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傅承昀一贯看顾的少,傅予卿的脾气他其实只是听人说过,霸道的很,林愉有心管辖但每每心软,见此一声不吭的坐过去梳妆。
傅承昀这边才走一步,傅予卿就拍打他,“要娘,不走不走——”
他养的壮实,在怀里折腾起来有不小的冲击,傅承昀钳制得住,林愉未必。傅承昀想着这些力道打在林愉身上,脸色愈发不好。
傅承昀不回头,林愉看着父子二人对战,不免笑道:“这么小就犟,不知道随了谁?”
傅承昀听见了,手上一紧,他小时候也犟。
不知道傅承昀是怎么教的,反正林愉出去的时候人是安静的,她就坐下吃饭。
“娘!”她一坐下就听见小奶音唤她,抬眸一看可怜极了。
林愉不忍,手还没伸就听傅承昀“恩”了一声,傅予卿不叫了。
傅承昀把一碗汤推给她,“尝尝。”
前后声音天差地别,傅予卿红着眼眶不说话了。
其实林愉不爱菌菇汤,但见傅承昀一直盯着,勉为其难尝了一口,含了很久都没有咽下去。
傅承昀问:“味道如何?”
林愉刻意忍了一会儿,才喝下第二口、第三口…完了笑道:“还不错。”
傅承昀眼睛就亮了,“往后常喝,我…叫他们做。”
“恩。”林愉垂眸轻笑,不动声色多喝了半碗粥。
其实汤有些咸,但她喝了,觉的再美味不过。
有些心思傅承昀愿意动,她就不会主动戳破。
饭后傅承昀告诉她,“孟梅死了,包括赵勋拉扯的一个杀人窟,也被一举剿灭。”
林愉对此并不意外,也没有同情,只问道:“你动的手吗?”
傅承昀道:“除却孟梅赵勋,其他是我。”
林愉好奇,“那两人,不会是苏文清做的吧?”
傅承昀点头,苏家的纠葛他后来都告诉了林愉,但听到孟梅死于苏文清之手,林愉还是挺唏嘘的。
“多年夫妻,止于兵刃,怪可怜的。”
傅承昀不觉得可怜,别人不知道,他却是亲眼所见,苏文清并不是表面的儒雅,他的手段一样狠辣。
对赵勋他可一刀毙命,可孟梅他却是千刀万剐,小匕首刺入孟梅身体,苏文清甚至拿帕子温柔的擦,他说:“你不该这样辱我。”
“你不愿,你告诉我。你要报仇,你也和我说。”
他边说边刺,鲜血流出再擦,等孟梅缓过来再重复之前的动作,“但你不告诉我,这辈子我的尊严、我的脸面就是在你糟践自己的时候没了。你也别恨我,我让你干干净净的走,等我安置好一切我把命还给你。”
皮肉和利刃相碰,一个氏族养育,满身骄傲的家主,他在孟梅咽气的那一刻吐血倒下。
苏文清爱过孟梅,由爱生怜惜,由爱生怨恨,人的情感就是这样,来的忽然又走的复杂。
傅承昀不愿和林愉成为那样,这次换他主动,他想试着和林愉从头开始。
正事说完傅承昀也不走,他就端着茶坐在林愉边上,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林愉身后。
林愉等了又等,忍不住问:“你不去看孩子了?”
傅承昀扭头,漆黑的眼眸映着她的姿容,不紧不慢道:“我是来看你的。”
林愉抬眸看他,对上他浅笑的眼睛,心跳的厉害。
“傅承昀——”林愉抿唇,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我想先离开上京。”
傅承昀笑容凝滞,俨然吓住了,半晌他看着林愉笑道:“好。”
这个好,林愉有些意外,同时松了一口气。
第五十九章 生死  她走是因为我,她死……
林愉虽打算离开, 但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世界对于林愉很小,外面的一切她都不认识。
“去姑苏吧!”傅承昀说。
林愉眼前就浮现出两人初遇的城, 那天丝竹声声, 他携落英而来, 动人心弦。
不可否认, 她记了许些年, 傅承昀姑苏二字一出口, 林愉就知道她拒绝不了, 遂没有犹豫同意了。
萧家是傅承昀去说的, 本来担心会遇到阻碍,没曾想意外顺利,林惜也只叮嘱路上小心, 早些归来。
没人阻止她,林愉便着手准备南下。
傅承昀照常过来, 他人聪明,学东西快, 偷偷摸摸煨汤还真给做出了样子,林愉看破不说破, 随他怎么折腾。
等到傅予卿学走路的时候, 因为父亲在,基本没叫林愉上手。
山庄偏僻,黄昏时候彩霞漫天, 林愉坐在亭中,一边给新开的食肆写菜单,一边看着他们闹。
傅承昀正好面朝着她,一身浅淡的青衣衬的身子修长, 整个人映在霞光中,含笑看着抱树不敢走的小孩。
“爹爹,抱…”
傅予卿跟着林愉,学的一手好撒娇,伸出胖乎乎的手给傅承昀。
傅承昀看着他颤颤巍巍的站着,便蹲下去,说:“自己过来抱。”
“不,爹爹,抱。”傅予卿不走,跺着脚无理取闹。
傅承昀不为所动,默默看着他。
别人家学走路都是在屋里,铺上厚厚的地毯,偏傅承昀不让,他就要傅予卿在外头,摔倒了也不扶,更不许别人扶。
刚开始傅予卿躺在地上哭,等时间久了他自己知道没人帮,一骨碌爬起来,往后便直接不走了,父子两人经常拉锯,就像现在。
傅承昀不来,傅予卿两眼一红扭头朝林愉伸开双臂,“娘亲,抱。”
林愉被他天真无邪的眼眸望着,眼见就要忍不住下去,但傅承昀浅笑着也望向她。
傅承昀虽没说话,但林愉也知道他的意思。
霞光透过树丫照在傅予卿的脸上,小小的人可怜巴巴的觑向傅承昀,林愉扑哧笑了一声,放下笔走的近些,“走不动了,卿哥来牵娘亲走好不好?”
傅予卿思索一番,为难极了,最终一小步一小步的过来,扑到林愉的腿上,往上抓住她的手,“卿哥牵牵。”
等人回来,林愉哄着他睡,傅承昀就在边上坐着,接过她之前的工作,挽袖沾墨,几息写了几行字。林愉抬眸看去,简单的菜名也给写出了奏折的规整。
他写着,随即笑道:“看我做什么?”
林愉就是简单看看,他既问了就道:“卿哥还没一岁,走路的事情过犹不及,你看他现在都怕你。”
“他可不怕我,”傅承昀轻怪一声,傅予卿古灵精怪,知道求他没用就叫林愉,有时候还偷偷告状,这已经不是林愉第一次和他仗义执言。
傅承昀见她吃力,把孩子一手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照旧写,“他是男孩,不能骄纵。”
更重要的是傅予卿越来越重,又挑剔人抱,没他跟着林愉根本抱不了多久,眼见他们要去姑苏,傅承昀就想在没走之前教他学会走路。
林愉也知道这个理,她就是忍不住。看着傅予卿在他怀里不舒服哼唧两声,嘟囔着娘亲,林愉心里就软的一塌糊涂。
“你也就会这一句。”林愉瞥他一眼,“每回不想我叉插手就是他是男孩。”
傅承昀不说话,林愉想了想还是开口,“我没想过他长大多么厉害,我就想他快快乐乐。相爷的心思我知道,我不管你对他寄予多大的厚望,卿哥这边希望你考虑他自己的想法。”
她和傅承昀的童年并不快乐,因此也更希望孩子快乐。
“知道了。”傅承昀点头,忽然问道:“准备什么时候走?”
“后天。”
“后天?”傅承昀拧眉。
“怎么了?”
“没事。”傅承昀笑道:“我去送你们。”
林愉点头,离开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这些小事她一向随他去,“好。”
傅承昀似乎还有话说,最后不知怎的没有出口。
…
走的那天是个晴天,城门口的柳树抽出了新芽,嫩绿的颜色春意盎然。
林惜和姜氏受不得离别,倒是萧棠跟着萧策来了,拽着林愉哭了半天,傅予卿捧着她的脸哄,“姐姐哭,羞羞。”
萧棠被这么一嘲笑,埋在萧策怀里不理人了。
微风吹动林愉眉眼,他看着一旁长身玉立的人,弯眉笑道:“我们走了。”
傅承昀点点头,伸手揉林愉脑袋的那一刻,一支红玉簪插入她如云乌发,“去吧!我等你们回来。”
林愉摸了摸那簪子,见他眼中几缕忐忑,到底没用拒绝。
“我以为你会拦我的…”这么多天,好几次他欲言又止,明明话已经到嘴边,但他就是没开口。
“你要做的,我都不会拦。”他以前会,现在不会。
这也许就是爱,从心喜到占有,再从占有到放手,只要她好,哪怕他不好…也成。林愉花费了许多年等他,往后他会花更多等林愉,他欠她的,都将一一归还。
“好。”林愉笑着转身,飞扬的柳枝模糊了江水,身后传来他叮嘱飞白的声音。
“我不在,但要他们好好的回来,把人照顾好。”
其实林愉不需要照顾,就住在以前萧策南下置办的宅子里面,吃住都是老仆,但傅承昀一句一句的交代,林愉静静的听着,忽然忍不住回头。
他今日是抽空来的,进宫的车架就在边上,这时正好有人催促,傅承昀不走,“再等等。”
林愉看着他脸上的烦躁,等转头又成了微笑.
她忽然就叫道:“傅承昀——”
傅承昀看着她,“恩”了一声,“我在。”
然后他就看到阳光洒下,绿柳轻摇,林愉飞快朝他跑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傅承昀惊愕一瞬,伸手拍在她,“跑那么快作甚?我有不跑。”
也许他这一辈子都掉进了一个叫林愉的地方,再不愿挪步分毫,且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