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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刃之芒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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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我去,他们怎么拿得到你的真实信息?”寒假伊始,言洲特地跑到喻池家问。

这个倒不困难,虽然网络不实名,guesty这个账号存在已久,喻池早年秉着开放的极客精神,在各大论坛跟人辩论和求教,年纪小时隐私保护意识不足,加上不怕鬼敲门,留过其他联系方式,稍微社工一下,将guesty和真人联系起来并不困难。

祖荷曾说外面打耳洞的男孩子一般是阿飞,他以前真就是01世界里的阿飞,天天有事没事找人“掐架”。

喻池靠近电脑椅里,肘搭扶手,双手随意交握,自嘲道:“如果当初我专攻黑客攻防方面,而不是‘沉迷’游戏,应该就没这事了。”

言洲随手捡起椅子上的菠萝抱枕坐上去,咕哝一句:“又把它带回来了?”

他第一次到喻池宿舍,就凭着这玩意认出他的床。

喻池二话不说将菠萝抱枕“夺”回来,还拍了拍言洲刚摸到的地方,嫌脏似的。

言洲分神一笑,不再打趣他。

除了guesty发帖的bingofun论坛,一达游戏把律师函也发在奇幻桃源的系统信息里,游戏每况愈下的惨状藏也藏不住,简直在破罐破摔。

喻池关掉系统信息,说:“我更想不通的是,一个游戏连玩家的声音都不听,哪能找得到优化的方向?”

言洲也愤愤不平,抡拳轻敲桌沿:“客户就是上帝,一达竟然拿玩家堵枪口,离玩球不远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说到底喻池和言洲只是两个十九岁的大一学生,没经过社会捶打淬炼,在一达游戏这个怪兽眼里,就是两只弱不禁风的小雏鸟,碾死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什么‘我们’?律师函里面只提到我,看到没有,”喻池眉头一皱,重新打开倒背如流的系统消息,“‘喻某’,没有‘言某’。”

“发什么神经,当初帖子也有我一半苦劳,我俩一条船上的。”言洲就差挑明白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言洲摸着忘记刮的胡茬,一根一根的刺刺,若说上大学的变化,这也算一处,高中时还是绒须,成年后几天得刮一次。再看喻池的,这家伙还没进化,挺显嫩,要不是和门卫相熟,进校园还会被当成高中生拦下。

喻姓不常见,言洲还是抱着一丝侥幸,道:“它没核实就发律师函,不怕打错人吗。——也有可能‘喻某’不是你,可能是与‘喻——塘’‘喻江’‘喻湖’啥的……”

他连自己也无法说服。

“我们看个东西。”

喻池登陆校友网,这个实名社交网相当于大型同学录,方便寻找久不联系的昔日同学,相当于facebook的国内版。

喻池和言洲虽然不支持实名制,但对互联网一切新兴事物怀抱好奇,也注册了账号。

喻池打开主页,用鼠标指着“最近访问人数”处:“看看。”

数字激涨到大四位数!

再看留言板,甚至有陌生人留言“加油”“挺住”“打倒资本家”。

“……”言洲骂出来,薅了薅同样好久没剪的头发。

喻池长长吐出一口气,轻砸一下鼠标。

“找个律师咨询一下吧。”

言洲往卧室门口瞄一眼,喻莉华和蒋良平大概刚逛超市回来,客厅传来动静。

他不自觉压低声:“要告诉喻老师吗?”

“……先等等。”

喻老师还没知晓,班主任蔺以芹的电话先来了。蔺羽芹教数据结构——他们大二才学到——也是科协负责老师之一。本来大学班主任不像高中时半个监护人的作用,大部分日常事物交给助理班主任也是大三学生处理,但蔺以芹一来特别关注特殊学生,二来对他青眼有加,在学习上多有提点,甚至想下学期把他塞进大三的比赛组。

蔺以芹打扮精致讲究,喜爱粉色,曾跟学姐说“要不是学校对教师形象有规定,我都想去染粉头发”,说话一点不讲究,单刀直入,没那么多弯弯道道,也得罪过不少人——特指她的男同事们。“青春无罪,放纵有理”是她在第一次班会上的寄语。学生们大多心思单纯,跟她没有利益冲突,感受不到权威压迫,犯了学术错误被批评也是心服口服,喜欢她还来不及。

蔺以芹就在电话里开门见山:“喻池啊,奇幻桃源是怎么回事,还被贴上‘牛皮癣’了?”

喻池隐隐感觉蔺以芹有意帮他,示意言洲关卧室门,把情况简述一遍,最后仍坚持立场:“老师,我在帖子里注意措词了,没有直接板上钉钉说他们做局捞钱,只是把现象描述一遍,受害者看了都懂。产品本来就应该以用户为导向。”

蔺以芹好像轻叹一声:“你说的没错,产品既然做出来,就应该接受一切正面□□。说实话,一达的反应出乎我意料,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开发商起诉玩家,玩家就是衣食父母啊,那不相当于杀人父母?太不地道了。”

喻池怕声音漏到客厅,没有开免提,言洲听不到,他只能神情示意:有转机。

“蔺老师,你可以、帮帮我吗?”

蔺以芹的火爆脾气冒了头,扬声道:“不然我打电话干吗?你要是进去了,下学期比赛我上哪找人?”

喻池无言笑起来,不敢太放肆:“哦……”

放肆的是言洲,巴巴盯着他等详情。

蔺以芹说:“但我不是律师也不是法官,不能保证结果。这样吧,我认识一些业内大牛,或许可以打听打听,看看一达到底想让你删帖道歉,杀鸡儆猴,还是真的索赔百万,赶尽杀绝?”

“谢谢老师——”

蔺以芹打断道:“别谢太早,我还不一定能帮上忙。我先跟你家长沟通一下,虽然你是成年人,到底还是个学生,家校统一战线才能有效率。”

蔺以芹说得没错,他还没独立经济能力,没办法兜底,真出了事,还得家长垫背。

喻池看向言洲的神色变了下,不禁捋一下过长的刘海。

“好,我先跟他们说一下,晚点打电话给你。”

他挂断电话,也松开手,刘海次第盖回额头,长长的叹息声又将它们掀起来几分。

现在这副有点颓唐的样子,倒真的神似阿飞了。

喻池将内容复述一遍,言洲虽然不同校,也听他提过这位蔺老师。

言洲一拍膝盖,站起来说:“走吧,趁喻老师在外面。”

这架势摆明跟喻池同进同退,喻池不再推却,调出还未删除的帖子:“我去把他们叫进来。”

言洲坐回去,拍拍脑门,像要听水声似的:“……也是,还得给他们看看我们的‘证据’,我一时脑子糊了。”

喻池将他肩膀当扶手,站起来顺便拍了拍,无奈一笑。

……

喻莉华听完,愣了好一会,本来担心喻池在宿舍生活不便,比如在室友面前更换假肢,爬上铺,上蹲厕,洗澡等等,没想到他捅出的是毫不相干的“娄子”——但她也欣慰,起码底层生存需求满足了,他才有额外精力捅更高层次的“娄子”。

喻莉华几乎没玩过网络游戏,只能说出蜘蛛纸牌或者扫雷,但喻池条理清晰,类比得当,她基本了解了现存问题。

她复述道:“这就相当于别人开了一家赌场,你带人上门踢馆说‘你们出老千’,直接影响赌场收益,赌场老板当然想解决你。——我不是说这种做法值得鼓励,但站老板角度,收益受损,他肯定会有解决刺头青的反应。”

喻池说:“我要是老板就不会出老千。”

言洲小声附和:“就是啊。”

喻莉华说:“可是社会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这样耿直。生意靠利益驱动,有利可图他们哪还管邪门歪道,说不定这是行业中三不管的灰色地带。”

喻池和言洲的理想主义撞上暗礁,低垂脑袋,谁也不说话,好像错的是他们。

喻莉华成长于特殊年代,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中庸比激进安全,继续道:“改变社会规则远比适应来得困难,甚至要几辈人付出代价,我不反对你们尝试去改变,年青一代有这样的心思十分可贵,证明我们作为家长和老师的培养没有白费,社会还有变好的可能,但永远记得,要将保护自己放在第一位。”

喻莉华没有责骂他们的意思,只是凭借多吃二十年米的经验,给他们分析时局。喻池和言洲偷偷对视一眼,没有反驳的理由,都默默点头。

“我跟你班主任联系,然后再问问你小风阿姨可不可以再介绍一个靠谱的律师——”此时,喻莉华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说曹操曹操到,喂,小风——”

喻莉华当着他们的面接起电话,仿佛心有灵犀知道祖逸风所为何事。

“哎?你也知道了?他们刚跟我说——”

喻池立刻明了,肯定是祖荷向祖逸风求助,当初车祸的百万赔偿额就是祖逸风的律师朋友争取来的,而律师的名片又是祖荷给的。

祖逸风是祖荷的结实靠山,就像喻莉华对他一样。祖荷和他没出现什么青春期心理问题,跟有一个乐于倾听、不急于否定孩子的监护人关系很大。

言洲不知道祖逸风全名,眼神向喻池求助,喻池凑近压低声说了。

连祖逸风也肯出手相帮,言洲一颗心放下一半。

喻莉华接电话越走越远,蒋良平就是中庸代表,没什么补充,跟言洲说:“等会留下吃午饭,我煲你的饭了。”

喻池也说:“一起吃饭,一会我们去剪头。”

言洲又薅了薅头发,说好。

桌面弹出视频请求,祖荷上线了。

喻池总习惯性看一眼时间,减出美国时间,然后接听。他调整摄像头方位,和言洲一起出镜。

“哎,言洲也在,正好。你们看了那个狗屎律师函吗?”

电脑连音箱外放,房间里的人都听见了。祖荷愤怒时会骂脏话,口癖唤起以往相处的细节,喻池和言洲不由相视而笑。

祖荷瞪着他俩说:“干什么,难道不该骂吗?”

喻池轻声笑,把麦克风给旁边人,言洲凑近说:“骂得好。”

祖荷扯了扯嘴角,不再像之前一样悠闲托下巴:“这次明明是我先起头,最后承担后果的却是你……”

这话显然对喻池说的,言洲把麦克风拨过去。

喻池说:“不干你的事,游戏开发商比较有问题。”

祖荷说:“它们就是蛮不讲理的悍匪,哪有这样子的,太阴公了。我跟我妈妈说了,她在国内,会帮你找个靠谱的律师。”

算上时差,她几乎称得上第一时间响应,这速度与态度,简直像要帮他把百万索赔金揽下。

“我妈妈接到电话了,正打着——”

祖荷稍稍松口气,喃喃道:“小风姐姐办事还是挺有效率的。”

“小风姐姐……”言洲回味,“小荷姐姐办事效率也高啊。”

祖荷笑道:“你有你的姐姐没?”

言洲抹了一把拉碴胡子,说:“你看我这样子像有的吗。”

祖荷说:“没准姐姐瞎了眼。”

言洲笑骂:“滚。——我上个洗手间,你们聊。”

他直接跑到外面的公共卫生间,意味再明显不过。

喻池换上耳麦,回到刚才话题,声音像偷偷在被窝打电话:“你不用想太多,就算不是你第一个提出来,我也看不下游戏里面存在这种——‘阴公’的设计。”

“你在反过来安慰我吗?”祖荷皱皱鼻子,“你都火烧眉毛了还安慰我……”

喻池对这个表情印象深刻,那意味快哭了。

“我也没法给你擦眼泪,只能多说几句了……”

他以前就没把她哄停过,第一次祖荷在他病床边抽鼻子,他差不多算骂了她;第二次送她迷你“光荣榜”,想摸她脑袋不好意思,拿书轻拍,她反倒哭得更凶,最后是上课铃喊停的;最后一次送去机场前,不但没哄停,自己也跟着哭了。

就像现在,明明只说了心里话,又把她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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