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当然,还要让他属于我。
年轻的帝王垂下眼,隐去眼底的所有暗色,再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国师时依然是端庄明净:“国师,我乏了,今天先到这里吧。”
男人于是不再说话,伸出手将尊贵的帝王扶起来,亲手打开门把他送出去。
帝王微微颔首,告辞离去。他怕他再坐下去,就藏不住了。
第97章 解药
颜脱第一次见到时缄是在十六岁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太子, 但和一般情窦初开的少年也没太大的差异。
那一年老国师退位, 原本掌管陪都神庙事宜的时缄回到国都成为新任国师。
在交接仪式之上他第一次看到身披金黑色国师袍服的年轻男人,本来只是一时惊叹于其容颜俊美,并没有太放在心里, 但没想到那之后竟时时梦到对方的身影,起初还不过是寻常的惊鸿一瞥,后来变成了对方在梦中对他笑, 再后来他绮念逾深, 与时缄在梦中的互动也就越发亲密。
但从十六岁相见到十八岁登基称帝,他从来把自己心底那些黑暗亵渎的念头藏得好好的, 既不会主动去神庙叨扰,即便是在一些重大场合中面对面地碰上, 他也只是垂下眼,平静地同对方行李问好。
直到他终于成为万人之上, 直到他用七年时间肃清了朝野间所有障碍,彻底巩固了自己的统治。
他用七年时间几乎实现了自己想实现的一切,现在时间之国完全按照他所设想的样子在运作着, 他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想得到、想追求的东西——除了那一样, 九年以来,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求之不得。
甚至是,不敢去求。
神庙中的僧侣都是时间之神虔诚的信徒, 他们把自己全部奉献给神,断情绝欲,终身不婚,也不参与红尘之事。
身为国师的时缄只会比所有人更纯正、更虔诚。
他有一副不染红尘俗念,也不会动情动欲的冰雪心肠,想打动、追求到这样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知道没有丝毫希望的事情,颜脱甚至不敢去一试。
但他又实在想得到那个人,于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不由得冒出一些黑暗下作的手段和念头,比如用药、比如用强、比如用药兼用强之后再把时缄锁进深宫后院之中,除了自己不许任何人接近,对外再伪造出国师因故离开国度,去其他地方布道云游的消息。
然而那股邪火消退了之后他就不由得悚然一惊,在心里谴责自己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念头,然后硬生生用道德和理智把这股恶欲压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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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我了。
从神庙回来后,那股因求而不得而生的急切的烦躁与苦闷非但没有因见到意中人而有所衰减,反而像是瘾君子重新得到了罂粟的补给,那份欲念在与时缄短暂的相处之后又愈演愈烈。
年轻的帝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国师在贝多罗树下安静地负手站着的样子和他灰色的眼睛,以及时缄送他出门时,无意擦过了他手背的手。
一点一点,撩拨着他的心,让他难以入眠。
我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得到一切。没有谁能阻止我。他睁眼看着黑漆漆的床帐,无声地对自己说。
包括得到那个人。
时间之国中奉行一夫一妻制,即使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也概莫能外。颜脱刚继位的时候年纪还小,不过刚刚成年,所以也没有人催促过他的婚事;后来他年纪渐长,但手中的权力也把控得越来越紧,他自己不愿意成婚,也没有人敢催他。
一些臣子对此委婉地建言,颜脱也就不咸不淡地敷衍一句,但实际行动是一点也没有的,所以他继位七年,至今也是单身一人。
金光节的时间在四月底,这是一个年轻人的节日,其寓意在于劝导年轻人珍惜时光、把握青春,不要虚度年华。
在时间之国,但凡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都要过这个节。他们天不亮就要起来,然后在破晓之前赶到附近的神庙中去许愿祈福,神庙这一天的活动会持续到中午,下午的时候年轻人则可以一同聚会游乐,到晚上回到家里,家中年长的人会为他们准备丰盛的晚餐,并劝诫他们珍惜时光。年轻人必须接受劝诫,然后才能获准吃饭。
但颜脱的父母双亲已经都不在了,他身份尊贵,没人有资格给他准备晚饭并进行劝诫,所以他下午的时候在先皇灵前拜了拜就算完成了这一仪式。晚餐照例是一个人吃,他吩咐近侍给他多拿了几瓶酒,就把侍从全部遣开,独自在房间中饮酒。
一瓶酒很快见了底,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白天的情景。他亲自率年轻官员和官宦子弟至神庙中祈福,时缄本身也不满三十,所以他只在旁边静静地站着,由一位老祭师主持仪式。
颜脱装着庄重,实则一副心思就没从国师清冷出尘的身影中移开过。他悄悄描绘着对方的眉,对方的眼、鼻、唇,从宽大衣袍中露出的一小截脖颈,还有他挺立时修长有力的身姿……时间之神的神像就在正前方看着,看着他一边假意拜神,一边在心中无度亵渎着神的使者。
他知道神明就在上面看着,但他已经控制不了了。他犹如一个深陷泥潭的亡命之人,已经顾不得神的厌弃或震怒,他只想把那个站在神旁边的人扯到自己身边来,由自己一点点把他弄脏、玷污,即使他是神的使者,也要让他在红尘中陪着自己永世沉沦,再不能回返上界。
烈酒一点点入喉,他回忆着男人的眉眼,无意识地饮着酒,甚至记不得自己已经喝了多少,直到最后发现面前的酒瓶已经都空了。
他从没喝过这么多酒,前几年为肃清朝野势力、收拢权力,不得不时时刻刻小心提防,更没有如此放纵过自己。
颜脱伸出左手在眉间捏了捏,放下酒杯之后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地在疼,可那人的面容身形依然不知死活地在他脑仁儿里乱晃,扰得他六神无主,不得安宁。
“时缄……”他蘸着洒落在桌子上的酒水,下意识地喃喃着在桌面下缓缓描画着对方的名字。“缄”字才写完,“时”字已经干了一半。
他突然仰起头唤内侍进来:“召国师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内侍看见他这副样子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害怕,却什么都不敢说,小心翼翼地试图把桌子上空掉的酒瓶酒杯收走,颜脱却一挥袖子把他赶了出去:“就这样,不用管。去叫国师过来。”
颜脱觉得自己其实没有醉。至少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是色欲熏心,让酒做了回色媒人。
时缄很快就过来了,他穿着轻便的袍子,头发也松松挽起没有束上,恐怕是因为颜脱派人去请得急,又含含糊糊地说不明白陛下究竟是为何事叫他过来,所以他才匆匆赶来,连仪表都顾不上打理。
颜脱已经脱了里衣躺在床上,看见时缄进来了也不动,直到其他侍从退去并把房间的门关上,才唤时缄坐过来,然后直起身子万分无辜地试探着从背后贴住时缄的身子,把下巴搭在对方肩头上,低低道:“国师,我不舒服。我不敢叫别人来,你看看我是怎么了?”
有了酒,就有了理由、有了借口、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也不用过分担心无法收场。
反正一切都不过是酒后的意乱情迷,不能自控。
但只有酒,也有些事情解释不清楚,所以颜脱借着酒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同时也下了药——但那药不是下给时缄的,而是他自己吃了。
那药和解药是一对一的,除此之外很难一时之间用其他药物来解除药性,而如今那唯一的解药就在他枕头的夹层里。
颜脱从不做不给自己留退路的事,哪怕他醉成了这样,都记得要在计划不成的情况下给自己留一颗解药。
虽然心底里,他是更希望面前的人来做他的解药。
第98章 悦神
年轻的帝王已经连渎神都顾不得了, 更不要将其他道德法令。他生来霸道, 但凡是想要的东西, 不择手段也要拿到。所以这次他是打算借着酒意和药性,对时缄半强迫的。
颜脱自视自己虽然不是孔武有力之辈,但也从小练过一些, 也亲自率兵上过阵,又是在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地盘上, 想制服国师并不会是太大的挑战。
然而他完全预料错了。他抱着时缄亲吻爱抚试图作乱, 结果却是被时缄擒住四肢,用衣带捆住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床上。
经过这一番折腾和蒸腾, 他的酒气散去了不少,但药性反而真的上来了。他双手被捆住, 连自己去拿解药都做不到,只能放下身段哀求地看向站在床边的男人——这回不是装的了, 而是真的。他真心实意地求男人救救他、放了他。
时缄却不管他,反而自顾自地坐到了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安静地喝着, 一双灰色的眼睛淡淡地瞧着他被束缚住的样子。
颜脱只觉得心中一阵冷又一阵热, 时缄如今的表现和往常温和出尘的国师形象相似又不同,身为国师的时缄虽然也是这样淡然的模样,但可不会把一国之主这样捆在床上放着不管。他心下一慌,担心时缄是看破了他的把戏,所以才如此作态, 由着他自作自受;但很快药性起来,他心底又变得一片火热,难以解脱。
时缄在这时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淡:“陛下应该是中了某种邪毒,我现在没有解药,也不敢碰陛下,所以只能看着陛下,由您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颜脱自己下的药,他当然知道那药的效果绝不是这种可以自己冷静下来的,不由瞪向男人,张口试图唤人。但他张开嘴才发现自己如今已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嗓子里泻出来的都是不成调子的令人羞赧的破碎声音。
他只能再次祈求地看向时缄。而时缄毫不为所动,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
到最后他的意志力完全被磨灭,他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也顾不得时缄还在场看着自己,他只是努力地尝试各种方法来稍作疏解,像垂死的天鹅一样挣扎,顾不得自己在对方眼底是怎样的丑态百出。
然而在他意识迷乱,几欲昏迷过去的最后,他感觉到有人接近,随后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轻轻地压在了他的背上……
这世上大多的事,都是有一就有二。知道渎神的罪,也明白引诱国师的孽,但一切都抵不过四个字:食髓知味。
那一天晚上颜脱的意识并不十分的清醒,只有模糊的片段提醒着他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那些感觉却明晰地残存在了他的记忆中——时缄的亲吻、拥抱,还有他手指的温度和轮廓,他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然而第二天他醒来之后时缄却已经不在了,他询问当天当值的近侍,近侍说国师大人天一亮就离开了。
颜脱先是失落,随即又反应过来,他召时缄过来的时候不过刚刚入夜,时缄却到天亮才离开,说明对方留在这里的时间并不算短……而且喝醉了、中药了的人都是他,时缄在一旁看着,终究没有放任不管,说明可能时缄为履行国师的责任,确实在帮他;可是这么长的时间,只能说明对方多多少少也该有些动欲了。
颜脱独自回到宫殿中坐着,坐着坐着,忍不住勾出了一个笑容。他的国师,也并不是铁板一块,毫无缝隙啊。
但这事才发生不久,总要有一个消化适应期,一味地穷追猛打也并非好的策略。况且那一晚过后颜脱自己也需要休息恢复一下,所以他三天没再去找时缄。后来他有心去找,但又因为忙着处理西边旱灾的事没能成行,再腾出空时距离那天晚上已经过去十天了。
他这次更放肆,命人温了两壶酒,提着直接去了神庙。神庙其他的人当然不敢拦他,于是颜脱就畅通无阻地提着酒进了神庙内时缄所住的院子,趁着主人不在坐在屋中自饮自酌了起来。
时缄得到消息后才匆匆赶回来,在看到坐在桌案旁的年轻帝王后身体有片刻不自然的僵直,随即走到颜脱身边轻轻蹙眉道:“陛下,神庙之中不许饮酒。”除了祭祀的时候,酒和荤食都是不许带进神庙里的,更遑论说在神庙中直接饮酒。
颜脱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倾身过去正对着时缄的脸轻轻笑道:“国师也必须终身禁欲,不可有情欲之欢……时缄大人,你做到了吗?”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又轻又柔,恍若情人间的低喃,人也不规矩地紧贴了上去。
明明一切都是他主动引诱设计,却偏又拿出这件事作为对对方的构陷攻击。
时缄微微向后仰身避开一点,神色依然一片淡然,只是淡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了瞬间的波澜:“陛下这是做什么?”
颜脱又凑近了一些,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那天晚上,国师大人舒服么?可有享受到?”
时缄僵在远处没有说话,喉咙动了动,一双望向年轻帝王的眼睛却晦暗不明。
颜脱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少少抿了一口酒,随即揽住时缄的脖子直接哺了过去……
唇齿交缠之间,他被反过来压在低矮的桌案之上,青玉雕成的酒壶倾倒在桌面上,琥珀色的酒液全部倾洒在他单薄的外袍之上,瞬间浸湿了一大片衣襟……
当天晚上皇帝陛下没能回宫。
只有傍晚的时候守在外面的近侍听见了陛下嗓音沙哑的吩咐,言道他担忧国师,与国师要彻夜详谈,今晚就借宿在神庙了。
他的国师大人从没沾染过任何情欲,也从没人敢想他这样胆大包天地僭越亵渎、放肆诱惑,而越是这样,反而沉沦堕落地越快——他让他体味极致的欢愉,以此为饵食,勾引着线上的鱼儿难以轻易舍钩而去。
有了一,有了二,再有三就更加自然了,甚至不需要找什么借口。
他来到神庙时缄的房间等着,等人回来之后半褪下外袍,从后面搂住时缄的身子,自然而然地亲了上去。
时缄的身子僵了一下,从前面紧握住颜脱的手腕,低声道:“陛下,不要这样。”
“……可是上次你明明有很享受。”颜脱低低地反驳道。第一次他半昏迷的时候不算,为了引诱时缄陷落,上一次他可是有特意讨好侍奉时缄,直到对方一向淡然的脸上露出明显的难以自抑的难耐表情。
“陛下,不是能带给我们享乐的事情,就是好的事情。我是国师,您是帝王,而神无处不在,他或许此时正看着我们。”时缄握着他手腕的力道紧了紧,因为颜脱正贴在他的背部,努力仰起头讨好地亲吻着他的耳垂。
“有什么关系。”颜脱一边亲吻着一边含糊道,“我是在取悦我的国师,我是在让你享受。你是神的代言人,那我就是在通过你取悦神。”
“这样好不好?”他呢喃着诱导般道,唇舌之下的话也变得暧昧不清,“把我当成是自愿献祭给神享用的祭品,所以国师大人,你要替神好好享用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时缄锢住双手拽按到了墙上。
……
这天他们尝尽了一切欢愉,毫不顾忌这是在神庙之中,眼中只有相互纠缠的彼此。以为王国祈福为名,颜脱在神庙中住了整整三天,三天之后才在侍从的陪同下回到皇宫。
而从这次开始,国师看向他的眼底多了些黑色的东西,那是掩饰不住的深沉欲念。
第99章 罪孽
帝王和国师的身份成了两人最好不过的掩障。颜脱与时缄借着各种借口, 在神庙、皇宫等各处放肆亲热, 在人前却还都装得一派端然, 仿佛两人不过是最寻常的帝王与国师的关系。
之前那些担心受怕、因惶恐不敬神明而惴惴不前的心思已经彻底从颜脱心底里消失,他丝毫不再在意那些事情——人心或许便是如此,起初因未知的惩罚而努力约束自己, 若是违反规则的欲望太过强烈,则会在违反的边缘小心试探,直到终于忍不住彻底越界。而越界之后相应的惩罚若没有立即到来, 便会就此得寸进尺, 迅速堕落。
他们这样的关系持续了整整三年。起初还不过是隔三岔五地找机会偷偷摸摸欢好;后来就演变成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起,隔一天就一定要去找对方一次;到最后两人便暗地里彻底同吃同住在一起, 比一般的真正夫妻还要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