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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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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低矮的植物虽然是活着的,可是只能叫干瘪的黄草,绒绒地在地上贴了一层,和黄沙没什么区别。不过,它们毕竟是生长在这颗险恶行星上的顽强生命,在发力吸饱了冬天的雪水之后,黄草很快就长出了瘪瘪的,低垂的花苞,压弯了它们细瘦的草茎。

在一天初春的清晨,易真自浅眠中醒来,他坐起来,一转头,便看到桌上的石杯里,插着一丛莹莹柔弱,色泽浅紫的小花,像满天星一般,有种如雾的美感。

易真愣了一下,笑了。

原来是春天的花啊。

第134章

春天到了。

在这个万物生长的时节,易真收起了冬天的兽皮斗篷。人的适应性总是很强的,在这个时空,他已经习惯了不使用内力,只依靠武技的日常,容鸿雪的课业也愈发繁重,除了对身体素质的打磨,他的精神力也要经受严苛的训练。

除此之外,易真没有忘记刚掉下来时候的念头,别的文化课不能教,教教炼金学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根据《新百十二书》的记载,”易真看着眉头紧锁的少年,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炼金术士对意志和物质的认识,取决于——三十秒之内给我具体答案,可以用自己的理解来叙述。”

容鸿雪如临大敌,一滴小汗珠从额角渗出来,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开始觉得,初春的气温是否已经太热了。

“精神、精神力。”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好像在打结,“精神力是一种,一种由虚无转化为实体的东西,当一个人的精神力足够强大,他就能在意志的层面,改变具体世界的物质。”

易真心里已经十分想笑,但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完美地控制了面部的表情,没有露出一点愉悦的端倪。

他想起当时自己在炼金学课程上,容鸿雪打来的那则通讯视频,自己用黄金的问题堵了他个措手不及,现在少年版容鸿雪的表情,居然和成年的他产生了微妙的重叠。

这么看,他好像一直对炼金学很抵触啊。

“很好,”易真赞许地点点头,假装没看见容鸿雪充满怨念的眼神,少年浑如一头被迫用无形锁链拴在原地的小狼,一边想本能地窜出去尽情狂奔,一边又要强忍着把自己按在草垫上,做出端正的好学生模样,“那么,精神力由虚无转化为实体的过程里,有一个重要的步骤,被称为精神力具象化。以具象化的角度来说,这种转化过程又意味着什么?三十秒,出具体答案。”

容鸿雪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宁愿自己和一群荒原狼捉对厮杀,生死一线,也不想来绞尽脑汁地回答易真的学术问题。

……但是他又实在很喜欢易真的声音,也喜欢易真对着他说话,只能说痛并快乐着了。

“是、是……一部分个体意识的独立,这种独立又……又区别于病理化的分裂,而是,而是……”容鸿雪调整着呼吸,告诫自己务必不能慌,想想面对雪砂熊时该如何冷静,再想想斩首陆行翼龙时的游刃有余,只是几句话而已,没什么不行的!

“……而是更加健康的关系,就像伴生的双胞胎,精神体往往保留了一部分自主意识,又受命于自己的……主人。”

最后两个字说完,他不禁长长地出了口气。

易真鼓了鼓掌,其实按照往常的课业量,抽查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但是他忽然起了个坏心眼儿,佯装正经地问:“今天学的进度很好啊!那我再多加一道题……”

容鸿雪睁大眼睛,震惊地望着他。

其实不能责备易真,因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就像面前躺着一只蔫蔫的猛兽幼年体,你使劲rua它的肚子,捏它的鼻头,扯扯它的耳朵,它憋气了半天,仍然把白生生的小獠牙盖在嘴皮下面,只是委屈地瞅着你。

——很难不让人想要再得寸进尺一点啊。

顶着容鸿雪谴责的眼神,易真终于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你就是故意的!”容鸿雪如梦方醒,十分悲愤,“你就是、就是……”

他还没有那么丰富的词汇量,因为习惯了用拳头和刀锋解决问题,更不会骂人,唯一能想到的指控便是“一肚子坏水”,可是这句怒斥到了嘴边,他又犹豫了,觉得这是个太过严重的形容词。

不管了,今天晚上再不能理会这个人!

易真还是笑,笑得肩膀不停抖动,笑到眼睛里有盈盈的波光。

……算了,半个小时之内,不能再理这个人。

他正想冷着脸,把身体转过去,易真忽然止住了笑声,轻快地唤道:“喂。”

容鸿雪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答应一声,随即又闭住了,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正在生气。

易真直起腰腹,探身过去,隔着一张矮茶几的距离,他似玉温润的肌肤,低垂的眼睫都逐渐清晰,清晰到近无可近的地步。

他在少年紧抿的薄唇上轻轻吮了一下,声音像是喃喃的吐息。

“没有人教你,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吗?”

容鸿雪的瞳孔猛烈缩紧,浑身的热血退下,又极快地冲上面颊,他的大脑只剩一片空白。这个少年拥有野兽也难以匹敌的战斗直觉,行走在旷野中,狼群也会把他视作自己的同类,但在眼下,哪怕是一个走路不稳的三岁小孩,都能把他推的跌倒。

他忘记了闭眼,只是无措地张开嘴唇,感到易真柔软微凉的舌尖,与他温柔地纠缠。闪电、火焰和飓风全部在他的血管骨髓中狂暴地膨胀,可他的手却抖得厉害,什么都抓不起来。

这颤抖带到了全身,在脊椎上过电一般流窜,令他的喉咙剧烈地发着痒。容鸿雪仿佛在一瞬间积蓄起了力量,狂喜完全支配了他的心灵,他发疯地抱住了眼前的人,这个令自己神魂为之颠倒的罪魁祸首,并且莽撞地顶翻了茶几,把易真扑在了长毛的兽皮上。

少年用十足生涩,同时也十足狂热的吻淹没了易真,活像要把他整个吞吃下去。易真说的什么,他已是完全听不见了,容鸿雪的嘴唇炽热滚烫,嗓音也像是着了魔的呓语:“我要你、我要……”

饶是易真,也难以在少年人这种几乎不要命的缠人攻势下脱身,他飞快地抽出一只手,挡在面前,容鸿雪连绵不绝的厮磨与吻,便落在了他的掌心。

“……喂,”他哑声说,“给你补一个就够了,还想讨利息么?”

“你亲了我,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容鸿雪的喘息就像火一样灼热,他亲不到易真红肿的嘴唇,就去亲他的手心,“我、我很高兴,我高兴得要死了……”

“所以只能亲一下。”易真故意板起脸,“年轻人,知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停止你的狗啃行为,不然今天晚上就给我去门口吹冷风。”

“不知道,我去吹。”容鸿雪依然把易真抱得死死的,像是跟他铸在一块儿了,撕也撕不下来,“我喜欢你,我不会说好听的话,可是我好喜欢你……”

易真委实有点自讨苦吃的感觉,早知道这小狼崽子会这么激动,他就在他脸上亲一下好了,何必发这种大招呢?

事到如今,就为这点小事发动摩罗幻身,那就是得不偿失了,但用别的方法……

易真心念一转,抽出挡在脸跟前的手,运指如飞,弹指似电,捡不要紧的周身大穴,霎时在容鸿雪身上连点了七下,容鸿雪对他毫不设防——不要说毫不设防,就算易真现在要拿刀子杀他,他也心甘情愿——迅疾地把人点住了。

易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揉了揉火辣辣的嘴唇,把少年的手掰下来,放下去,再铺平对方的身体。

容鸿雪浑身气血凝滞,动也动不了,唯有不甘心地望着他,可眼神中依旧透露出了“我很委屈但我下次逮住机会还要使劲亲你”的意图。

易真:“……”

易真没辙,只好过去把掀翻的茶几摆正,把地下散落的草织稿纸整理整齐,在容鸿雪面前挥一挥。

“好好上文化课,学完一本书,我就亲你一下,怎么样?”

容鸿雪的目光,“噌”一下点亮了。

太阿若有所思地说:[玩家,给自己挖坑再自己跳,难道是一种新的人类娱乐方式吗?]

易真笑容不变,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闭嘴。”

之后的时光过得飞快,在容鸿雪可以只身一人,几乎挑遍荒漠不同种类的异兽之后,春天和初夏已然彻底过去,炎炎的盛夏,正式抵达了这颗星球。

而在暮春和初夏交接的某一天里,容鸿雪和易真一起度过了他十七岁的生日。生日当晚,容鸿雪躺在新换的凉爽草席上,用生日礼物和“身体好难受”的双重理由,请求易真和他一起体验了一下草席的清凉,并且用手做了一点会让草席变热的事情。

“可恶啊,现在真是越来越懂得怎么拿捏人了,也跟他长大之后的狗样子越来越像了……是这小子天生的本事,还是学我学坏的?”

——来自当晚过后,易真对太阿悔不当初的抱怨。

不管怎么说,盛夏的到来,就像最冷最严酷的隆冬,对流放行星上的人和兽,都是一道难以逾越的生存天堑。多少人捱着分秒度日,只为等待一个季节中最缓和,最温柔的庆典,风停日。

在盛夏的风停日,可以把人的脸皮烤干的暴风会短暂歇息,风沙亦不再弥漫,大气和天空将阴霾一扫而光,恢复难得一见的晴朗,运气极佳的话,还能赶上难得的阴天。

在行星上的生命期待风停日到来的同时,流放行星混浊的大气层外,正停靠着数艘巡回星舰,等待他们需要的情报送回。

“要是消息属实的话,”舰队长用合金手指取下嘴边的烟头,“那我们可就赚大发啦!”

他咧开嘴,发出嘶哑的大笑,满口锋利的钢牙雪雪生光。

第135章

狂风仿佛肆虐的战马群,自天际浩浩荡荡地疾驰而过,易真单膝伏低,蹲在矿井的高塔之上,眺望着整个城区。

耸立的矿井高达六十米,有如一根天地为绣的长针。这是第五区,或者说全六区最高的一栋建筑物,据说是根据昔日荒废的古旧文明造物改建的,结构无比特殊,即便在常年的风沙中,也能保持屹立不倒。

太阿说:[玩家,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易真:“那不然呢,你以为我这大半年在干嘛,睡大觉吗。”

[玩家,你这是在赌。]太阿评价。

“是,我就是在赌。”易真说,“我已经等了黎泽宇十一个月,日防夜防,没有永远防下去的道理。风停日就要到了,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因为他死也不会想到,我居然能跟着他一起来到这个时空。”

太阿说:[我认为,你现在不能确认的事有两件,第一,星盗究竟会不会在风停日来绑架容鸿雪;第二,裁决第五席究竟会不会借机跟随他们,对容鸿雪发起袭击。]

易真说:“不会错的。‘容鸿雪遭遇星盗绑架未遂,消息传到容擎那里,他才知道自己这个命大的儿子还活着,那个背叛七海诛王的女人也死了,他因此派人把容鸿雪接回中央星’——这是原著的情节,也是唯一能够根据时间推算出来的具体节点。等的越久,我就越确定。”

太阿人性化地叹了口气。

[孤注一掷了?]

“孤注一掷了。”易真说,“黎泽宇是裁决第五席,又号称烛龙,他在时间法则上受到的限制,大概率要比我小很多。现在我被削弱成这样,不抱着必胜的决心,只怕很难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啊。”

他从塔尖上站起来,城区的建筑低矮拥挤,常年沉沦在风沙里,早已糊成了一片统一的荒漠色,即便是区域行刑官居住的宫邸也不例外。

但是一片沙哑的黄色里,以矿井塔为中心,却均匀地扩散出了三个暗褐色的巨大同心圆,那深沉的颜色附着于高高低低的屋顶上,笼罩在交错综合的街道上,犹如一枚张开的,神与魔的眼球。

站在塔尖上俯瞰尘间,地平线会在一瞬被拉长至无限广远,纵使是充斥着卑贱与罪恶的牢狱行星,也要被这诡谲又庄严的图案衬出了君临的威严和傲慢。

——高塔与同心圆层层交叠,这居然是一个超大型的日晷。

“走了,”易真说,“他该回来了。”

他灵敏地扯住一根支架,从上方一荡滑下,飘忽得仿佛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可以就这么被风吹到天涯海角,想来山林间善于攀爬的猿猱也不过如此。几十米的高度,易真如履平地,行云流水地盘绕而下,短短几息的时间,他已经轻巧地落了地。

随着容鸿雪实力的长足进步,以及对黎泽宇行动时间的猜测和预判,易真已经可以不用随时跟在容鸿雪身后,以防他遭遇裁决者的毒手。

第一次听见易真不会跟着自己一块出城的时候,容鸿雪还露出了十分不情愿的眼神。

站在家门口,容鸿雪果然扛着一头巨狼的尸体,迎着众人畏惧的目光,朝这边的方向走过来。

眼下,他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粗制滥造的合成食物早已满足不了身体的需求,但自从易真来了之后,食水和营养便不再是奢求,他一天比一天更高、更强壮,肩膀和胸膛也更宽厚。看着他,易真几乎能听见骨骼像饱满的麦穗般拔节的声音。

也正是因为长得太快了,之前有许多个晚上,容鸿雪都因为迟来的生长痛而睡不着觉。监狱里没有补钙的药剂,易真想了想,跑去换了口汤锅,连续给他熬了两个星期的骨头汤,总算缓解了一些。

容鸿雪把巨狼的尸体放在地上,直起腰来。

他对待旁人,脸上分毫的表情都欠奉,唯独对着易真,眼眸中才会泛出那种烟花一样被点亮的神采。

“你去塔上看了?”他低声问。

“嗯,”易真说,“行刑官做得不错,没有辜负我开出的价码。”

容鸿雪开始分解狼的尸首,他取下他和易真需要的部分,余下都可以拿去兑换工分。等他做完手上的活,易真拿干净的布出来,给他擦了擦手上的狼血。

容鸿雪低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只是一个面积很大的日晷,就能对付得了……你说的裁决者吗?”

当下的他,尚未见识过裁决者的手段和实力,他生平所见的强者,唯有易真,而且是被时空的规则所大大限制过的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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