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塔格里斯
风声呜呜然，从远处的山麓吹拂，支离破碎的大地宛如史书中的远古战场，无数的残骸和碎片遍布其间，赤红的血液早已经将大地染得暗红。
这个战场，是一场近乎于神迹的大战的核心与起源。
这场战斗的结果在数日内宛如大风暴一般扫向整个文明世界，令最伟大最有权势的君主都为之错愕，只因这战争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歌德战场，六支暮月皇家陆军的精锐龙旗战团，每一支军团的旗帜都写满了辉煌与荣耀，甚至早已经列入史册，他们加在一起，可以势如破竹地毁灭任何一个小国，也能在正面击溃任何一个国家的主力方面军，却在十几分钟内全军覆灭，几乎没有幸存者。
这堪称暮月王朝两百年来最惨痛的败绩，对于精灵的霸主名声而言，更是一层无法抹掉的阴影……天下苦精灵，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而完成这一切的，只是一个来自震旦的东方人。
一时之间，康德的名字已经响彻大陆。
由于消息闭塞、传播途径甚至情报封锁的原因，绝大多数普通人并没有听说此事，他们甚至不知道歌德在打仗，但这个世界真正的上层阶级已经对康德这个人了如指掌——仅限于他出现在大陆后所发生的事情。
由于企鹅人号的船员全部阵亡，幸存者只剩下蒂娜公主一人，所以大人物们甚至不知道康德来自圣印列岛，他们只知道那是个东方人，是蒂娜公主去帝国路上捡到的凯子，却拥有摧城破军的恐怖力量。
数不清的人在研究康德，在收集关于他的一切信息，在寻找他的过去，研究他的性格，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想利用他，想算计他，想杀了他，瓦伦坦在这几日陆陆续续聚集着越来越多的人，他们都有所图谋，有些是善意的，有些是恶意的，还有一些，目的是不可告人的。
包括这一队非正式的精灵使团，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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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几十名精灵，各自骑乘飞马角鹰，有男有女，雄性孔武有力，女性秀美艳丽，他们眉宇间傲气凛然，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优雅的贵气，全身整套的魔法装备流光溢彩，镌刻着时光沉淀的痕迹，足见不凡。
这些高贵的精灵战士望着惨烈的战场，咬紧牙关，目眦欲裂，破碎的尸骸，浸泡在血污中的战旗，精灵被践踏的荣耀，构成了眼前地狱的图景。
他们怒火盈胸，杀意沸腾，只是听到六支军团覆灭的消息，只会让他们感到震惊和不可置信，但当亲眼看到这惨烈的景象和一败涂地的战场后，无边的怒火和耻辱感已经统治了他们的心田。
竟敢让高贵的精灵战士血染沙场、尸体暴露荒野而不收敛，如此践踏皇家陆军的尊严，简直是与整个暮月王朝为敌！
康德！歌德人！瓦伦坦！参与过这场战争的人，甚至是整个国家的人，全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一名精灵猛然拔出腰间长剑，割破了脸颊，厉声道：“我向月神起誓……”
“——闭嘴。”
声音很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情感起伏。
可怒火万丈的精灵立刻闭上了嘴巴，甚至停下了自己的血誓。
“我再提醒你们一次。”
当这声音响起的时候，所有高傲的精灵全都低下了头颅，怒火、不甘和杀意悉数湮灭，他们恭听，因为精灵森严的阶级不可跨越。
那稍显瘦弱的身影转过身，碧绿的眸子望着在场的每一个精灵，带着磁性的温和嗓音犹如大森林中的轻风，但谁都不敢有半点轻视。
“你们都是暮月的英杰，王朝这一代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我不管你们今后将在宫廷或者议会中担当何等要职，也不管你们的父辈是哪个圣所的英雄贵族，至少在眼下，在此刻，你们是我的随从，我奉命担任这不名誉的使节，你们是我这不名誉使节的不名誉下属。”
“是的，诸君，我用的词是，不名誉。”
“我必须要重新提醒你们，这一次出使的意义。”
“我们是非正式的外交人员，我们来到这里，是因为我们失败了，超过六万的同胞在这里粉身碎骨，以我们无法理解和不可置信的方式一败涂地，甚至没有反抗的机会，我们输了，至少这次战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毫无辩驳的余地，暮月王朝为之蒙羞，皇家陆军成为了整个大陆的笑柄。”
“诸国的君王与将军不会体谅我们失败的种种因由，他们只会在自己的宫廷或者官邸中放声大笑，耻笑我们在征服小小歌德的途中遭遇如斯惨败。”
“国民也不会为这次失败寻找种种理由粉饰，他们只会谴责我们的无能，为无辜死去的同胞悲伤哭泣。”
“在这种时候，我们来到这里，没有使用皇家的名号，甚至国家不会承认此次会面的发生——我问你们，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那瘦弱的身影环视着愤怒的精灵们。
这些英杰面面相觑，却都没有说话。
因为他们都是聪明的人。
“你们都知道，只是你们不愿意承认，那由我来说好了，我们来到这里，不是耀武扬威，也不是享受胜利的荣誉，我们是来认输的，我们是来谈判的，我们是被对手逼着过来的，因为我们不来，六万同胞的尸体就会继续留在这里，被人亵渎，被人侮辱，被野兽吞噬，永远都回不了家乡。”
“而且只能谈判，只能由我们几十个灰溜溜地过来，因为我们都知道，再派来一支军队过来的结果是什么。”
“这就是我们所面对的困境，这就是我们的敌人。”
“这就是失败的代价。”
“现在，你们应该都明白了，你们这次来，是来做什么的。”
“——承受羞辱。”
这句话平淡而简单，说这话的精灵还是没有半分感情波动。
但聆听教诲的精灵们，呼吸一促。
“那座城市里的人，都知道我们是谁，也都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我们是精灵，我们是侵略者，我们杀死他们的家人，杀死他们的士兵，毁灭他们的家园，现在我们还被迫来讨还留在这里的同胞尸体，我们要任由对方开价，我们必须得坐在谈判桌上，作为失败者，承受对方的羞辱与刻薄对待。”
“就像是我们曾经对被我们征服或者打败的种族和国家所做的那样。”
“你们是暮月王朝的未来。”
“所以你们要来承受这些。”
“因为女士们，先生们，精灵不是众神注定一定会赢的。”
“曾经先辈们所承受的羞辱，所遭遇的失败，你们没听说过，或者没有难有实感，因为自你们出生开始，暮月王朝如日中天，在世界各地取得胜利，国民们难以想象我们曾经所遭遇的失败和困顿，但你们作为这个国家未来的栋梁，不能不知道这些。”
“——所以，我命令。”
此言一出，所有低头挨训、甚至站在一旁观看的几名相貌已经近似人类中年的精灵全都半跪下来。
“以塔格里斯之名，我向你们下令，克制自己的怒火，铭记此行的耻辱，绝不可杀人，哪怕现在有一个人类当着你们的面翻捡我们同族的血肉骸骨，践踏龙旗，也不允许你们出手，都给我瞪着眼睛好好看着。”
“进城之后，你们将受到人类平民的唾骂和侮辱，他们甚至会把石头扔到你们身上，你们只能格挡，不准反击，谁要是将石头扔回去，形同悖逆皇族，其家族也将受到我的全力惩处——我虽然远离宫廷权力中心，但身为陛下的弟弟，这点能力还是有的，希望诸位能记清楚。”
“承受羞辱，不准生事，打输了并不会损害精灵的荣誉和尊严，但打输了就撒泼发怒，却会令先祖的荣光蒙尘，我希望你们都记住这一点。”
训话完毕，精灵们四下散开，他们担负的任务不仅仅是护卫随从，也是一双双眼睛，亲自确认战场的情况，回去讲给本族的长辈听。
那瘦弱的年轻精灵裹着厚厚的大氅，碧绿的眸子中闪过了淡淡的哀伤，凝视着这一片惨烈的战场。
几天过去，血肉早该发臭发霉，是歌德的法师与神官们对战场进行了持续性的相应处理，降低温度，驱除腐败，以免滋生瘟疫、散播恶臭，但身为歌德人，他们绝不会做得太过用心。
“殿下，您还是不要看了。”
先前训话的时候一直在旁观的几名精灵围上前来。
他叫塔格里斯，精灵女皇的同胞弟弟。
塔格里斯摇头道：“承受羞辱，铭记耻辱，这也是我来的目的之一，他们为暮月战死，身为皇族，我必须铭记他们战死时的样子。”
几名精灵沉默，与塔格里斯说话的那位精灵看了看周围，然后沉声道：“您真的要与那个康德谈判？所有的问题根源都在他，只要解决掉他，就一了百了，您知道的，我们几个联手，把握极大。”
“可但凡稍有差池，暮月王朝就会面临巨大的风险。”
塔格里斯摇头，继而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但话又说回来，也不用我们动手，有一个人比我们更急着让他死，我甚至知道他会做什么。”
精灵们先是一怔，然后齐齐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那精灵低声道：“所以，我们只需要等待？等待着康德死去？”
“不。”塔格里斯淡淡道，“我们要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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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第四更，三千字……以后应该在白天码字，我现在都养成习惯了，晚上码字必然划水……
PS2：总之今天更新一万字了，感觉还行，要不然开悬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