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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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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连连战败,想轰炸成都重庆估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那天的轰炸并没有太久,而且也应该没有什么伤亡。

但周耀华还是硬是将柳愉生带到峨嵋去住去了。

柳愉生本是坚决反对的,奈何他的箱子丢了,此时不仅没钱,连衣服都没有,除了留在周耀华小公馆里的那些书还在,他算是个穷得寸步难行的人。

于是周耀华硬是要带着他去峨嵋避难,他也只能去。

峨嵋比成都还要冷,柳愉生天生畏寒,在那里根本住不惯,每天都呆在屋子里看书做学问,对周耀华不理不睬。

柳愉生再想到那日逃跑的事情,就觉得自己是傻了还是瓜了,真是丢脸地厉害。

他明明没有犯任何错,又没有偷他周耀华的东西,干嘛周耀华一追他他就跑得像是遇到狼的兔子,简直是丢人丢到家,好像他多怕周耀华一样。

被周耀华一追他就跑也就算了,没想到还被周耀华追上扑倒在地而且还把他带回来了,还把他的箱子让人顺手牵羊偷走了,真是霉运到家了。

周耀华又来找柳愉生,柳愉生端着本书依然不理他。

周耀华拖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不远,道,“愉生,我们之间闹得这么僵做什么,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柳愉生抬头瞪他,“我要回成都去。”

周耀华叹口气,嘴里却说道,“你有钱就自己回去吧!”

“他妈的,是你把我的箱子弄丢了,把我的钱丢了,没有钱你让我走回去呀!”柳愉生恨得牙痒痒。

周耀华笑了笑,“等再过一段时间,确定安全了,我们再回成都。”

“我们个屁,老子一个人回去,我还要上课。”柳愉生恨恨道。

“上次轰炸后学校都放假,哪里用你回去上课。还有,愉生,以前你都不说脏话,现在怎么总是老子儿子挂在嘴边啊!”

柳愉生以前的确是不说脏话的,但是,到日本去了几年,一天到晚郁闷,哪里能够学不会骂脏话。“你管老子。”

周耀华苦笑,道,“反正我不会让你回去,我们再住一段时间,要是可以,就在这里过春节,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柳愉生看和周耀华一直说不通,周耀华又要出门去,就道,“周耀华,你站住。”

周耀华定住脚步回头看他,柳愉生眉头皱起来,好像非常不情愿,但又不得不说,“我们把话说清楚。”

周耀华眉一挑,继续坐到柳愉生旁边去,“什么话?”

“你说呢!”柳愉生板着脸,但又有些羞于出口的羞涩,以至于脸上都出现了羞红,半天才又说道,“你为啥子对我这么好,你心里怎么想我的,你是不是把我当兔儿爷看呐!告诉你,你他妈有钱,老子不稀罕,你要是敢对我怎样,我不让你断子绝孙我不姓柳。”

周耀华愕然,心想我这辈子不就只能为你断子绝孙了么?

他笑了笑,神情温柔地望着柳愉生,却并没有说话。

柳愉生被他看得瞬间脸色通红,骂道,“你看啥子!”

周耀华这才柔声说道,“你以为我为何不远万里从美利坚回来,还不是为了来找你,你说我把你当兔儿爷,为了个兔儿爷,谁拿命来碰运气看找不找得到你么?”

柳愉生被周耀华温言细语说得脸更红,“放屁!你骗哪个?我是十五六岁小姑娘?”

周耀华神色一下子黯然,道,“你就知道说狠话不相信,但你长了眼睛的吧,你长了心的吧,你看不出来吗,你感受不到吗?我对你比我母亲还来得好,那是我自找罪受,活该是吧?”

“就是活该!好好朋友不做,你对我胡思乱想,我给你说,你想打我那样的主意,那是不可能。我柳家的子孙,即使不要命,也不可能到别人跟前卖屁股!”柳愉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把话说得这样难堪,但是,人有的时候就是必须要说狠话,这样不仅是用来打消别人的打算,也是给自己助威,让自己心硬吧!他觉得他必须给自己打造一个坚硬的壳子,不然,在这乱世之中,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时候,在无亲无故,无爱无留念的地方,有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对自己好得无微不至的人,人很可能就会动摇的,这种感动与动摇,应该是与所谓“卖屁股”这种性关系或者追求没有任何关系的,那是人人都有的脆弱与软弱,人人都有的期盼与渴求。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太深刻的感情了。

这是人的弱点所在,每个人都有。

柳愉生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坚强的男青年,他甚至比任何人都脆弱。

所以,他的坚硬的外壳不仅是用来打消周耀华的盼头,也是来打消自己的盼头。

这种乱世,要是人不够坚强的话,是活不下去的。

周耀华被柳愉生的狠话说得眼有一瞬间都冒火光,想要和柳愉生一样说狠话反驳他,但最后也只得化为一声叹息,道,“我心疼你还来不及,你的命我比你还看中,难道你就是这样想的我。”

柳愉生不说话了,那日日机袭击成都,虽然没有炸到他跟前来,但是,在那种全城都逃难的时候,却是周耀华不离不弃在他身边,将他护在身下,对他嘘寒问暖,又带他逃到峨嵋来避难。

人心是肉做的,柳愉生的也是。

越是乱世,人心更冷漠,但是应该热的地方却比任何别的时代的人的都要热。

因为不知之后的命运,人们更愿意将活着的每一天都当成活着的最后一天来活,那样的感情更加真挚而且激烈。

“不要说了,做朋友可以,但是,你别把我当成戏子男 娼。”柳愉生有些无力地垂头说道。

“我没有当你是戏子男 娼……”周耀华有理说不清,那个时代,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并不奇怪,大家甚至司空见惯,但是,其实是因为其中一个男人总是被当成女人看的,而且被所有人瞧不起。周耀华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让柳愉生明白,柳愉生是他的毕生至爱,不能用任何词语来侮辱他的。他和柳愉生在一起,他会尊重他,不娶妻纳妾,两人都互相是对方的丈夫和妻子,并不存在其中一个处在下风的问题。

那时候,在成都甚至是有专门的男 娼馆,但是男 娼在所有人的意识里都是下贱的。柳愉生堂堂柳家孙少爷,怎么可能去给一个男人当相好,无论那男人待他多好,那都是不可能的。

话没说通,而且也说不通,周耀华只好从柳愉生房间里出去了。

峨嵋的雪景很漂亮,周耀华邀柳愉生去爬山赏雪,柳愉生冷得不想动,摇头拒绝。

周耀华拿了鹿皮里面带羊毛的靴子来给柳愉生,柳愉生以前穿过就再也不要穿的那件紫貂大衣也拿了来。

对柳愉生道,“你穿多点,出门不会冷。你一天到晚坐屋里,即使有烧火炉,但坐着不动才会更冷吧!”

柳愉生想骂他让他不要管自己,但是,周耀华那副殷殷切切的盼望的样子,让他没有骂出口。

毕竟,周耀华从小就是大少爷,人家愿意来伺候他,他也不能把人当泥踩,要懂得感恩,柳愉生明白这个道理。

因为周耀华实在说了很多次,柳愉生也不好再拒绝了。只好应了,一身穿得非常暖和了,这才和周耀华出门。

第十三章 爬山

山道陡峭湿滑,并不好爬,周耀华也没想和柳愉生爬多远,也就是想柳愉生不要每天忙碌于案牍不走动而已。

柳愉生身上穿得多,没爬多远就又累又热,但他这人又不是那种容易认输的人,于是就强忍着一个劲往上爬,喘气如牛,累得头晕眼花,只觉得山路弯弯绕绕,云雾弥漫,人就要倒下去一样。

周耀华跟在柳愉生身后,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从人,从人背了水和一些干粮。

柳愉生手撑在岩石上面歇气,因为爬山发热出汗而脸颊绯红,微张着红唇喘气,头发些微黏在脸颊脸上,一双漂亮的眸子黑黑的湿湿的,周耀华看到就心跳地厉害,真想抱着他呀。

而周耀华和柳愉生的关系,虽然对外说是同学关系,但周耀华身边的人都看得出来主子对这个漂亮花旦似的同学是什么心思,跟着的两个从人看到柳愉生爬这么一段山路就累得这副样子,一边在心里唾弃他娘们一样的身体,一边又感叹这人真的比他们见的女人还漂亮。只是经常听他大声和周耀华说话,骂老子娘的毫无忌讳,就知道他平时看起来温文儒雅得不得了,但其实性子可火辣了,谁都招惹他不起。

周耀华走上前去到柳愉生身边,柔声问道,“是不是热了,把大衣脱了吧!”

柳愉生没有答他,太累了手上无力,带着皮手套半天没有解开大衣的扣子。

周耀华把手套脱了递给柳愉生拿着,然后就给柳愉生解大衣扣子。

周耀华低着头站在柳愉生面前,闻到柳愉生身上好闻的味道,又见柳愉生湿漉漉的黑白分明眼睛,以及那纤长微颤的鸦翅般的眼睫毛,不由得心猿意马,心想自己和柳愉生用的同样的洗发香波和香胰子,怎么柳愉生身上就能够这样好闻呢。其实他还有从法兰西来的香水,以前在北平和上海时,不少女人都用,他还存着一瓶,觉得那香味定然适合柳愉生,但从来不敢拿出来送给他,不然柳愉生定然会将那瓶子扔在他脸上,而且脏话连篇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

以前明明是再好不过的性子的人,怎么此时就能够变成这样的流氓脾性。

周耀华近距离体会柳愉生,那扣子解了半天也没有解开,柳愉生看到跟着的那两个从人把脸转到一边去了,脸上似乎是有笑意,他这才意识到周耀华给他解个扣子这种动作做起来多暧昧,以前定然不会在乎的事,但是放在知道周耀华对他打的什么主意之后,心里就分外不舒服,赶紧一把将周耀华推开,周耀华猝不及防,路上又滑,这里路面虽然宽点,但也经不住柳愉生这样一推,下面是斜坡悬崖,他被柳愉生一推就往后滑去,而且止都止不住。

柳愉生也是一惊,周耀华的手套直接扔地上,赶紧伸手把往后滑的周耀华拉住。

周耀华比柳愉生高大太多了,路面上雪刚化不久,又有泥,太湿滑,柳愉生根本拉不住他。

两人都往悬崖边滑,柳愉生一手抓了周耀华,一手就去抓身后的石岩,但无奈那石头上无草无棱,根本没地方供他下手。

柳愉生一声惊叫,那两个从人刚才看主子和柳先生之间突然一副“郎情妾意”的样子,自然就躲远了点,此时情况紧急,居然赶不及救人。

柳愉生没有山上救难的经验,周耀华虽在北平长大,但比他还有些常识,紧急关头将柳愉生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趴下才阻止了继续往后滑,但也滑出了山道一部分。

两人都觉得惊险万分。

柳愉生还在喘气,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的惊怕还没有消,周耀华也是,因为刚才的惊险而心跳都不正常。

但就这样压在柳愉生身上,对着他的脸,劫后余生般的感觉让他将柳愉生抱紧了一点。

柳愉生知道被周耀华压着的样子有多么不像话,但是,他却不敢再动再推周耀华了,他生怕周耀华又要被他推到跌出山崖。

从人也从刚才的惊险提心里回过神来,赶紧过来把周耀华和柳愉生扶起来。

地上被两人滑出的痕迹非常明显,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打颤。

都这样了,便不能再爬山。

柳愉生从路边看被白雾笼罩起来的山崖,不知道下面的情况,便越觉得危险。

他身上的大衣与裤子上都是泥,周耀华身上也有。

柳愉生走在周耀华前面,低着头走路,他知道他得向周耀华道歉,但是,他此时说不出口。

一路无言,本还决定在山上吃干粮当午餐的,最后还没有到午时,大家又回去了。

柳愉生洗了澡又换了衣服,那件被弄脏的价值不菲的大衣就放在篮子里,爬山本就不能穿大衣,但他出门的时候却因为怕冷没有想这么多。

柳愉生在自己房间里擦着头发,过了一会儿,他的门被敲响了。

这栋宅子里只有一个浴盆,周耀华让柳愉生洗后自己才去洗,洗完换了衣服就过来柳愉生房间了。

柳愉生开了门,对着周耀华,他非常愧疚心虚,以前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一点都不存了,毕竟,别人帮他解大衣扣子,他差点把人给推下了山崖要了人家的命。

刚坐下,柳愉生便道,“对不起。我当时不是要故意推你下山崖。”

周耀华道,“我知道,你不用内疚,不是没事吗?用不着一直想着这件事。”

柳愉生说不出话了,低着头不敢看周耀华。

“把你推到地上,你有没有摔到,受伤没有?”周耀华望着柳愉生,问道。

柳愉生摇摇头,“衣服穿得多,没有事。”

“那就好!”周耀华道。

柳愉生目光望到了那件紫貂毛大衣,说道,“大衣上是泥,怕是不能穿了。”

周耀华也回头看了看那件大衣,又回过头来望着柳愉生,“拿去让人收拾,若是不能穿就算了,一件衣服而已,以后有合适的貂毛再做吧!”

若是以前周耀华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柳愉生定然又生气说他当自己是女人了,但此时他并没有生气发火,反而还觉得周耀华这人的确不错。他刚才差点把人推下山崖要了他的命,但人家居然还没有对他心存芥蒂,反而还是如以前一样待他,以至于柳愉生此时觉得自己对着周耀华说什么都没有了底气,毕竟是欠了人家一条人命来的。

因为爬山事件,两人之间关系起了点微妙的变化,柳愉生再不像原来那样咄咄逼人像只炸毛的公鸡了,愿意和周耀华平心静气说话。而且,对于周耀华有时候的暧昧动作,他也不会像原来那样反感到打人推人之类。

第十四章 春节

在峨眉山上,周耀华差点摔下山崖,而在柳愉生也差点跟着滑下山的时候柳愉生依然没有放手,当时情况紧急,柳愉生根本没来得及思考,一直把周耀华抓着仅仅是他的本能活动而已,不过,这也让周耀华感动万分了,他把这当成是在生死关头时柳愉生对他的不离不弃。

峨嵋毕竟还是冷清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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