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余飞又看了一眼关九那“阿翡”两个字,仍觉得有些碍眼。可她分明想起,在“筏”中的那一晚,关九也是这样称呼白翡丽。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计较这些了,摸了摸心口,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聊天室的弹幕还在疯狂地刷着让弱水和关九合唱,连语音频道中的其他人也都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让关九和弱水来一首。
耳机中,余飞听到关九苦笑了一下,像哄孩子似的说:“弱水啊,宝贝儿,今天我也玩够了,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点右上角的小叉叉,怎么样?”
语音频道里大伙儿哄笑:
“九哥,哪里有你这样骗人退出聊天室啊?”
“九哥你太坏了!”
“怂了怂了,九哥怂了!”
鸠白微信群里一片担忧:“九哥别怂啊!”“九哥只怕是做了亏心事……”“快闭嘴!小心九哥开了你!”
弹幕上还在刷:“新人求问这对cp我应该怎么站攻受?”“科普:九哥在弱水面前是御姐受!《樱花乱》mv一目了然!”
这时候却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其实弱水早就过气了吧?一群脑残粉。”
“弱水已经是上一个年代的人了。你问她有没有胆子开直播?”
“弱水么?呵呵,修图狗修音狗见光死。”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弱水老矣,尚能歌否!”
“ky的滚!”
“你家蒸煮太丑,你随你家蒸煮,贱婢,快回去给你家蒸煮洗脚去!”
于是弹幕上果然瞬间就打起来了,打得昏天暗地飞沙走石。
余飞看傻了眼,这弱水就出来了一下,一句话都还没说呢,就吵成这样了?
语音频道里观九鱼嚷嚷着没有存在感,余飞正要关弹幕,忽然看到弱水又发了三个字,一瞬间终结了弹幕越来越难看的争吵——
唱什么
弹幕被各种歌名覆盖。
余飞看到呼声最高的是《樱花乱》中的那首《错乱》,看起来是之前关九和弱水最经典的一曲合唱。其次就是《牵丝戏》《雁城雪》等等一些古风曲目。
语音频道里怂恿着关九快做决定,鸠白微信群里屏气凝神,谁知道,主麦到了关九手里,关九那个账号闪了一下,灰了。
“不是吧?!九哥怂了!”
“九哥竟然下线了?!啊啊啊啊!九哥到底是有多对不起弱水啊!这么怕她!”
“太可惜了吧?人弱水带着咱们‘鸠白工作室’的后缀名出现的,这明显就是示好啊!大好机会,九哥就这么放过了!”
鸠白微信群里一片扼腕叹息。有人圈四大神兽问个究竟,马放南山出来哀嚎了一声:“别问我!”另外三个果断躺尸。
余飞觉得这事情有点意思了。她本来不太爱掺和鸠白工作室那个圈子的事情,但今天喝了点小酒,兴致正高。她之前脚踩五鱼二饼手打非我花咲,亲过女神关九睡过关山千重,现在自我感觉良好飘飘然宛如爱情链顶端的女人,她醉眼灼灼,看着聊天室黑色屏幕上的“弱水”那两个字,趁现在主麦没人占,抢过来向弱水发出了一个邀约:
“我来和你唱。”
聊天室里一片充满兴味的嘘声。
围观的粉丝本来对关九的退出感觉十分失落,一见竟然有人主动撩弱水,顿时又来了精神:
“咦咦?风荷!”
“哇塞,九哥走了又来一个厉害的!”
“我看过她唱的刘戏蟾,超级超级棒啊!”
“我支持弱水大大挖了关山千重的墙角!掰弯风荷!”
“就是!漂亮的小姐姐就应该在一起,关山千重一边自己玩去!”
弱水回复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你
想
和
我
唱
?
问号蹦出来,余飞在耳机麦克风里笑了起来:“弱水大神不会看不上我这个新人吧?”
唱什么
“《牵丝戏》。”
其实余飞别无选择。《错乱》她不会唱,《牵丝戏》是粉丝们呼声第二高的歌,也是她除开《幻世灯》外学得最熟练的一首古风歌,不唱这首,她还真不知道该唱什么了。
弱水居然也没拒绝。
你唱傀儡,还是傀儡翁?
这首古风单曲曲如其名,讲的是傀儡戏人与其牵扯一生的傀儡之间的相伴相离,是一首双人合唱的曲子。
余飞略一思忖,说:“大伙儿都是想听你唱呢,那你唱多的吧,傀儡,我唱傀儡翁。”
弱水没和她讨价还价,很快,这首曲子的前奏伴乐就在聊天室中响了起来。不知为何,余飞心中竟有一种异样的紧张,她唱了这么多年戏,已经很少有这种感觉了。但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弱水,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哪一处的弱水,竟然让她手心微微沁湿。
她想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当众唱过古风歌。
她的公寓中别无长物,却攒钱买了这个音质很好的耳机。耳机中的音乐纯粹干净,前奏告终,她心尖一颤,听见一个空灵毓秀的女声响了起来,从容自在,微带慵懒:
“嘲笑谁恃美扬威,没了心如何相配。
“盘铃声清脆,帷幕间灯火幽微。
“我和你,最天生一对——”
音准好,气息好,音色上佳,乐感上佳,余飞一瞬间便判断出来这个弱水受过专业的训练,唱功扎实,不是个玩票的古风歌手。
也难怪她的粉丝这么多。
但其实这些感觉都不重要。她唱这开头像玩儿似的,起得很轻,收放自若,可余飞却听出了其中的多情——这个弱水是活的,灵动的,盈盈若水,水里养着情根。
她唱“我和你,最天生一对”,眉眼间仿佛都染着笑意——余飞感觉穿透屏幕能看见她眼角眉梢的笑,那一个“对”字,字故意咬得不紧,嘴唇圆起而曼妙拉开,拉出一个轻而不佻的笑。
余飞觉得这个弱水在调戏她。
粉丝们却激动坏了,刚才一心一意挺弱水的那些人,愈发的扬眉吐气!
鸠白的群里也在说,万万没想到弱水五年不出作品,竟然唱得比以前更好了,对声音的控制能力更强,更重要的是,更自然了。
鬼灯困惑地说:“怎么说呢,就像灵魂仿佛落到了实处。”
“大部分人退圈之后就泯然众人了,这个弱水现在唱古风歌举重若轻,简直可怕……”
“你们不觉得弱水和风荷在调情吗?我仿佛看到九哥和关山头顶一片郁郁青青……”
“不是吧!?那关山也太惨了吧?!两次都……”
突然看穿了事实真相的众人顿时颤颤巍巍,心惊胆战……
“他们迂回误会,我却只由你支配。
“问世间哪有更完美……”
三段歌词,层层叠进,弱水愈唱愈诱,愈唱愈艳愈妖,愈像一把手,顺着她纤长的脊柱五指微曲地抚摸下来,像抚弄竖琴长长的琴弦,顺着她腰肢冶艳的曲线游走,让她觉得尾椎上酥酥麻麻的。
那些弹幕都少了,人却越来越多,仿佛担心多说一句就扰了这种幽艳如夜空昙花的气氛。
余飞被勾得欲念迭起,这种欲盘绕在她嗓子里,随着弱水的唱愈积愈多,愈积愈厚,到轮到她唱时,一开嗓便是极惊艳的戏腔:
“兰花指捻红尘似水……”
所有人都像是积压在心底里的感觉随着这一句打开而爆发了出来,酣畅淋漓,痛快到极点,弹幕顿时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之类的纯语气词占满,除了叫唤,大家又还说得出什么!
“三尺红台,万事入歌吹。
“唱别久悲不成悲,十分红处竟成灰。
“愿谁记得谁,最好的年岁——”
这曲调,这声腔,光是听着,便令人眼前清清湛湛现出一个满头点翠、盛世霓裳的戏人,十指牵丝,手运傀儡,三尺红台上演悲欢离合幻海奇情。
间奏完,弱水又唱:
“你一牵我舞如飞,你一引我懂进退。
“苦乐都跟随,举手投足不违背。
“将谦卑,温柔成绝对——”
仿佛与余飞应和,这一时节奏更快,情绪更张,余飞紧随着唱“风雪依稀,秋白发尾”将整个聊天室的气氛推得更高。当余飞唱到“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时,忽的听见弱水叠着声部唱进来:“假如我舍一滴泪,假如老去你能陪——”错落有致,如大珠小珠滚落玉盘,愈撞愈是好听!
这种天衣无缝突如其来的改编和配合,让余飞也愈发觉得痛快得劲,她丝毫不受影响,情绪更加高涨:
“烟波里成灰,也去得完美——”
弱水声腔陡然一转,亦转作尖细,金声玉振,紧咬着她的声腔唱道: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
余飞亦咬着她的字句唱:
“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
“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
“假如我舍一滴泪,假如老去你能陪——”
“烟波里成灰,也去得完美——”
两个人的声音终于在这最后一句合二为一,余音如交尾飞蛾,渺渺茫茫,散入良夜终不见。
所有人心中生出一种惘然之情。
缓缓吐出口中的一道气息,平复下来,余飞望着聊天室中那“弱水”两个字,心里头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能和她唱这样的对手曲。
这和那晚她与白翡丽唱《香夭》还不一样,白翡丽唱《香夭》大多是防守,这个弱水唱这一首《牵丝戏》却明显就是在向她攻城略地。最后一段本不该她唱,她却能游刃其中而毫不喧宾夺主,把这个傀儡与傀儡翁各唱各的的《牵丝戏》,变成了傀儡与傀儡翁间丝线络绎相连、真正“你一牵我舞如飞”如影随形的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