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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出发旅游了,他们乐以忘忧、他们眉飞眼笑,他们南下去北门水晶教堂、又去台南司法博物馆,既喜不自胜又长途跋涉。但见着顏睿冬病情每况愈下、一日比一日消瘦、一日比一日面色苍白,于是他们落脚西子湾附近的旅社。她在房内对他怔怔望,他不禁疑惑地摸自个脸颊:「我的脸上有东西吗?不然你这么一直盯着瞧。」她柔柔地说:「你气色越来越不好,连行走都要有人扶,我们再继续旅游到底是对还是错,我已经糊涂了。」
「人生最后一段能享受能快乐,又能有你日夜陪伴,我能死而无憾了。」她语气微扬地说:「我不准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会长命也会百岁!」他微微浅笑地凝望窗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想得很开了。」他语毕后,咳嗽一会儿,他摀住嘴,低头一看手里有鲜血,是他流鼻血了。
白瑀星又急又慌,「我们现在去医院!」他摇头后,用面纸擦拭鲜血,「我不要!我没事,我还能撑。」她见他脸无血色又苶然,她不住地难受了起来,「不要逞强……」他仍是脸带笑容地说:「说好的旅程,不要半途而废。」他站起身子、他伸出一隻手,「既然都来到西子湾了,去赏海吧。」即便疲乏、即便病痛,仍然笑脸阳光,她于心不忍、她不忍拒绝,她如同他一样,脸上温煦又灿烂,然后伸出手握住浮空地那隻手。
而后他们去了西子湾的海边,採砂又见海,他们冉冉步行、缓缓散心。她搀扶他、他徒然停住脚步,他望望她,「你见这片海多么美,如你一样。」她仍然心不在焉、她仍然担心他身体状况:「你什么时候学会甜言蜜语了?」他笑语:「我和前公司的总经理学的。」
她满脸推笑:「你知道吗,我儘管脸再怎么笑,但我的心不会笑……」他温柔细语、他目光微悲,「有一天你能发自内心地笑,也一定有一个人能走进你心扉。」她含泪摇头,「不会有那一天,这世上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让我由衷地笑。」
「你想让我了无牵掛地走、还是心有掛碍的离开?」她说:「我当然希望你快乐、你没有遗憾啊。」他严肃地看着她,「那你答应我,在我死后的第五年,你带你的丈夫、或爱人,来我坟前上香。」
「为什么……」他不疾不徐地说:「因为见着你有了归宿,我在黄泉下才能心安。」她听得涕泗滂沱、她听得悲悲切切,她啜泣地作声,「你以为要找到好的对象,有那么简单吗?」
「所以我才给你五年的时间啊,我可以为你牵肠掛肚、但给我个期限,就是五年后,我要见着你幸福快乐,这样我才能含笑九泉。」她柔柔擦拭眼泪、她傲然挺立,「如果这样能够让你安心……我答应你,我会努力寻找,如你一样的人、如你一样爱我、如你一样疼我的人。」她的话语令他微笑暖暖了。
他们坐在沙上、他们迎向海、面向海。他头靠她肩,他微微发语,「如果我还有几年的生命,你最想与我做些什么。」她侧耳倾听、她掩面流泪、她缓缓地回:「我想与你举行浪漫婚礼、生个如你一样英俊的儿子,然后在家相夫教子,当个什么都不会、仅只会幸福的女人。」
「你说的这些,这辈子我做不到、但下辈子我会拼命做到。」她笑中带泪地说:「一言为定。」接着又轻柔一语:「但你记得、你要趁我没被追走前来追我,别让我被追走。」他微微一笑,「我会死缠烂打、我会穷追不捨,我会让你成为我的女人,我才肯罢休。」然后他躺在她大腿上、他一脸幸福样、又一脸苶然样,他虚弱地低语:「我想唱首歌。」
他就低声吟唱:「我朝夕朝落,盼与你逐梦,你天真浪漫,又善良多情,多少情衷,埋在心头,默然无语,也能听懂……」他的声音断了,他的双眸闔上了,但她仍不敢俯视他,她仍然仰头望海、望日落,「你忘了问我,婚礼要办在哪、要去哪度蜜月……」她悲痛欲绝又含泪诉话,「我想在海边举办婚礼、我想去巴黎度蜜月,你听见了没有。」
她俯视他、见他无动于衷又闭眼沉睡,她抱他入怀,然后涕泪交零,她缓缓一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