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蓝焰自认不是大奸大恶。他会烧饭，会弹琴，从不拈花惹草。就是染了毒。

人死以后，身体随之消失。那样就没有毒瘾了。

他因为这一想法而有些窃喜，不由自主脚步就快了。

正要穿过浓雾，空中传来呼唤。

声音有些低。他没有听清。

他望了望天空。

黑沉沉一片。

于是他继续迈向浓雾。

这下，那呼唤又响起。较之前大声。

然后，一句接着一句。

他的脚步缓下来。

再抬头望天时，却见云层一角有光透进来。那声“四郎”似乎就是那里传过来的。

他一会儿看看前方，一会儿望望天空。

他想起了。还有个傻冒在等他。那个明知他穷透了，却天天等着他喂食的傻冒。那个总是把他气得半死，却又固执守着他的傻冒。

如果他死了，依她的性格，会不会自责没有保护好他。

那样能让她惦记一段时间也不错。

穿过那片浓雾，他的眼前现出一座桥。

他只要踏上去，就可以遗忘从前。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如果回头的话，每天又是循环的毒瘾。聪明的话就该果断地选择新生。

可是……

也许是和蠢货待久了，他的智商也被拉低。

他居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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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焰睁开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尹小刀。

她的眼里闪过惊喜。平时漠然的脸，因而有了些人情味。“四郎。”

“郎你个头。”他的这四个字低不可闻。

尹小刀听见了他的话，低头挨近他，“四郎。”

蓝焰白她一眼。

就是这个声音，把他从黑暗里拉了回来。

也罢，人活一遭不容易。能撑多久是多久吧。

心率正常后，蓝焰的呼吸就缓和了。

医生收拾完，出去了。他听尹小刀念四郎听了好一阵子，此刻想清静清静。

尹小刀没空搭理医生，她就一个劲盯着蓝焰。

蓝焰不禁语气就凶了，“你干嘛？”

“醒了。”她很担心他就那样睡着，再也不睁眼。幸好，他醒了。

他撑着坐起来，“废话。”

尹小刀赶紧去扶他。她的动作轻手轻脚，生怕自己太大力伤到他。

蓝焰其实已经恢复正常，没她想象的虚弱，不过他懒得解释。他靠在床头，望了眼地面。

针筒已经被收拾走了。

他忆起蓝叔说的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

蓝焰就是蓝叔铺路的棋子。蓝叔即使嘴上说着可惜，在该舍弃的时候也绝不心软。蓝叔曾经把蓝氏拱手让给了蓝彧。而今，蓝叔要夺回来。

蓝焰衷心希望，蓝叔早日如愿。这样，他就能离开了。

尹小刀看蓝焰在沉思什么，便不作声，坐在一旁守着他。

他现在脸色好些了，额头也不渗汗。看着完全不像瘾君子。这让她心安，同时坚定了她心中的想法。

蓝焰差点命丧佛门寺院，可见她祈求的佛祖不太信得过。既然如此，那么，由她自己来实现愿望。

她一定帮他戒毒。

首先，把那个遛鸟大叔干掉。

思及此，尹小刀倏地站起来。

蓝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你干嘛？”

她如实回答，“我去帮你报仇。”

“……”他就知道，一旦他走了，她肯定要做傻事。他扯住她的手，“傻冒，我还没死。”

“等你死了就晚了。”也许是动了报仇的念头，她的音调染上寒意。

蓝焰听在耳中，万般庆幸自己仍活着。“没事，别去动他。在电影里，孤胆英雄能一个人单挑。但是现实中，这种人的结局往往很惨烈。”

她俯着他。

他补充说，“没有天时地利，别自己去送死。”

尹小刀的拳头紧了紧。平时一根筋的脑袋瓜子，这次却听懂了他的话。“天时地利，帮你报仇。”

“蠢货，别轻举妄动。”蓝焰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就算有牵挂过的人，也已经被时间淡忘。可是在鬼门关的门口，他却放不下她。生怕她为了他而得罪蓝叔。生怕她一人之力不敌众恶。生怕她年纪轻轻，却为了他而断送前程。

“我知道。”她点头。

“知道就好。”

☆、第23章

尹小刀自打知晓了那签文的意思之后，就非常乐观，甚至鼓励蓝焰。

蓝焰那会儿正在吃干馒头，他差点被馒头哽死。急急的喝了口水后，他好半晌才顺过气。“我说……那老和尚的话，你别太当真。”她都没求对神，会灵才怪。不过他也不知道戒毒这事归哪路神仙管。

“我会帮忙。”她当然不会全部依赖于佛祖。

他把整个馒头咽下，“你不会想把我绑起来吧？”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而且她武力高强，八成会采取以暴制暴的方式。

“是的。”她很坦然。

蓝焰僵了下，“你要不要这么诚实。”

她继续说：“晚上我捆住你。”

他横她一眼，“太重/口，我不玩这个。而且，你这种办法比较适合掺假毒品。”他吸的东西纯度很高，不依赖别的手段来脱毒，会生不如死。

她停下塞米饭的动作，“毒品也有假？”

“不然怎么叫山寨大国。”现在市面上的毒品很多质量都差，转手的毒/贩子会往里掺杂其他粉末以提高重量来赚高价。当然，这样的话，瘾头没那么强。如果意志足够坚强，干戒成功率还是有的。

她严肃起来，“那你要怎么戒？”

“我要知道我就早戒了，还轮得到你去求签？”蓝焰夹了块豆腐，然后见到她的菜已经空了大半，于是他把那块豆腐放到她的碟子上。“这里只有豆腐青菜，米饭吃多点。”顿了下，他的语气变凶，“别半夜肚子咕噜咕噜吵到我。”

“好的。”尹小刀说话间，已经解决了一碗饭。她咬着筷子，安慰说：“慢慢来，会戒掉。”

蓝焰抬眸看她。

她还是无波无澜的一张脸，可是眼神却有些不一样。这世上，大概只有她会像聊天气一般寻常的和他谈戒毒。

他回答，“嗯。”

闻言，尹小刀起身过去窗口装饭，装得满满的。

寺院的食堂师傅眼光不太友善。

她不理会。

蓝焰和她说过，米饭是送的。所以她可以吃很多。

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他。

也许是下午蓝焰痛苦的样子让尹小刀惦记在心，她满脑子都是戒毒的事。她忽然间想到，不晓得爷爷懂不懂戒毒的方法。

于是吃完饭后，她给横馆打了个电话。

她的手机是古老款式。蓝焰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曾经冷嘲道，“你还活在九十年代吧。”

她不以为然。手机对她而言，只是个联络工具。

接电话的是尹父，听到女儿要找爷爷，尹父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让尹小锐去唤了尹爷爷过来。

尹爷爷七十来岁，身子健朗，笑声洪亮得很，“小刀！”那声音透过手机听筒出来，连在旁的蓝焰都听到了。

“爷爷好。”尹小刀面上有所缓和，然后直切主题，问起毒品的事。

蓝焰瞥过来一眼，正好见到她的表情。他的心情就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原来她不是面瘫。

尹小刀和尹爷爷说了一阵，有些中药的词语蹦出来。

蓝焰在旁翘起二郎腿。中药疗法和干戒的共同点是，对吸惯高纯度的成瘾者用处不大。不过中药可以轻微压制一下犯瘾的痛苦。

他自知戒毒希望渺茫，所以谈不上悲观还是乐观。但是他现在心情确实是轻松的。

尹小刀那略微浑厚的声音绕在他的耳中，让他的嘴角都扬了起来。原来他早已放弃的生命，有别人替他努力着。在他困在泥沼越陷越深的时候，她在岸边朝他伸出手。

这种被珍惜的感觉真好。

尹小刀挂上电话后，琢磨了半晌。

她回过头，见到蓝焰悠哉悠哉的。

她望了眼时钟。“你今天没事？”平日里这钟数，是他犯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