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

正常情况下应该多久会熟悉一个人？赵曜不太清楚，他没跟人这么自然的相处过。谢玥就站在车后，他依然双手插兜，不知道怎么站的，不论路况多颠簸他都很稳。他目视前方，不说一句话，两人之间却通过一根耳机线衔接着，共同听着皇后乐队：

is this the real life

这是真实的生活吗？

is this just fantasy

还是只是我的幻想？

真奇妙，太他娘奇妙了。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赵曜跳下车，说：“你为什么这么沉啊？”每次载着谢玥回家都能出一身汗，让赵曜开始考虑该不该去买辆电瓶车。

谢玥对自己的体重没有任何概念，问：“有吗？”

“有，”赵曜说：“跟秤砣差不多……”赵曜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他在家门口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果然还没等他走到，车上的人已经下来了。

下车的是个女人，长得高挑穿上高跟鞋都快逼近一米八了，她穿着一身紫色茶歇裙，头发烫的一丝不苟，看着像是哪家的贵妇。

“曜曜。”女人远远的喊了一身，手上还戴着手套，朝赵曜招了招手。

谢玥压低声音问道：“你妈？”

“你妈。”赵曜一看到女人就直接皱眉，此时听到谢玥的话，下意识的反骂回去一句，“人才二十五，怎么当我妈？”

赵曜和谢玥慢吞吞的走过去，还有几步的距离，女人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谢玥说了句：“看着像三十多。”

谢玥不明真相的这么一句评价把赵曜逗乐了，赵曜悄声说：“三十岁也不能生我啊。”

赵曜刚说完这句话刚好走到了女人面前，脸色突然冷下来，不冷不热的喊了一声：“秦阿姨。”

谢玥看着赵曜快速变脸，从笑脸到冷脸也才花了不到一秒钟，无缝衔接毫无破绽。

秦阿姨看到赵曜过来，想跟他亲热一点，但又碍于赵曜的脾气不好下手，有点局促的站着，温声细语的说：“快中秋了，阿姨来看看你。”

秦时月是他爸爸的“女朋友”之一，他爸赵付舟跟他妈离婚之后就变成了风流种，女朋友一茬一茬的换，他爸在美国有一个模特女朋友，在国内有一个体己的枕边人，不论在哪儿反正都不会寂寞。他爸就喜欢长腿大美女，可惜这位美女审美不怎么样，一心想把自己往贵妇方向打扮，反而不伦不类的，莫名老了十几岁。

赵曜听到了之后也没什么表情，任何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要给你当阿姨，你都不会有啥好脸色。他敷衍道：“嗯，知道了。”

“月底就中秋了，刚好你要生日，阿姨这次来给你带了点东西，”秦阿姨说着，司机便很有眼色的从后备箱拿了两箱东西下来，秦时月说：“这里面有月饼，还有点水果，你都高三了，学习压力……”

“我能买得起，”赵曜不想听她长篇大论的絮叨，直接打断说：“我也没压力。”

秦时月被打断了之后，脸色变得有点微妙，不过她被赵曜拒绝习惯了，又换上了笑脸，说：“东西挺沉的，我跟小关把东西给你送上去。”

“他送上去就行，您跑来跑去太麻烦了。”赵曜说话真的一点情面都不留。

秦时月还能说什么，就只能给司机打了个手势，让他先把东西送上去。她给赵曜他爸爸赵付舟当女朋友都快七个月了，一心想攻略赵曜这个“太子爷”，结果连他家门都没进去过。赵曜这人看着挺好说话的，其实领地意识特别重，一直都不让人接近，不然也不会一个人住。

“你生日礼物想要什么？”秦时月询问，“阿姨给你买。”

“我想要一辆捷豹，你买吗？”赵家大少爷发了话，秦时月花着老赵的钱，怎么可能有钱给赵曜送一辆车。

秦时月脸色顿时尴尬起来，说：“现在正是学习的时候，我们不要追求那么物质的东西……”赵曜一耸肩，被迫听着秦时月念经。

秦时月说了一圈儿大道理，然后目光又落在谢玥身上，转移话题的问：“这位是……”

“朋友。”赵曜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别人干涉他日常生活。

秦时月有点狐疑，因为看到了他俩之间相连的耳机，一直到现在他们都在听一首歌。她之前只知道赵曜跟林宝玩的好，也没听说过赵曜又交了什么新朋友。况且这位朋友他看上去比赵曜年纪大，不像是同龄人，而且又是长头发，别是什么不伦不类的人。秦时月其实想问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实在是没有立场。

谢玥却突然伸出手，说：“夫人，你好。”

秦时月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然后看到了谢玥对她露出了一个含蓄的笑，很含蓄，大概是礼貌式的，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秦时月被他看着有点脸红，主要是谢玥喊得那声夫人让她有点受用，她伸出手跟谢玥握了一下，就感觉谢玥的手很凉。于是松开手之后，秦时月下意识的说了句：“年轻人手这么冷啊，我刚送你的东西里有桂圆莲子，你到时候煮点喝对身体好。”

谢玥对她点了点头，“谢谢。”

赵曜想翻个白眼，这两人竟然还就这么勾搭上了，下句话是不是就要说谢玥手凉脚凉，上辈子是折翼的天使了？

秦时月一直盯着谢玥看，眼睛都挪不开，问：“你眼睛真好看，隐形眼镜吗？”

赵曜听她这个意思勾搭了他爸爸不算还要勾搭谢玥了，本想出言讽刺两句，突然问道：“你车上有人？”

“啊？”秦时月没想到赵曜话题转的这么快还这么生硬，她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秘密，飞快的说：“对啊，我闺蜜。”

车后座窗户降下来一半，赵曜看到了半张脸，对方察觉到赵曜窥视的目光，很快就把车窗升上去了。

赵曜跟谢玥去过八宝斋那次，谢玥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从那天之后他就像是多开了窍一样，他能够在人群中辨认出妖。

人和妖之间的区别很大，最大的区别是温度很低，不论是恒温动物还是变温动物修炼成人好像温度都更低一点，维持在三十度以下。

而妖怪虽然修炼出人形，但他们身上有重影，半透明的像是ps里调低透明度的图层一样，影子和本身的形象重叠在一起，你能看到他们本来的原型。

但这事儿跟修为大概有点关系，修为越高越难看出来，比如赵曜在谢玥身上根本看不到这种东西，谢玥的外观看起来天衣无缝几乎跟真正的人类没什么区别，除了温度偏低以外根本察觉不出来。

赵曜刚才只是瞥了一眼秦时月的闺蜜，虽然没看清具体的样子，但感觉到一股不太好的味道，像是猪肉腐烂了一样。

这时候司机刚好回来了，秦时月看出来了，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攻略赵曜，于是跟他说了两句就要打道回府。

赵曜嗯了一声，张了张嘴本想提醒她一下，但欲言又止，最后看着秦时月上了车，车开远了他都没有说话，一直目送着车屁股消失在路口。赵曜才问了句：“那车上是不是有个妖怪？”

“是。”谢玥挺意外赵曜的感知这么敏锐，那只妖怪隐藏的挺好，他其实有点想知道赵曜会怎么做。

赵曜抿着唇，脑子里开始脑补秦阿姨晚上回去被妖怪分尸的场景，内心做了三个回合的斗争，然后叹了口气，问：“你会除妖吗？”

谢玥歪着头回了一句：“你是问我会不会残杀同类？”

……

好像道理就是这么一个道理？赵曜自己觉得好像不太合适，心想这句话大概跟“你会杀人吗？”的效果差不多。

“我会啊。”谢玥笑着回他，饶有兴趣的说：“你想让我干什么？”

“你真会？”赵曜有点诧异，虽然谢玥一看就是那种身上背着不少血债的人，但他自己真的说出来才觉得其实是有点吓人的，谢玥越来越像黑帮大佬了。

“你买回来的那本书都没看过？”谢玥侧着脸问，赵曜有点不太寻常，起码对谢玥的态度不太寻常，接受妖怪的速度比别人快，对谢玥没有刨根问底深究的意思，跟谢玥之前遇到的任何人类都不一样。

赵曜有点茫然。

谢玥叹了口气，“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啊？”不知道是谁，就敢这样让谢玥跟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说赵曜无知者无畏。

“书里有写啊？”赵曜买回来东西之后就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说：“那我回去好好翻翻，我知道你是谁啊，你是董叔同的同学，同学能拿矛奖，厉害。”

谢玥被他逗笑了，赵曜评判他的坐标轴是人类的，在京华大学上学的经历相对他漫长的生命来说微不足道，但赵曜觉得很酷。

赵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你现在先跟我去找秦时月。”赵曜是个很能拎得清的人，他能够快速做决策，头脑一直挺清醒的。

“你干嘛要救她？”谢玥有点好奇，据他所知现在是一夫一妻制，秦时月说的难听点是破坏人家庭的小三。就算是旧时代大户人家里养的姨太太，一般都跟家里的孩子不太对付，赵曜竟然想救她一命。

“怎么说也是我爸的女人，”赵曜拿出手机翻通讯录，想找到秦时月的手机号，一边回：“那我有什么办法？我爸不在国内，我得帮我爸照顾她。”

谢玥一听这句话就觉得有点搞笑，赵曜那个语气好像他是他爸爸的兄弟，保护兄弟的女人天经地义。

谢玥试探的问：“你不恨她？”

“我恨她干什么，又不是我女朋友，她别这么戏精一天天的来烦我就行，我恨她？”赵曜说着把自己说笑了，“她在我爸的女人里排不上号，能不能坚持到过年都不好说，我爸换女人平均三个月一次，她坚持了这么久都很牛了。”

……

谢玥有点无语，赵曜对他爸爸混乱的私生活豁达的有点过头了。

他当然不恨秦时月，甚至觉得对方有点可怜，才二十五岁比赵曜也没大几岁，赵曜顶多叫她一声姐姐，但秦时月还要低声下气的过来哄他这个小少爷。

赵曜拨通了老赵的电话，现在是晚上七点，洛杉矶那边差不多早上五点，赵付舟肯定在睡觉。电话拨打了三个之后赵付舟总算接电话了，那边声音沙哑，明显是刚被打扰了睡眠：“臭小子，你要是没有急事你就等死吧。”

赵付舟起床气一向很大，赵曜没空哄他，快速说：“你国内小蜜家庭住址和电话发给我。”

赵付舟听到这个话有点醒了，警觉问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去砸场子吗？我告诉你啊赵曜，当初说好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你不能这么叛逆你知道……”

“闭嘴吧你，”赵曜跟他爸爸说话真的没大没小，直接就呛过去了，“谁特么这么无聊……”

赵曜说一半，听到那边有一声女人的声音，也是那种半梦半醒的音调，“honey……”

赵曜顿了顿，有点挪揄的打趣道：“可以啊老赵，身边有姑娘呢。”

“你闭嘴吧。”赵付舟也呛了一句，又转身跟那边的美国大妞说了两句软话，听的赵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赵曜直接道：“电话地址给我，我马上挂电话。”

两分钟之后，赵曜手机响了一下，上面收到了秦阿姨的电话和地址。

“走吧。”赵曜没抬头，手机上叫了网约车，他未成年在国内不能考驾照，不然可以自己开车过去。

谢玥一直盯着他看，手机屏幕的微光在他脸上投上了一层暖暖的光，赵曜要电话约车的动作一气呵成，轻而易举就开始使唤谢玥，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踏入另外一种领域，未知的恐怖的，更是无可预测的。

“我凭什么听你的？”谢玥没有移动的意思，反问道。

赵曜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看都没看谢玥一眼，忙着给秦阿姨打电话，但对面一直是忙音，打了两个都没打进去，赵曜一边回答：“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吗？”

之前赵曜问他，你是我的吗？谢玥回答是。

如今赵曜回答的如此自然，好像谢玥天生就是他的，不管对于赵曜来说谢玥是个神奇宝贝，还是什么精灵小卡片，对他来说，谢玥就是他的。

谢玥勾了勾唇角，心想这小孩儿真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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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今天在听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我逐渐变成了一个推歌号……

谢玥：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赵曜：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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