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七茜儿盘腿坐在大板车的…
七茜儿盘腿坐在大板车的杂草上,老太太来回看她,心里只是不放心。
待常连芳与孟万全交接完手续,临走了,她又颠颠从肚兜里掏出十几块芋头干包在一个粗布手帕里,递给七茜儿。
这老太太的肚兜宛若神仙袋子,里面的芋头干儿无穷无尽的。
等到七茜儿把芋头干揣怀里了,老太太又从夹袄袖子里取出一串儿手撕纸钱对她说:“咱家也不存这些纸张,这还是你公公没了从前剩下的,咱屋里也不趁剪刀,『奶』就给随便撕了一串儿,一会子你去了那边,好歹寻到你娘坟头就烧化烧化,好叫她放心,也能让她买件冬衣御寒知道没?”
七茜儿那心啊,被老太太拧巴的直打麻花儿。
她就吸着鼻子,掉着眼泪一个劲儿的点头。
看马车行走,老太太还紧撵着几步嘱咐:“妮儿,你就去看看,若找不到你娘家那些……咱也不气啊,你好好的早些回来,咱家里啥也有,也不缺啥呢。”
这是担心自己找不到东西交代不了呢。
七茜儿含泪摆手说:“知道了!您安心吧『奶』,您就在这里等我,也没多远,阳儿模糊那会我就回来了。”
“哎,我等你,我哪儿都不去!”
等到他们走远了,老太太这才腻腻歪歪的回头跟孟万全道:“你说这妮,我跟她才一宿,就像认识了两辈子,这么点儿功夫我咋就想她了呢?”
孟万全闻言大牙差点没给酸出去。
这叫什么事儿,这老太太心是歪的,人家乔氏段屎倒『尿』,日日侍奉着还挨着揍,这老太太从不说人家半句好话。
也不知道这小媳『妇』儿给老太太灌了何种『迷』魂汤,这一宿功夫就把老太太给『迷』的牵肠挂肚的。
孟万全不想接这话,就指着不远处已经站起来瞧热闹的一群『妇』人说:“老『奶』『奶』,你那边瞧,您亲媳『妇』在那头呢!”
老太太冲那边瞥了一眼,顿时一脸不屑的说:“什么亲媳『妇』,你可不要『乱』说,你四叔跟她可是连婚书都没有呢。”
孟万全闻言倒吸一口冷气,看老太太的表情便有些不好。
那乔氏在外面看来,那还真是丁点『毛』病没有,谁不夸奖人家温婉贤惠,孝顺知礼。
“我说,『奶』啊?您这话说的就有些伤人了……”
孟万全心思正义,想替乔氏打劝几句好的。
可是如今老太太被人点醒了,她再也不会说从前那种,像是乔氏是搅家精,倒家贼这样的淡话,那是啥作用都没有,她得学着妮儿那样的话,才有份量呢。
她就对孟万全笑笑说:“大全儿你是不是觉着『奶』偏心眼儿了?”
孟万全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老太太面上那股子刻薄劲儿便又『露』了出来,嘿,她学会说话这些『毛』病也改不了。
“『奶』不瞒着你,乔氏进来三年了,咱劲儿就不说她不好,人是半道来的。就说你四叔,我家把日子过成这样……我是怪他没立起杆儿来的。
你知道他是押粮道的,臭头他们三每次存点底儿,那都是让他们四叔捎回来的。你四叔从前的话,说我年纪大了,脑袋温吞不如乔氏机敏,这话我认!咱也不识个数啊,那会子咱也想跟人家好好处着,那她想揽着家里的账目,穷家破落户那她就管着。你算算,是不是从前那是三四月叫你四叔带一次饷银粮食?”
孟万全点头,这个没错,每次陈四叔回来都说是给老太太带饷银粮食的。
老太太拍拍巴掌,『露』了个空手心给他看:“我眼瞎,知道不?你『奶』『奶』我不识数,也不知道他们拿几个卖命钱儿,昨晚也是跟臭头媳『妇』儿闲说事儿,她说的是旁个人家的闲篇,我就走心盘算了一下,不对啊?全子,从前『奶』『奶』从不问你一月拿几个,就觉着怎么着都成,活着就好,其它身外物!
可现在想想,咋就恁憋气呢?我自己兜里有几个我不清楚么?我就是想花钱儿,全儿你告诉我,去哪儿败活去?
没地儿啊!咱砍头去尾算她乔氏管了三年账目,都是说是给了我老太太了。家丑不可外扬,全儿你不是外人我告诉你,『奶』今儿也求你一件事……”
孟万全赶忙点头:“『奶』您说!”
“我下面的话,你可不敢外传,成不成?”
见孟万全又应了,老太太才一脸苦笑着说:“我自己到处积攒,给人缝补换洗这有五年了,这些年我存了二十贯,还有那几只牲口一些零七八碎的玩意儿,我心里有数,是我的,是他们给的我分开放的。
天地良心,晴天大白日我不敢说瞎话,我从乔氏手里一共接了十五贯加六百个大钱,粮食一月三十斤,多一两我老婆子都没有捞着,你信么?啊?”
孟万全闻言当下他就惊了。
一条管道,难民宛若江水奔海,无穷无尽扶老携幼的奔着庆丰城一口赈济粥就去了。
七茜儿与常连芳带着一队官兵从官道上穿『插』而过,她没有指着霍家庄的方向,倒是指了泉前山的山脚,绕了远路走。
就在那山脚一个不起眼的角旮旯地儿,前朝的那些意外财倒是次要的,七茜儿惦记那驴儿四天了。
离开的时候,草料她是放够了的,门也是倒『插』好的。
她就想着,那万一那些难民都围着城外的赈济锅子,就没『乱』跑,说不得她驴车还能保住呢。
如今有了常连山的陪伴,她就想过去撞撞运气。
看七茜儿直勾勾的看着那些难民,常连山以为小嫂子害怕,就笑着劝慰:“小嫂子莫担心,皇爷已经下旨令明圣等地,着他们迅速筹集粮草也好赈济灾民,那救济粮几日就到,如今庆丰北仓还能支应几天儿,绝不会『乱』的。”
七茜儿闻言点点头,一个字儿也不多说。
倒不是说新皇爷不好,他到也想救,他没想到的是,入冬之后没几日,叶片大的雪落了八日,那人死的就不计其数了。
甭说新皇爷,就是大罗神仙下凡,那也未必能救的了这么些嘴。
老话,江山安稳钱才是钱儿,江山不稳,百姓流离失所,钱就是想花出去,那也要有花的地方啊。
这都打了多少年了,去岁庆丰城附近的农庄便没有应季下种,今年就不用说秋收了。
这人都跑光了,甭说粮食,去庆丰城看看,从前热闹的那些『药』局金铺布庄,便是买卖调味儿的酱菜郎,也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天下的人都觉着天子脚下有活路,可问题是,前朝的天子这不是才死几天么。
天子都不得活,何况这些人?
两辈子了,早麻木了。
见来了官兵,难民们便面上惶惶然的分开两半,神『色』古怪的打量着七茜儿他们离去。
七茜儿怪尴尬的。
这么一群军士,偏偏头一辆大车上坐着个『毛』稀的小媳『妇』……一下子想到『毛』稀,七茜儿伸手就在脑袋顶上一下子。
好么,又是一把头发。
下了官道,没了难民的拥挤,这山村小路倒也算得顺畅。常连山是个君子,就只在前面引路,除了方才的劝慰,并没有多余的一个字儿跟七茜儿说。
倒是七茜儿看着他的背影,脑袋里就想的多了。
常连芳这样的人,落草落的是三春嫩草,凭的是父辈聪明前面拽着,他骨肉兄弟能拉能推行光明正道。
人家做事一刀一枪不取巧,偏他上面有人,做好事就是功绩,有人知道提拔他,这才有了从今往后的二品上将军常连芳。
人家的家门后来是攀不上的,也不是常连山没良心,是老陈家自惭形秽不敢去人家门上讨厌去。甚至家里的都不好意思在外面说,您知道上将军么?他是我家『奶』『奶』的干孙儿……
这话不能说!也不能提了!就是想走个平常亲戚,你手里空空的都不好意思上人家门。
可是提着东西吧,你就倾家『荡』产,人家未必能看到眼里。那后宅不是男人做主的,老太太凭着老脸去了,人家媳『妇』长辈咋看?
如此老太太念叨到死,也没人上门去常家告诉一声说老太太没了。
谁家的老太太?人家的老太太精米细面不知道活的多好呢。
到是老太太没了之后周年祭的时候,那时候升到三品的常连山,就到坟前化了纸张,他离开,从此陈常两家便是末路。
而住在泉后街的那些人又是什么人,满身烂账说不清前程的前朝旧臣,燕京进不去的谭家军泥巴腿儿,目不识丁的军中粗汉扎堆,最后还有一群眼里只有门前三寸的搅家娘们儿。
她不给自己遮羞,她也不算的什么好鸟儿……正想着心事儿,前面几百步便能隐约看到那山脚枯树堆儿里的瘟神庙。
“常兄弟。”
七茜儿对前面常连山喊了一声。
常连山拉了马缰折返回来问:“小嫂子有事儿?”
七茜儿对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指着那边林子的地方,面上有些羞的低头说:“劳烦叔叔稍等,我去……有些事儿。”
常连芳闻言一愣,刹那那张花儿脸便上了大红。
他慌『乱』的点点头道:“那嫂子去吧,我们这边等你。”
七茜儿匆忙下车,低着头便冲那边去了。
她这一路还想着,一会子我牵着那驴车儿出来该怎么说?
“叔叔?你看我捡头驴?后面还拖个车……?”
想着想着七茜儿到了瘟神庙门前,她推推门,『插』着!
嘿!她驴车有了。
七茜儿大喜的从庙门口石像下面寻了一个竹片儿出来,这是早就预备好的。
对着门缝儿,她就捏着竹片对开始挑里面那木闩子,三下五下只听的一声咔哒,那门开了。
待七茜儿迈步进庙,还没看她那驴儿呢,就觉着面前信门子一凉,两道寒光夹着血气奔着她的面门就来了……
七茜儿这辈子与从前不同,她力气大,五感也灵敏,就感觉危险之后,好巧不巧,她脚下站着的这个地方,却是那廖太监杀人的地方。
那夜她在树洞,旁的没看到,就看到那廖太监鬼魅的身影,以及一招半式干干脆脆的三条人命就没了。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七茜儿身形凭着感觉迎着那寒光就去了,她眼神也好,在空中便观到那两道寒光是两把小刀子。
她没啥见识,更不懂江湖。
其实这不是小刀子,就是两把常见的飞镖子。
看到暗器,七茜儿心便有些慌『乱』,却也收不住身势,就那么狼狈的一抓一趴,她就捏着两支飞镖,在面前的土地上来了个五体投地……地上扬起一片飞灰。
庙内众人便是也是:“……!!”
不知道该说啥好,只这两柄飞镖出去,这庙里的人便没了力气再丢点什么出去了。
七茜儿前胸被摔的硬疼,还啃了一嘴的泥巴。
她爬了半天才喘上气儿来,又一屁股坐起,对着地面就是一顿呸呸,这地下死过人染过血,真是恶心坏她了。
等她呸呸完站起来,又看到院子里那塌了了老井,于是又一阵恶心,扶着墙就开始干呕。
丢飞镖这位心里,滋味真是不好形容,想他谷红蕴这半辈子刀口『舔』血行侠仗义,青鸾剑下多少该死的亡魂!
可这次为了师门承诺,为保忠良后代仅有的两条血脉,缺德他也就缺这么一次,好么,头回偷袭人,丢飞镖硬生生把一个小丫头『射』吐了?
这事儿说出去,有人信?
七茜儿翻肠倒肚吐了一会儿,等到没得吐了,她这才扭脸打量院子里。
恩,这院儿可真热闹。
她那驴儿被拴在庙廊柱子上,驴嘴被麻绳捆的死死的,正瞪着驴眼看她委屈。
一位胸前扎了透血布条的中年人,正捂着心口,靠在她心心念的棚车轮子上。
棚车门帘儿掀着,一个三十几岁满面惊慌,面貌娟秀的『妇』人正惶恐的瞅着她,而这『妇』人怀里却用一床精致的锦缎被儿,包裹着一对儿四五岁的小童。
这两小童一看就是大半夜睡的正酣,又被人匆忙抱起逃跑,竟是鞋儿都不及穿上,就四只小脚丫黑乎乎的『露』在锦被下面耷拉着。
这一对儿,一小童背对着,一小童满面灰,就瞪着一双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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