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牌位
“我给您烧纸呢，今天您烧七七……”
洪三的表情依然极为惊悚，嘴唇颤抖，脸色煞白，太他妈可怕了，他以武者的眼力和灵觉保证，康德真的是凭空出现压倒了供桌，这特么是烧纸又不是招魂，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就突然还阳了？
他颤声道：“爷啊，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或者缺什么了，托梦说给小的听，我立马给您办妥，何烦您亲自上来一趟，这人鬼殊途的……”
康德瞪眼道：“放你外祖母的螺旋彩虹狗臭屁，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你到底干什么了？少给我装蒜！”
洪三都快哭了，他本来骨头就软，康德也是他服侍过的人，天生便矮了一截，况且他还知道这位爷做了什么——偌大辉沙，被他一个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其手段之狠，杀性之大，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他直打哆嗦。
那日他偷偷溜出辉沙庄园之后，没有立刻逃之夭夭，而是在附近躲藏，当晚便看到庄园里升起可怖的蘑菇云，恰似旱魃在那边转了一圈，着实是吓死个人了——如果他当时没逃走，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他现在很害怕。
这鬼魂重返人间本来就很吓人了，尤其是这等杀性极大、恨意极重的狠人，死后必然化为阴煞厉鬼，可怕程度怕是要翻个十倍百倍的。
莫非是他觉得我是条漏网之鱼，还要来取我小命？
一念及此，洪三就想扇自己耳刮子。
妈的，天天上香供奉，每逢七天烧纸祭拜，这简直是日日都在撩拨这位在阴间快活的大爷：“爷，还记得我吗，我是洪三啊，嘿，我偷跑掉了，没死在您手里，您死了，我还活着，不仅如此，还能给您烧纸，还能给您上香，真好啊，今儿个想吃点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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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爷忍无可忍，直接上来砍他了……
洪三又悔又怕，直接趴在地上磕头：“爷，饶我这一遭吧，念在小人这些天香火不断、日日虔诚拜祭的份上，再说，辉沙那事儿也跟我没关系啊，小的还给您提过醒，勉强功过相抵啊……”
康德见他这样，皱了皱眉，若有所思，他用枪指着洪三，低头去看被他压碎的东西，只见地上一片狼藉，一张木桌四分五裂，几色菜肴滚得满地都是，有肉肠，有面包，有烧鸡，还有一个大大的猪头。
狼藉之间，躺着一块木制的牌位。
康德定睛细看，上书“歌德驸马康公讳德老大人之灵位”。
“……”
咔嚓一声，这牌位被康德一脚踏碎，吓得洪三抖了抖，这一切实在是太魔幻了，头七不回来，七七回来，还他妈把自己的灵位给踩碎了。
他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事。
见到这牌位，康德心里就信了八成，洪三这厮确实在给他烧纸，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本该原路返回到那个山谷，怎么会……
他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说道：“你……”
刚说出一个字，他的眼神一凝。
因为他发现了破碎的供桌间的某样东西。
准确来说，是摆在一个盘子上的东西。
康德定睛一看，然后面色陡变，厉声道：“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洪三吓了一跳，抬头看去，便见到康德指着地上一物，他看了一眼，然后怯生生道：“是……是蒂娜公主给我的……”
“狗屎。”
康德森然道：“你算什么东西，她怎么会把绯红卷轴给你？”
错不了，那供在桌子上的东西，便是从圣印列岛的神秘裂隙中得到的绯红卷轴……是那些精灵军人不惜牺牲生命和尊严也要交付给人类的东西。
关于帷幕入侵的证据。
事关整个世界的安危和未来。
蒂娜说，要将此物带回大陆，作为证据，将帷幕再度入侵的迹象告知大陆诸族，并且利用这一点，引发国际舆论逼迫精灵停止战争。
可惜这一切的设想都在辉沙的血色中消融了。
那一晚，塞缪尔子爵傲慢地指出了蒂娜的天真与幼稚，因为所谓的卷轴和黑兽终究只是个迹象而非事实，帷幕生物并没有大举入侵，也没有杀戮无算、破国灭族，事情没到火烧眉毛这一步，为了各自利益攻杀算计的大陆各国怎么会轻易联合在一起？
这一席话对蒂娜心性的动摇和颠覆，必然极大。
可再怎么样，也不足以成为她将这卷轴甩给洪三的理由啊……
“确实如此，小人怎敢说谎？”
洪三急得赌咒发誓，竹筒倒豆子般交代道：“自辉沙毁灭之后，小人无处可去，每日只是游荡，等了数日，觉得尘埃落定，便要回辉沙城堡，毕竟小人曾经攒下私房，取回来，至少能做本钱……”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我等了几天，以为康大爷已经离去，不会与我为难，没成想，却撞到了回转此地的歌德公主，还有那个可怕的女人……”
据他交代，洪三偷偷摸摸地回去拿钱，却刚巧遇到了刨坟归来的蒂娜公主，还没走近，只是在远处窥探，便被实力强横、灵觉惊人的瀑雪剑圣发现，只隔空一剑劈来，便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幸亏公主认出他来。
“公主殿下饶了我一条小命，却打发我做一件事。”
洪三说道：“她说我曾经服侍过您，就命令我这个震旦人最后为您做一件事情，然后就将这个卷轴交给我了。”
“公主说，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然后让我从南边沿陆路乔装赶路，进入歌德境内，直达首都，然后将这个卷轴交给歌德大公，她还给了我一封信，用来作为证明，也说要将您葬在泰达瑞尔家族的墓园……”
康德闻言皱眉，心中仍是不信：“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会交给你？”
洪三拨浪鼓般摇头：“小人也不知道啊……”
他继续说道：“还有，公主殿下也说了，如果我在行进路上，听到消息，说如果她已经被刺杀或者俘虏，亦或是歌德首都已经被攻破，那便不必去了，就寻个偏僻无人的地方，给您起一座墓碑，将这卷轴埋在坟中，作为您的遗物，然后小人的使命就算达成了……”
如果歌德灭亡了，就将绯红卷轴就地埋掉？
康德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震。
这意味着圣印列岛的秘密就此消弭于世间，精灵们的牺牲，帷幕入侵的危机消息，再也不会为世人所知……如此，大陆诸族没有防备，有朝一日，帷幕揭开，天灾入侵，整个世界恐怕都要生灵涂炭……
但蒂娜……似乎不在乎了。
对，国家都灭亡了，谁还在乎那种事情。
康德隐约领会了蒂娜的心情。
所以她才会将这么重要的绯红卷轴交给几乎素不相识甚至不可信任的洪三手中，因为对方是否会履行承诺，她不在乎，洪三是否会将卷轴丢掉，她也不在乎，甚至洪三将卷轴交给帝国或者精灵，她也不在乎。
在遭遇背叛和生离死别后，在祖国陷入阴谋和算计之后，在目睹了这个世界的黑暗与悲哀之后，在决定挺身而出、为歌德做最后一场疯狂的豪赌后，她做出这样的抉择，不足为奇。
简直是对这个世界的，最大的黑色幽默。
如果她身死，如果歌德灭亡，那么世界存亡的命运，就掌握在一个不那么可靠、并不正直勇敢的震旦奴仆的手中……谁能想到这个。
这是何等的腹黑和恶趣味，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康德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这件事情就能看出，蒂娜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头。
确实，辉沙之变后，康德陷入疯狂，恐怕蒂娜也差不到哪去，因为公主殿下也同样失去了希望……而康德最后得以回到故乡，获得了平静，但蒂娜却没有得到救赎，她的家园依然燃烧着战火。
他冷冷道：“起来。”
洪三面上一喜，小心翼翼道：“爷不杀我了？”
康德喝道：“权且将你的狗头寄在脑袋上……看不出来，洪三，你还不错，既遵守了承诺，也有些心意，知道时时上香，我可生受你了。”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已经缓和下来了。
辉沙镇的遭遇，真的足以改变他的一生。
让他这个有些天真的不通世故的年轻人，变得深刻沉稳了许多。
当他施舍那个小乞丐的时候，洪三在旁边唱反调，说乞儿满口胡话，说是要报答，其实不足为信。
康德当时不以为然，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反倒是这个满口奴才经的家伙，在城堡中提醒他要小心，后来被蒂娜饶了一命，让他做事，他也履行承诺，甚至对他这个“已死之人”，也知道烧纸钱上香供奉。
怎么看，都比那些人有良心多了。
就在这时，洪三小声道：“爷，您什么时候走啊？”
——这家伙，还以为我是厉鬼入世呢。
康德心念一动，玩心大起，冷然道：“爷我这次回来，便不走了，此地如此好玩，比那边有趣多了，怎么，你嫌……”
还没说完，便看到洪三一个猛虎落地式扑到康德脚边，抱住了他的大腿，大喊道：“爷，太好了，不回去太好了，您看在我这些日子这么孝顺的份儿上，也算是有点苦劳，就行行好，带我走吧……”
“我实在不想做什么劳什子山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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