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安眠
长安:“……”
很奇怪,他陷入了疑惑之中。
因为他从小男孩的眼睛里,看到了与现在的青年如出一辙的虚无本质,但是……J总不可能在他小时候就开始扮演这个角色了吧?
但要说青年不是J……他给他的感觉又是一样的。
但细细一想,好像又有一点微妙的不同。
J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空气,无处不在,但又摸不着实体,而青年则更像是一个黑洞,靠近他时,能感觉到他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靠近他的一切事物,但他们本质上都是虚无的。
长安的本体是一面镜子,虽然是一面拥有特殊能力的镜子,但是镜子该有的功能他还是具备的。
如果两人站在他的身前,不出意外,镜子里是印不出两人的身影的,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并不是真切地存在于这个世上的。
他不禁开始思索,这世上真的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不知不觉中,长安潜意识里,已经将J和青年当做两个人看待了。
但是不得不说,他还是更愿意跟青年待在一起。
之前也说过了,青年像是黑洞一样,能够吞噬周围的一切事物,这其中,也包括人类的情绪。
长安很容易就能感知到周围人的情绪,或者说,是他们在主动向他传递着情绪。
人们的欢欣喜悦、悲伤恐惧、嫉妒憎恨……都由他来转换为能量,源源不断地供应给高纬空间,支撑着规则的运转。
如果他只是一面没有意识的镜子,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一项必须的工作,但是成为人类之后,他是不喜欢这项工作的。
无论那些情绪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它们都不属于他,却偏偏围绕在他的身周,发出喋喋不休的呐喊。
“她是爱着我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
“不要追我!去杀他好了――!”
这些呐喊传递到他的耳中,难免让长安觉得有些烦躁。
尤其是规则衍生出来的世界越来越带有恐怖色彩,传递给他的情绪也开始变得越来越负面。
但是跟青年站在一起,那些不知是好是坏的情绪都会被他吞噬掉,长安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虽说如此,该问的还是要问的。
“这是你吗?”他指着照片上的小男孩,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问题。
青年凑过来看了一眼,露出了怀念的神情:“原来是这张照片啊……这当然是我了。”
他甚至还能够清晰地记起当时的场景。
那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屈指可数的几次,可以出来透透气的机会。
那时候安家泊还不是那么防备他,也还没有真正找到办法锁住他的魂魄,所以他还能借助安承泷的肉体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在暗无天日的井水中囚禁了许久,外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美妙而有趣的。
这么多年过去,这世上居然发明出了一种能够将人的影像摄录进去的机器,这对于老古董的他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虽然是使用了安承泷的身体来拍摄了这张照片,但是这具身体最终都会是他的,所以他也并不在意照片里的自己是何种模样。
不过照相的时候,还是发生了一点意外。
安承泷饲养的那只哈巴狗,察觉到了他并不是它原本的主人,居然大声的吠叫起来。
在这方面,动物确实比人类敏锐多了。就连最疼爱小儿子的安家泊,都没有发现他已经换了个芯子呢。而且狗叫声实在吵人,他还训斥了它几句。
“别骂它了,爸爸。”小男孩眼睛微弯,他蹲下身,伸出手去摸哈巴狗的头。
小狗发出了呜咽似的哀鸣,它下意识地想往后退,看着小男孩黑漆漆的瞳仁,最终还是畏惧地伏下身来。
小男孩把哈巴狗抱了起来,在他怀里,那狗更是一动都不敢动。
“它不是很听话吗?”他如此说道。
……
回忆结束,青年看着长安怔愣的神情,反应了过来,他这是暴露了吗?
没想到少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摩挲着照片,手指在小男孩的眼睛上虚虚地划过:“你原来是这么早熟的吗?”
“有吗?”青年不动声色地反问,“可能是吧,我天生早慧。”
他说的是原本的那个他,从出生起,他就仿佛生而知之,知晓这世间的许多事情了。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绕过了刚才这个话题,少年没有追问,他自然不会再提起。两人的相处模式与之前别无二致。
不过他也发现,从那时开始,少年就不再叫他“哥”了。
……
安姒月回到了她的房间,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她捂着脸,看着房间里富丽堂皇的装饰,一时间心绪起伏,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过了许多念头。
心里面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说着:你没有做错!你忘了之前你经过沈家,看到沈家人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吗?连一身体面的衣服都穿不上,一个可以使唤的下人都没有!你如果留在沈家,就会跟他们是一个下场!而且他们看你的眼神,就像是看仇人一样!你以为留在沈家,会有什么安生日子吗!
虽然不停地劝说着自己,安姒月却不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她还记得,当初自己怀孕的时候,因着这好不容易的一胎,给沈乘云带来了莫大的喜悦。
虽然孩子月份还小,那个男人却每天都会贴在她的肚子上,固执地捕捉胎动的痕迹。
即使在与安家战况最为激烈的时候,他也没有像其他沈家人那样迁怒于她,反而对她一如既往地包容。
可惜,在孩子在她的肚子里终于有了动作的时候,那个一直期盼着这一天的男人还没有感受到一下,就毫无预兆地离开了。
安姒月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父亲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事实上,比起染了疫病,她更相信沈乘云是被安老爷子用什么阴毒法子暗算了。
她还记得,巫祝是在她二十岁的时候来到安家的,那时候小弟也才八岁。
她第一眼看到那个裹在黑色袍子里的阴森女人,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事实上,她的预感还是很准确的。
自从那个女人来到了安家,小弟就开始三天两头地生病,一向偏疼小弟的父亲居然不带他去看医生,反而让巫祝念咒给他治疗,往他身上洒一些奇奇怪怪的液体。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之后,二弟受不了家里神神道道的氛围,又拗不过安老爷子,便跑出去念了新式学堂,好几年都不愿意回来。
至于三弟……因为他的存在感实在太低,安姒月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也是那一年,三弟的身体就开始变得糟糕了。
不得不说,能让闯荡了大半辈子,可以说是阅历丰富的安老爷子奉为上宾,巫祝必然是真本事的。
而安姒月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曾经亲眼见过,有一个人冒犯了巫祝,没多久就痛苦难当地死去了。
沈家几乎要把安家逼到绝境,安老爷子怎么会不让巫祝出手呢?
想到这里,安姒月露出了一丝苦笑。
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还不是要装聋作哑,粉饰太平吗?难道她还能去报警,让警|察署派人将她的父亲抓起来吗?
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反而竭尽所能地讨好他,只为了让自己活的更加舒服一点。
想着想着,安姒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渐渐地沉入了睡梦之中。
在梦境里,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孩子,正用着稚嫩的嗓音喊着:“妈妈、妈妈……”
……
公馆的主卧被装饰得如同新房,床单被褥一应都是鲜艳的大红色。
长安走到床边,下意识地先按了一下床垫,发觉没有异物放心大胆地坐了下去――他上一次,可实在是被锦被下面的花生桂圆给硌惨了。
这次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青年看到他的动作,也想起了昨晚的那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
长安气呼呼地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往被子里一钻,背对着青年,用实际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抗议。
不过睡着之后,长安不自觉地就往青年的怀里钻了进去,毛绒绒的发顶还在青年的胸前磨蹭了几下。
青年因为他下意识的动作心都快化了,他也不敢做太大的动作,怕吵醒了怀里的少年,所以只是在他的发顶轻轻地印下了一吻。
他没有闭上眼睛,反而一直注视着少年安详的睡颜,心里荡漾起了一阵温柔的涟漪。
时针慢慢地指向了三点,突然间,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