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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意杜苏拉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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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打算抖几个幽默而不失逼格的机灵。当啷一声,一大盆海鲜粉落在桌上。

亲自来上菜的添叔搓着手:

“十九只虾,都是今天现捞的。”

林渡瞠目结舌:“……你这是炒虾还是炒粉?”虾的分量远远超标,称它炒粉几乎是种羞辱。

“今天的虾好嘛,我多留了几只晚上自己宵夜,都给你啦。”

添叔生得又黑又瘦,满脸胡茬,泛黄的背心上溅满油渍,吊儿郎当的调调和林渡颇有几分相似。他有些腼腆地向苏拉一笑,拍拍林渡的肩膀:

“你不要抢,让女孩子多吃点啊,她这么瘦。”

说完,一抹额上的汗珠,趿拉着人字拖回后厨去了。

林渡脸上发红,给苏拉掰开一双筷子:

“饿了吧?快吃快吃。”

炒粉的浓香扑鼻而来,咬一口虾,膏和肉的鲜甜一起涌入唇舌,香得苏拉几乎掉下眼泪。

她狼吞虎咽起来,像个八百年没吃过饱饭的饿鬼。

林渡起初还笑盈盈地望着她,渐渐便察觉她的不对。仿佛她体内有一股压抑了很久的力量喷薄而出,宣泄在唇齿的撕扯之中。

隔壁桌的奶茶被失手打翻,流了一地,后厨的窗口腾地亮起一朵高烧的火光,背后有个小圆胖子举着手机正在直播,围着大圆桌坐的几个安全帽捏爆了最后几罐啤酒罐,扯着嗓子又点了两打烤蚝。

世俗的景象每天重复发生,却以特有的姿势凝固在特定的当下。焉知不是早在宇宙中设定好的安排?

林渡忽然觉得,这时刻浪漫得不得了。

他伸手,按住苏拉的手:

“苏拉。”

“嗯?”

“吃了我的海鲜粉,就做我女朋友吧?”

苏拉:“……”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爽朗地微笑:

“万一……我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呢?”

浓香的海鲜粉堵得苏拉说不出话来。

窗外,雨点噗嗒噗嗒打在路上,营造出一个无路可走的、逼仄寒凉的世界。

而这个傻子身边,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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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眸中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

“林渡,有一天你回想起现在,会明白你有多倒霉。毕竟,真正命中注定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好的。”

她沉吟着:

“但你说得对。可能你真的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林渡的呼吸蓦地停住了。

他一向想到什么说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何崇光常说他,一说话就像神经病。

可是,她居然没有骂他神经病哎。

她还说,他说得对哎。

“所以……”

苏拉偏着头,细腻的手掌心托着小巧的腮,瞳孔亮如晚星。

“我保留随时退出的权利。在这个前提下——”

“林渡,我们可以试着谈一场恋爱。”

“……”

林渡根本没听见前半句话,她的话语像魔法,夺走了他所有熟悉的体验,又赋予他崭新的存在感。

林渡想起了关于爱情,关于命运,关于世界,关于永恒的一切诗句。

他心跳如鼓地伸出手:

“成交。”

概率和不确定性持续地统治人的命运。就在这些随机的当下,缘分将他们推近,驱离,憋住笑声,阻挡他们的去路,然后闪到一边。

是夜,更晚些的时候,王子猷回到了自己的家,推开卧室门,来到床边。

床上的人已陷入轻眠,被子歪了一脚,露出两只纤足。

一只洁白无瑕,另一只却有细细的伤疤从脚腕蔓延至小腿后,如同盘踞着一只腥红的蜈蚣。

王子猷为她掖好被子,那人睡得很浅,因他的动作而呢喃了一声。

“你回来了?”

他于是倾身过去,在她眉眼上轻吻了吻:

“又蹬被子了?不是说了,睡觉要穿袜子么?”

长睫如鸦羽轻扫,伸手要抱住他,却被他躲开。摸到他身上微湿,她柳眉微蹙:

“你淋雨了?”

“淋了一点,没事。”

柳眉遂又舒展:

“那就好。”

“快去洗澡吧。明天还要去看爸爸。”纤手在他胸口轻推。

王子猷没有退开,反而更用力地抱紧她。

“娜娜。”

“嗯?”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像保护我的性命一样保护你。”

作者有话说:

缘分将他们推近,驱离,憋住笑声,阻挡他们的去路,然后闪到一边。

——《一见钟情》 维斯拉瓦·辛波斯卡

第11章 守库者之死(1)

真的,你是天平般悬空在悲哀与欢乐之间。

只有在盘空的时候,你才能静止,持平。

当守库者把你提起来称他的金银的时候,你的哀乐就必须升降了。

——《欢乐与悲哀》纪伯伦

林渡在黏腻的台风雨季回到鹤市。

距离他和苏拉分手,已经过去四个月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也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刚好老陈给他报了个文学研讨会,开完会,他在北京住了一段时间,到处蹭饭,直到白恒把他的蹭饭王名声昭告天下,才不得不返回鹤市。

回来以后,林渡让自己保持着忙碌。

新书《潘塔纳尔的豹》修稿修到第二稿,编辑认真地跟他说:你这次写的主角太阴暗了,真的不考虑动一下大情节,给她一个稍微光明点的结尾么?

他相当坚定地拒绝了。

母亲钟晴又找过他几次。恒茂的事情多,林茂生年纪大了,渐渐有些顾不过来,林茂生和钟晴都希望他能回恒茂帮帮忙。

“你爸爸喝酒的时候脾气不好,你是知道的。后来他酒醒,自己也后悔了。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能不希望咱们一家团聚吗?”

林渡木着脸不说话。

“那个什么苏律师啊,断了也就断了。鹤市多少女孩子,要什么样的找不到啊?以咱们的身家……”

“妈,我有事忙,不说了。”

林渡打断她,挂了电话。

其实这期间,林渡按捺不住,给宁夏打过一个电话。

宁夏捂着电话说:

“林作家,我们最近有个特别大的项目,都忙翻了。苏拉姐……就挺拼的。”

苏拉似乎对人生拥有一套精密的计划,而他并未被包含在内。他更像是一个打乱节奏的小插曲,一个无处嵌套的小零件。他们在一起的三个月,于他像是南柯一梦。那些随着朝夕点滴积累起来的微小规划,对未来生活懵懂而充满诱惑的窃喜,如同一幢桩基施工偷工减料的大厦,随着一场大雨,整个儿土崩瓦解。

林渡没再找过苏拉,或是和苏拉有关的其他人。被惹烦了,告他个骚扰跟踪什么的,这种事苏拉绝对干得出来。

天涯何处无芳草,没有谁是非谁不可的,诚然在鹤市,爱情对男男女女来说,还不如一张房票来得重要。何况三个月的相处,说是灵魂伴侣或是宿命因缘,都太过矫情。

这天,林渡睡得很不好,他梦到一棵凤凰树,一到初夏,金红就落满窗台。他打开一本《荷尔德林诗选》,把小扇子一样的凤凰花瓣夹进书页,藏宝一般。

刚睡下没多久,一连串的手机铃声把他吵醒。他迷迷糊糊地划开手机,何崇光的大嗓门吼得他耳朵一炸:

“渡哥,出来宵夜啊,手臂那么长的濑尿虾啊。”

林渡眯着眼看了看时间,对着电话骂:

“你妹啊,现在是十二点!”

何崇光哈哈大笑:“就是我妹要请你宵夜啊。快来快来,顺便再悼念一下你死去的爱情……”

“滚蛋!”

林渡扣下电话,往被窝里一扎,但乱糟糟的记忆已经泥石流般涌了上来。

何崇光的电话彻底夺取了他的睡意,他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始终无法入眠,只得咒骂了一句,爬起来去宵夜。

他到的时候,何崇光已经撸到第五十一根串,手臂粗的濑尿虾被掏成了空壳,一盘炒花甲只剩了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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