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蒂娜的大新闻
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
正如时光无法倒流。
如果可以的话，维尔希望今天的事情会有另外一种发展。
比如他可以不那么贪婪和急躁，就算是要动手，也应该谨慎地通知附近的人一起，而非为了独占功劳赏金而悍然出手。
比如他可以再谨慎和多疑一点，纵然悬赏布告和贵族联合声明中说，根据幸存者和目击者的证词推断，凶手并不具有强大的超凡力量，而是精通炼金机械之术，他能够覆灭辉沙，靠的是谋略和战术而非纯粹的力量，但那可怕的战果依然是实打实的，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敌人，他应该更小心的。
比如，他本可以不去招惹这个人的，只装作没有看到。
但万事没有如果，只有选择，只有结果。
而结果就是，他身受重伤，对方宛如魔神一般，身披神圣，脚踏死亡，来到他身边，露出令他崩溃的平静笑容。
维尔大声哀求道：“请饶了我！我有钱！我可以赎买我的生命！我甚至可以做您的奴隶！只要您饶了我，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康德不置可否，将剑插在地上，拿出手枪，蹲下。
“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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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道。
维尔疯狂点头，并且希冀道：“我回答的话，能放过我吗？”
康德认真道：“我若回答你能，然后在你自认为即将自由的时候再杀了你，你经历了绝望之后的狂喜，又在狂喜的尽头看到绝望，一定超痛苦的，这叫玩弄人心，我不会这么做，毕竟你只是该死而已，并不该遭遇那种折磨，我做事一向讲理，一码归一码，所以我的回答是，不能。”
维尔哀求道：“不，不，求求你，我不想死，我有钱，我会报答你……”
“不用了，谢谢。”
康德摆了摆枪口：“我可不希望你跑到之后，路上遇到某个大人物，便说‘大人快来这边我来带路震旦人往那边去了如果您给我六十枚银币和骑士侍从的头衔的话我就带您找到他’之类的天真可爱又无邪的话啊。”
维尔哀声道：“大人，不，我不会这么做的，我发誓……”
“这个就涉及到非常尴尬的一点了。”
康德举着手枪敲了敲自己的头盔：“关键的问题是，我不相信你，不相信你们这些人类，也不相信你们的誓言，对于你们这些人类的事情，我只相信一点——我相信你们死掉之后就没法说话了。”
“这是我对你们这些异界人仅存的最基本的一点信任。”
他回头看看满地的尸体：“二十几个体面人啊，练了这么一身本领，多么不容易，只是因为你，叫破我的行踪，还要带他们一起来抓我杀我，那我只好将他们一一杀了，说到底，这些血债，都得算到你头上啊。”
握着手枪，点着维尔的脑袋，一下接着一下。
“朋友，你害得你的同伴们命丧黄泉，也让我不得不再开杀戒、手染鲜血，可谓是罪孽深重，还想活着呢？”
维尔哀求道：“大人，大人，不管做什么……”
康德按下枪口，砰的一声，打穿了维尔的大腿。
佣兵头子刚想惨叫，康德的左手叉开，沉重坚硬的手甲按住了维尔的半张脸，抓着他的脑袋往地上一顿，将他的惨叫与哀嚎堵住。
望着对方惊恐痛苦的眼神，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哥，你得搞清楚，我跟你说这么多，不是因为我是话痨，也不是因为我讲道理好说话，我呢，只是想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刚刚从遵纪守法好青年无缝切换成了高效杀人魔，我压力很大的，所以得自己给自己做个心理疏导。”
“希望这不会让你产生一种‘只要好好哀求这个人就会被放过’的错误想法，如果有的话，我很抱歉，并且告知一件事……”
左手猛然用力，康德居高临下地往下来，虽然依旧带着头盔，但那森然的目光依然传递出了无穷寒意，映射在维尔心里。
“——您他妈别废话了。”
“好吗？”
那强壮而狡猾的佣兵头子，竟然被活活地吓哭了。
他的脑袋小幅度地移动着，很快速，就像是一个孩子。
过了好一阵子。
又一声枪声响起。
又一个可悲而可怜的灵魂离开这个世界。
“性命如草芥，转眼随风去。”
“异界把人变成鬼啊。”
康德收起了枪，将自己的武器捡起收好，死者们都被搜过身了，找到了一些钱和几件低能级的魔法物品，也仅此而已了。
这毕竟只是个在附近区域内有些名气的佣兵小队。
维尔一开始就没说真话，他们虽然是佣兵小队不假，但也没有奉谁的命令来侦查线索，因为佣兵是游走在黑白之间混饭吃的人物，有正经任务就做正经任务，没有正经任务……那就去做不正经的事情。
譬如现在，古德家族跌倒，很多秃鹫等着吃饱，除了贵族们渴望获得这片蕴含着商机与财富的港口之外，许多野狗也在辉沙的废墟中翻找着骨头，譬如维尔的小队，他坚信辉沙埋藏着古德家族的秘密宝藏。
并且带队在此搜寻挖掘了良久，直至遇到了康德。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我们中国的古话，在现代，想要遇到印证这句话的实例，已经很难很难了，但异界一直如此。”
康德替维尔合上眼睛，然后将手按在他的脑袋上。
“安息吧，愿这异界以后，少一些像你这样的人。”
萃取，发动。
这能力也可以用于毁尸灭迹。
精神网铺展，死去的人体慢慢地虚化破碎，直至完全消失。
萃取活人的话，必然遭遇极大的抵抗，会给康德带来极大的精神痛苦与负担，因为这一过程堪称无比残暴——将对方的身体和灵魂一寸寸血淋淋地剥开，粉碎，如神明般审视着对方所有的一切。
可萃取死人的话，是没有任何额外负担的。
就像是在萃取一块肉，只是会得到相应的要素。
而不会触及对方的记忆，也无法得到对方最得意的技能……
决定这两者的过程与结果之区别的关键因素，是灵魂吗？
维尔的尸体消失不见，数量庞大的要素悬浮在康德的视野之中。
他依然选择了最大最显眼的那一颗。
这要素的名字为……
人。
将所有的尸体都处理完毕之后，康德离开了辉沙庄园的遗址。
离开了这个改变一切的地方。
“以后功成名就、创立事业之后，如果有权柄和能力将此地纳入掌控，那我要在这里修筑一道纪念碑。”
他弹了弹背后的剑柄：“你最好祈祷一下你家里有你的画像，不然的话，只能用我保存的那些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康德离开了庄园，俯瞰着下面的辉沙镇与码头。
这里已经渐渐恢复了生机，帝都的官员与周边贵族所组成的临时共管会维持着最基本的秩序，虽然是塞缪尔的领地，但也是帝国的国土，在寻找到塞缪尔家族新的继承人之前，帝国有权暂时管理此地。
“幸好风头最劲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支实力强大的调查组已经撤离了，其他人也大多失去了兴趣，只剩下维尔这种小人物还在锲而不舍。”
康德喃喃道：“否则一过来就要被抓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喜忧参半。
“竟然已经过去几十天了……”
维尔是小人物，但好歹是佣兵，见识算广，消息较为灵通，所以能够大概说出一些流传得比较广的小道消息，以及大众消息。
否则他如果抓了一名农户或者镇民，怕是连话都讲不利索的。
譬如小说里，主角穿越到一个鸟不拉屎的村子里，被一家老汉收留，老人家抽着旱烟跟你讲这里是什么帝国，北面是什么兽人，南边是什么精灵，东边在跟谁打仗，剑士分为九阶，除非他是穿越者引导员，否则那纯粹是扯几把蛋，开什么玩笑，交通与通讯如此落后原始，知道十里八乡的破事就算是百晓生了，你知道个锤子兽人帝国巨龙王国大剑师的。
“几十天了啊……”
他又缓缓吐出一口气，消化着这个消息。
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听到之后，还是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消息，有好有坏吧。
好处在于，异界过去数天，地球才过去一天，这十分方便他在异界的行动，不至于与地球那边太过脱节，甚至可以想办法哄瞒父母。
而坏消息的话……
距他杀死洛斯特、回到地球，直至现在，已经过去数十日的时光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蒂娜……”
他低声道：“我替瀑雪剑圣挡了诅咒神器，她有姑姑的保护，一定安然无恙，可她担心我和骑士，一定会回来寻找，那么她大概就看到了……”
“而她现在……”
康德想起了维尔的话。
“我只是听说了很多散乱的消息，有人说要打仗了，歌德与精灵交战，帝国作为歌德的宗主国，理应交涉干预，甚至直接出兵帮助歌德。”
“但又有人说，帝国不会出兵，而且与精灵合谋，一起将歌德卖了。”
毕竟维尔只是个小人物，一个生活在帝国底层讨生活的小小佣兵，如何能够知道国家大事，怎么能知道政客们的谋算与交锋。
但有一件事情，他是真真实实知道的。
“来自歌德的蒂娜-泰达瑞尔公主，公布了帝国上层某个权贵试图与精灵私下达成协议、出卖歌德的卑劣行径，在帝国境内掀起轩然动荡。”
“她宣称出使帝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为自己招致危险，她宣布自己即将返回歌德，纵然歌德被精灵兵锋所灭，她也愿意死在家乡，与她的国家一道毁灭，而在这之前，她要为歌德而战。”
“她一个一个城市地发表演说，控诉精灵在歌德所掀起的血战，也控诉某位卑劣的帝国大人物为了一己私利与精灵勾结、出卖人族同胞。”
“她呼吁所有在帝国定居的歌德人站出来保卫故土，并且邀请所有愿意为公理与正义而战的勇敢者们加入她的队伍，歌德公国会尽全力酬谢所有伸出援手的朋友们，无论是爵位、土地还是财富。”
听到维尔这样描述，康德又是担忧，又是心疼。
蒂娜在赶回辉沙之后，看到他留在原地的斧子，看到洛斯特手中的诅咒之刃，恐怕很容易便猜到了所谓的“真相”。
可她大概连伤心和流泪的时间都没有了吧。
那一晚，他与蒂娜感受到的是同样的伤痛。
失去的，也是同样多。
如今，在无奈的命运面前被迫获得了成长的……不止他一个。
“可我最终还是获得了平静……”
康德低声自语：“而你的平静……就由我来给予吧，蒂娜。”
按照维尔的说法，那位美丽而坚强的公主的身上似乎有一种令人着迷的魔力，吸引着人们的目光，令大家不由自主地信服和倾慕。
她近乎于神奇地拉起了一支追随者的队伍，带领他们，一个一个城市地演说，一个一个城市地招募，管理他们，训练他们，锤炼他们。
据说如同她那有力量的演说一样，她的手段与决心也与她那柔弱的外表背道而驰，曾经一日之间杀死了三十七名奸细与恶棍，不是粗暴地处决，而是当众宣布他们的罪名，列举出所有的证据，并且在处决完毕之后再度发表演说，这杀戮不仅没有动摇军心，反而让追随者们更加狂热。
仿佛这位曾经以才华与美貌闻名大陆的知名的公主殿下只是隐藏了她那娇美外表下的锋芒与锐利，如今，利剑出鞘。
甚至后来，据说许多大商会、大富豪甚至大贵族都仰慕和尊敬她的果决与勇敢，提供着明里暗里的支持，从武器到粮草，从佣兵到护卫。
——康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信逻辑而非感性，以他的经验与史观来看，贵族和商人们怎么会被正义和公理打动，又怎么会因为蒂娜的演讲而失智一般地向歌德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提供物资与援助？
一定有内在的原因。
譬如，能够打动这些吸血鬼的巨大的……利益。
唯有切切实实的巨大利益才能让贪婪的贵族与商人们冒着开罪精灵的风险对歌德进行援助……但，歌德拿得出那么大的利益吗？
康德一念及此，心中深感不安。
也许只是直觉吧……他总觉得蒂娜搞了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他觉得自己应该尽快赶到蒂娜身边……那个柔弱的女孩儿，此时正在逞强吧，故作坚强地与一众贪婪和别有用心的人们打着交道。
他要赶快去帮助她。
与此同时。
达拉山脉以西，明珠之城高鲁因，一片连绵无尽的庞大营地中央，蒂娜公主那高贵圣洁的营帐高高矗立，四面的卫兵们忠诚地守卫着，阻拦一切的宵小之徒，保护着他们圣洁的公主殿下。
“今天又多了三位呢。”
营帐之中。
蒂娜坐在桌前。
她穿着黑色的纱裙，从那一天开始，她就开始穿黑色的衣服了，以示自己孀居的状态，歌德的蒂娜公主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公主殿下执笔在一份长长的名单上写下了三个新名字。
尼科尔-艾迪伯爵，三千股。
凯雷-沃斯爵士，一千五百股。
威尼弗雷德-乔治子爵，两千股。
她望着长长的名单，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你会毁掉整个泰达瑞尔的。”
姑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即使是战力超卓、勇猛无畏的瀑雪剑圣，在察觉到侄女的所有计划时，也惊骇得不能自已。
“依靠这支部队和他们的援助打退了精灵，然后呢？他们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歌德如何能够承受这样的怒火？”
蒂娜没有回头，依然在轻轻地笑。
“姑姑，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泰达瑞尔很快就会毁灭，歌德无法在精灵的兵锋下支撑太久，除非我们有所行动，至于打赢之后，我也另有计划……”
瀑雪剑圣的语气加重了些：“如果你失败的话，那我们家族就……”
“如果我失败的话。”
蒂娜转过头，望着姑姑，脸上在笑，眼神却很平静。
“如果我失败的话，泰达瑞尔家族将彻底湮灭于历史，堂堂七英雄家族，决不能覆灭于无声无息的阴谋，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
她拿起了那长长的名单，脸上的笑容绝美无俦。
“那就以这盛大的结束作为祭奠，给帝国、给精灵乃至这片大地留下永远难以弥合的伤痕，作为泰达瑞尔家族的祭品。”
她轻笑道：“姑姑，放心，我没疯，我都做好准备了，如果无法拯救家族，那，我们就让所有置身事外或参与其中的人……统统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杀气腾腾的话语。
但女孩儿的眉眼很温柔。
她刚刚与那几位贵族会面，并成功博得了投资与支持。
人心和人性这种东西，只要洞悉了，就可以轻易玩弄啊。
即使是久居上位的大人物，在被贪婪所迷惑的时候，也会蠢笨如猪。
康德，还是你最好。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总是你。
她收拾好了名单，那过了一页新纸，并且打开一边的砚台。
公主殿下的追随者们都知道，每天这个时候，是功课时间，殿下要学习东方的文字和知识，来纪念那个曾经走入她心中的人。
女孩儿持笔蘸墨，笔尖悬空。
康德，我真的很想你。
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你，想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从闲聊到交谈，我发现你真的很厉害，很平常的一句话，就蕴含着深思有所收获的道理。
就像我这些天做的事情一样。
演说，招募，管理，统御，本来不会做，但慢慢的，想着你平时聊过的事情，一点点来，总能够做到的。
就像现在一样。
我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以及，我也从我们先前的一次对话中，得到了一些灵感。
你说那是高妙的骗子的手段。
我本不该用的。
可这是为了歌德，便顾不了什么了。
你也说过了吧，偷窃了财物的人，叫盗贼，偷窃了国家的人，就叫国君，那你觉得我现在的行为，又叫做什么呢？
总之，做成了现在的事情。
暂时做出了很多成绩。
如果有你帮忙指点的话，我会做得更好吧……
可惜。
但也没什么可惜的。
不久之后，我也会去陪伴你吧。
对了，你所说的那个骗术，叫什么名字来着？哦，记起来了。
笔尖轻落，游走龙蛇，落于笔端。
纸上写了四个汉字。
庞。
式。
骗。
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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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五千五百字大章，你们不要以为老王天下第一了，我跟你们讲，还有的打呢。
PS2：顺便一提，这两天更新有点晚，书评区有朋友觉得鸽了……通常来说，只要我不发请假条，就不会鸽，只是会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