面子，另一方面，嘲笑精灵的机会并不是每天都有的。
精灵们纷纷色变。
即使一直在做心理准备，即使已经有所觉悟，但真正面对的时候，依然感到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屈辱。
精灵何曾在谈判桌上被敌人如此戏谑调侃羞辱取乐？
这种事情，多少年没发生过了？或者说，曾经发生过哪怕一次吗？
一时之间，他们对着康德怒目而视，齐刷刷的眼神宛如锋利的刀子，仿佛要将这个可恶的震旦人千刀万剐一般。
这样的局面，埃兰迪尔处理起来应该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可精灵智者刚刚被康德僵了一军，昨晚夜宴与之后的对话给他造成的影响依然没有散去，一着不慎，处处被动，实在是奇耻大辱。
在人类的狂笑和起哄声中，塔格里斯依然面色不变。
他缓缓道：“埃兰迪尔卿的言辞是正确的，暮月王朝决不允许任何残暴野蛮的行径出现在神圣的军队之中……”
不等康德回答，他便站起身来，正色道：“对于发生在瓦伦坦以及周边村镇的屠杀行为，指挥并主导这一切的陆军将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前黄昏战团军团长瑟兰德隆，残暴嗜血，弑杀平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议会已经剥夺了他的一切军衔与荣誉，将他赶出军队，废除了他的贵族身份，并给予其极为严厉的惩罚，将他的罪行通告整个王国。”
环视着在场的人类，他沉声道：“我再重复一遍，个别败类的行径无法代表整个皇家陆军，我们已经对犯下战争罪行的军官进行了严厉惩处。”
“暮月王朝不会回避错误，也有决心和能力纠正错误，奉劝在座的各位不要随意污蔑构陷，以单独的案例来评判整个皇家陆军的荣誉。”
人类的笑声渐渐止歇。
精灵们的士气则是稍稍振奋。
塔格里斯环视众人一圈，然后翩然落座。
无论真相如何，他的这个说法倒是无可指摘。
只是瑟兰德隆是因为观念蜕变、在议会上提议和谈，背叛了先前所在的利益团体，引起了主战派巨头的震怒，这才被以丧师辱国的罪名严厉惩处、剥夺一切，而入狱后的瑟兰德隆不愿接受主和派递过来的橄榄枝，不愿意成为另一派的政斗工具，这才断绝了所有的复起希望。
而现在说他是由于发动屠杀而被严厉惩处……不愧是政治啊。
康德心知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无用，只是露出了讥嘲的笑意。
对面的塔格里斯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但表情却毫无波动。
昨晚近乎于亲密地坐在一起吵嚷，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
但一名人类贵族愤然道：“只是处罚他就够了吗？”
刚刚表现不佳的埃兰迪尔调整心思，目光凛冽，望了过去：“不够吗？”
对方咬牙道：“瓦伦坦死伤军民无算，牺牲者数不胜数……”
“那又怎么样？”
埃兰迪尔站起身来，目光倨傲森然：“暮月王朝依照正义与律法，惩处犯下战争罪行的军人，对他做出合乎法度的处分惩戒，警醒其他军官将领，如此而已——与你何干，与瓦伦坦何干，与歌德何干？”
这回轮到人类们面色狂变。
对方的意思很清楚，很精灵，很霸权。
瑟兰德隆被处置，是因为他触犯了暮月的国法，而不是他屠杀了你们歌德人，这是精灵自己的正义，而不是替你们歌德人伸张的正义。
——否则就凭你们，你们也配吗？
不等人类作出回答，埃兰迪尔面露冷笑，气场全开，他如今已是中年，过了锋芒毕露的年龄，但这两天他火气很大。
“这位大人，莫非是想让暮月王朝赔偿瓦伦坦的附带损失？”
他明知故问，并且双手按在桌子上，压低了身子，以充满压迫感的眼神凝视着对方，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以，等你们歌德的军队杀入暮月、三月攻下过半国土、兵锋直指我国国都的条约签订的时候再说吧。”
精灵们纷纷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声。
而歌德人们的面色则全都涨得通红。
没有比这更加轻蔑的侮辱了。
精灵来对这片大陆的持续不断的力量投射将暮月王朝的国力、历史、文化等印记不断烙印在诸族国民的身上，种种印象潜移默化、不可断绝。
暮月王朝宛如最庞大恐怖的怪物般盘踞在这片大陆之上，阴影投射，将所有人笼罩其中，所有人都知道精灵的力量。
国土广袤，殖民地附庸众多，物产丰盈，财富无算，军力凌驾当世，在歌德**连捷的远征军只不过是暮月庞大战争力量的一小部分。
战争爆发后，几乎所有歌德人都诅咒着梦想着要让精灵尝到同样的滋味，可歌德反击、攻下精灵国都这种话，只要是稍有理智的歌德人，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两国的力量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连人类世界的共主、强大的帝国都极为忌惮暮月。
何况是歌德这个小公国。
面对精灵的轻蔑与挑衅，他们感到羞辱，感到愤怒，可却还有深深的无力，就像是奋起反抗侵略，内心却早已知道结局……这样绝望的无力。
这个时候，这些歌德人从先前的兴奋与乐观中清醒过来，这一次的谈判他们兴高采烈，但事实并非如此，精灵也许并没有将这次失利视作危险的失败，而且暮月王朝在这场战争中，依然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
这怎能不让人绝望和丧气。
但就在这时，康德抬起手，虚按，面色平和，并没有半点生气和失态。
他和蔼道：“绿精灵，你坐下。”
不过这种昵称，精灵智者显然无法领会深意，事实上，用绿这个颜色来表示某种境遇或者状态，是中国所独有的文化，正式成型应该在元代，连外国人都没有这种说法，更别说是异界精灵了。
但并不妨碍埃兰迪尔从康德的眼中瞧到那种戏谑。
康德不等他发作，就看向了颇有些垂头丧气、怒气勃然的歌德人，他笑了笑：“这位绿哥的观点，我算是听明白了，意思就是，自己的脸面自己挣，他们处罚军官，是因为屠杀这事儿爆出来了，他们觉得很没面子，所以处罚那个精灵军团长，来维护自己的面子。”
“至于歌德这边死了多少人，瓦伦坦被屠杀了多少平民，就不在他们眼里了，因为国家被侵略，国民被屠杀，那是咱们丢了面子，人家不在乎。”
“他们只维护自己的面子，而我们的面子，则是要自己挣回来。”
这个道理，歌德人都懂，但就是因为懂，所以才无奈丧气。
“喂喂喂。”
康德笑了起来，他敲敲桌子，让所有人都看向他：“别哭丧着一张脸，我还没说完呢，自己的面子自己挣——话说我不是已经挣回来了吗？”
精灵们旁观者清，反应快上一筹，闻言眼神变幻，脸上倨傲得意不屑的表情顿时一僵，继而，歌德人也反应过来了。
挣回来了。
在哪里？
在城外，五支龙旗军团，六万精灵将士，一场震惊当世的大胜。
双方伤亡，基本能说是一命抵一命。
回过神来的歌德人们不由恍然，看向康德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感激和敬意，会谈结束之后，今天的对答与交锋也将被传扬出去。
甚至比瓦伦坦演说更加提劲儿解气吧。
康德看了一眼洪三，洪三下笔如飞，正在速记，还有桌子上的录音笔。
他又看向精灵们，看着那一双双又怒又气却无可奈何的眼睛。
看什么看，没看过核爆猛男吗？
“够了。”
塔格里斯出言打断，望着康德：“口舌之争毫无意义，让我们回到正题，康德殿下，精灵愿意用歌德俘虏交换阵亡将士的遗体，迄今为止远征军所俘获的一切俘虏都可以拿出来交换，您觉得如何？”
康德挑眉道：“等等，俘虏可以用来换吗？”
塔格里斯面色微变。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也有俘虏。”
康德露出了闪亮的牙齿：“我们并没有虐杀俘虏的习惯，当日投降的黄昏战团并没有死光光，我们正在进行甄选审讯，参与屠杀平民的精灵士兵将会受到瓦伦坦人民的审判与处刑……”
缇灵公爵面色一动：“您愿意交换俘虏？”
“是，也不是。”
康德竖起一根手指：“黄昏战团投降的士兵中，我会挑选出一百名身受重伤的精灵士兵，再挑选出两百名罪行很轻、没有参与屠杀、而且是家里独生子的精灵，凑够三百名精灵……”
他笑了笑：“向你们交换迄今为止精灵远征军所俘虏的所有歌德士兵，这是一笔非常公平的交易，毕竟暮月王朝是负责任的大国，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无辜的士兵救回国吧？不过是一群人类俘虏，能值多少？哪怕是用全部的俘虏来换一个精灵回来，也值得吧？是不是，塔格里斯公爵？”
埃兰迪尔抗议道：“这并不公平！”
“智者先生想要公平？好啊，那我们按照一比一来交换。”
康德说道：“那我会在每一个交换出去的精灵士兵的脸上刻下‘此精灵是塔格里斯公爵与远征军高层将领用一名粗鄙卑微丑陋愚蠢的歌德士兵换回来的’的字样，以作纪念，不要这么看我，你们也可以在歌德俘虏的脸上刺下‘这个歌德士兵交换回来一名高贵优雅纯净荣誉的精灵士兵’，我并不在意。”
“无耻！”
“变-态！”
埃兰迪尔险些吐血。
塔格里斯默然，表情依然瞧不出喜怒。
他问道：“康德殿下既然有这种提议，那么，精灵将士们的遗体，恐怕想要暮月用其他东西来交换了吧？”
康德点头：“嗯，钱，我需要钱，是因为你们苦苦相逼，我才不得不杀了这么多精灵，这令我双手沾染鲜血，良心不安，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我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费，施法消耗费，战争补偿金……”
他不断编排着名目，塔格里斯径直问道：“多少？”
康德打个响指：“洪三，报个数。”
洪三抽出一张纸，看了一眼，正色道：“公爵大人，鉴于康德殿下所遭遇的来自精灵的种种不公平对待和伤害，以及后续的……”
缇灵公爵冷声道：“您直接说结果吧。”
洪三咽了口唾沫，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读了最后的结论。
“因此，以光明王时代所铸造的索维林金币为基准，我们要求暮月王朝向康德殿下赔付总价为一千八百万金币的补偿金，至少一半的数目要求为索维林金币或者等重纯金，另一半则可以用各种物资折合价值进行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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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今天就这一更了，昨晚没睡好，今天赶飞机，折腾回家后困得要命，睡了睡了，明天看看能不能多写点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