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难阻雄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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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承嗣心忧则天皇帝春秋已高、朝廷上下对诸武的反感也日益明显，因此他求取皇储之位的心情越发迫切，屡屡遣人游说皇上，称“自古天子未有以异姓为嗣者，大周的江山不能一代而亡”云云。并且与武三思达成协议，让武三思放弃了与他的竞争。一时间声势浩大，大有一举囊括之势。

没想到一向沉寂府中、行事低调的相王李旦却于此时现出身来，面见母皇，极力推荐皇兄庐陵王李显，请立为太子。

则天皇帝立刻斥责了李旦，让他做好本分，说这事不需要他多管。不过斥责过后，却又面色温和的询问起儿子及孙子们的生活起居，意态充满了慈祥。仿佛瞬间恢复了一个母亲的情态，这可是多少年没有见过得了。

看在李旦的眼里，心里则充满了对李云逸的敬服，所有一切竟然尽在他的所料之中。忙欢喜的一一回答，表现得非常乖顺和孝敬。

李旦推荐兄长和母子亲密的情形很快传到了朝中，李唐大臣一片孤哀，武氏诸王则一片振奋，最有竞争力的一个对手竟然不战而退，武承嗣竞争太子之路上等于少了一层最大的障碍。而且李旦推荐皇兄李显，被皇上所斥，显然李显也不在皇上的意中。

就在诸武将游说推向又一次高潮之时，内史王及善、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狄仁杰被皇上召入宫中。

狄仁杰昂首阔步走在前，王及善则心甘情愿地走在他身后，论官位，内史乃是首席宰相，官大的自然应该走在前面。不过王及善对狄仁杰是既敬佩又发怵，只好事事都让着他。

他的才华和能力，尤其是他滔滔雄辩的口才，王及善是拍马也赶不上，狄仁杰总是能够一针见血地说出他结结巴巴半天也组织不起来的心里话，直率而富有幽默感，却永远拿捏得当不会过火，让王及善羡慕不已。

而让王及善头疼的是，这位官位在他之下的狄仁杰个性强悍，而且倜傥不羁，根本就没有敬上之心，经常拿他开涮，调侃捉弄更是平常，每每被他捉弄的哭笑不得。

狄仁杰回头瞅了一眼，见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促狭地一笑，说道：“王大人，好福气啊。”

王及善是个老实人，明知他不怀好意，却又呆呆地问：“为什么呀？”

狄仁杰微微一笑，稍停步等他赶上来，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称得上老当益壮啊，仍能旦旦而伐，真是令人羡慕。不过也要注意身体啊，可别再累得像现在这般拉不动腿哦。”

王及善顿时被他气的满脸通红，结巴道：“你…你胡…胡说什么啊，真…真是有…有辱斯…斯…斯文。”

狄仁杰马上恢复昂首阔步之态，悠然道：“不是吗？那就跟上啊。”

王及善说又说不过他，担心他再说出什么来捉弄自己，只好一路小跑的跟上。一个昂首阔步前行，一个一路小跑跟随，顿时成为宫里的一道奇景。

看看快到御书房了，狄仁杰笑着放缓了脚步，玩笑归玩笑，谁让他在自己之上呢，总不能让他气喘吁吁的去见皇上，那样的话，玩笑可就开大了。

他计算得很精确，等两人慢步走到御书房，王及善已经不喘了。

则天皇帝对这两位老臣还是很客气的，都赐了座。商议完朝政，则天皇帝随口说道：“朕昨夜几次梦见跟人玩双陆都不能取胜，这是怎么回事呢？”

狄仁杰一看机会来了，自然不肯放过，忙一语双关地答道：“双陆不胜，必是宫中无子。这是上天垂意，暗示陛下，久虚储位必定生变啊。”

旁边的老宰相王及善一听正中心怀，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对呀对呀，一定是这个意思，天意啊天意！”

不等皇上搭话，狄仁杰马上又即兴长篇大论道：“太宗文皇帝栉风沐雨，亲冒锋镝，以定天下，传之子孙。高宗皇帝以二子托付陛下，陛下现在却想把江山社稷传给其他家族，屡次梦到自己输棋，岂非天意示警，告诫陛下不可妄为？何况姑侄和母子比较起来谁亲？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臣真是没听说过侄儿做天子在太庙里祭祀姑姑的。”

这话一下说中了则天皇帝的心事，本能的就想回避这个话题，脸色一变，寒若冰霜，沉声道：“这是朕的家事，你身为朝臣怎敢枉议！”

狄仁杰这时也来劲了，根本不为所动，依然激情四溢、口若悬河的说道：“王者以四海为家，四海之内，什么事情不是陛下的家事呢！陛下不是教导我们君为元首，臣为股肱，君臣义同一体吗？何况臣备位宰相，岂能不过问！”

则天皇帝顿时被他说的语塞。她虽然广涉文史，但又怎说的过天赋雄辩的狄仁杰，他要信口胡诌几句，那简直比吃白菜还容易。

其实，则天皇帝自感年事愈高，她自己也动了立储的念头。只是一个苦涩的现实就是如果立儿子，武周朝必然一代而亡，社稷依然属于李姓，但她可以得到祭祀配食太庙；如果立侄儿，大概可以维持武周这个国号，但她就不要指望死后还能立身太庙了，而她的父亲母亲等直系祖先也不用想得到什么供奉。

而且若立了侄儿为储君，那就标志着诸武全面压倒李姓，为了掌握政权，他们必然大肆屠杀李唐宗室，包括她的两个儿子。她在这世上的血亲将会点滴无存。就算为了武周她愿意做出这最后的牺牲，断绝子嗣，不要祭祀，做个无人理睬的孤魂野鬼，可是这武周朝就真的可以维持下去吗？她自己都持怀疑态度，因为诸武之中没有一个可堪重任的，这点她比谁都清楚。日有所思，心有所忧，所以她才以解梦的方式，试探一下两位老臣的意思。结果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这可能也代表了大部分朝臣的心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