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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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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啊!

深深压抑的呜咽声响起,荷香站在门外,只听屋内响起一片碎裂之声,夹杂着几声不可自抑的抽泣,不由担心的敲了敲门,“小姐?”

“别进来!”屋内徐锦瑟用几乎嘶哑的声音叫道,荷香立即停住了推门的动作,只在心中暗忖着,那云纹箋是她照小姐吩咐从纸堆里翻出来的,虽不知小姐从何而知,这房里没有云纹箋她却是最知道不过的。今日出门时,屋里绝没有这云纹箋,转瞬便出现在了桌上,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姨娘委实心狠,为顾全大小姐,竟能将这般委屈给着小姐受了。若不是小姐聪明,早有准备,只怕此时已为大小姐顶了罪去,不怪小姐伤心。

荷香叹息一声,直直在门外站了。这一等便等到月上中天,门内的声音才逐渐变小。

一阵快要令人窒息的寂静,荷香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敲门的时候,才听到屋内,徐锦瑟沙哑的声音响起,“进来。”

推开门,入目的疮痍景象令荷香大吃一惊,尤其是那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的云纹箋,上面分明沾染了斑斑血迹!荷香倒抽一口冷气,连忙去看徐锦瑟,只见她十指遍布红痕,掌心几乎快被掐烂了!

“小姐、小姐这是——”

“别出声,”徐锦瑟通红的眼睛看着荷香,荷香这才发现,不过短短时间,徐锦瑟整个人仿佛大病了一场,竟呈现出虚脱之相!

“没什么大碍,把东西收拾了,便出去吧。”荷香只得默默蹲下,将地上那碎裂的器具、瓷片并揉碎了的云纹箋一并收拾了。待要出门时,终是不放心徐锦瑟,咬了咬牙,又折了回去。

“……不是让你出去吗?”徐锦瑟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去吧,我没事。”

荷香深深吸了口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拿了那干净的布巾子便缠了上去。徐锦瑟没料到她竟自作主张,不由惊讶的抬头。

“小姐一向聪明,小姐心里想什么奴婢是不懂的。今儿这事小姐着实委屈,便是伤心也是应有的。只小姐何必将气出在自己身上。这伤了自己,小姐纵是不疼,奴婢也心疼啊。”

“心疼?”徐锦瑟怔怔地看着荷香,像是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荷香径自包了她的伤口,才道,“奴婢明儿便去掌事婆子那领些药膏子给小姐敷了,这伤这么搁着可不行。小姐不欲人知道,咱们便不让人知道。奴婢不懂小姐的心思,但奴婢知道,您这样儿除了伤了自己,无非是让亲者痛仇者快,这是何必呢?”

是啊,这是……何必呢?

“呵呵、呵呵呵呵——”徐锦瑟拿手背挡了眼,低低地笑了起来,荷香看到,在手没有遮住的地方,两行泪从她的脸颊滑下。

是啊,何必让……亲者痛、仇者快呢!

何必……何必!

不是早就决定了吗,这一世,她定要让那些亏欠她的,欺骗她的,毁了她一生的人付出代价!非但如此,她还要幸福和美的过完这一世!活到高不可攀!活到肆意妄行!让那些眼红的、嫉妒的、盼着她死的人,永生不得如意!

徐锦瑟猛地放下手,荷香仿佛看到,两簇烈焰自她眼中骤然升起!

第30章 怨恨

“姨娘,是老奴的错。”一回到屋中,谷妈妈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请罪,“老奴委实不知那人竟是表少爷,才将这事闹到夫人面前……”

云姨娘连忙上前扶了,“妈妈快起来,这怪不得你。”

谷妈妈千恩万谢的起了来,又道,“老爷将老奴派来姨娘身边,是希望老奴能够对姨娘有所助益,不想一来便犯了如此之错,让姨娘在夫人面前失了脸面。”

云姨娘道:“今日之事怪不得妈妈,谁能料到那闯入之人会是陈景政!妈妈刚来府中,不认得也是有的。至于夫人……那陈景政毕竟是她外甥,此事怎么也绕不过她去,便是妈妈认出来了又能如何?众目睽睽之下,总是要禀明夫人的。”

云姨娘如此明理,谷妈妈更是感恩不尽,又言了几句,才感恩戴德的走了。

她刚一走,云姨娘面色便沉了下来。

这事确实怪不得谷妈妈。谷妈妈初来乍到,识不得人,她在分派队伍时便已料到此事,才将谷妈妈那队分到了陈景政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万没料到,这陈景政竟跑去了刘妈妈处。只……谷妈妈等人竟亲见了陈景政欲对刘妈妈不轨,难道这陈景政真有这特殊的癖好?

她总觉得,这其间似有古怪,好像缺失了关键的一环。云姨娘在椅上坐了,深深皱起眉头。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索。

“这谷妈妈可真会坏事。”那声音因为刻意压低有些沙哑,却更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阴郁味道。

云姨娘应声回头,正看到一只素白小手掀开了帘子。少女从内室中走了出来,绣着繁复纹路的裙摆在地上翩然起伏,烛火温暖浊黄的光投在她的脸上,留下晦暗不明的阴影,给她的美貌蒙上了一层说不出来阴霾——正是大小姐徐锦华。

云姨娘似是完全不惊诧她的出现,只淡淡道:“大小姐,你刚被禁足,还是不要出现在这里的好。若是被人看到……”

“怎么会被人看到!”徐锦华出言打断,“这里不都是你的人吗!何况我出来之时已经确定过没有人发现了!”

“大小姐!”云姨娘加重了声音,“这府中纵是大部分人给我几分脸面,我一个姨娘,且不是主母,又无安平侯府这般娘家撑腰,哪里能说都是我的人了。”

“你别在我面前摆这贤德模样!”徐锦华几步走到桌前,重重拍了上去,神情暴躁,全没有平日半分雍容的气度。

她焦躁的在房里踱着步,嘴里呢喃着,“这陈景政……不行、不行……”

云姨娘只径自端了茶盏,并不理会。

突地,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猛地顿住脚步,冲到云姨娘面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若是陈景政醒来,他……”

这动作令茶盏中的茶水飞溅出来。云姨娘皱起眉,盯着手上溅到的茶水,拿帕子细细擦了,才道:“他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万一、万一……”

“不会有万一。”云姨娘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我是知道夫人的,陈景政做出这种事,她绝不会容陈家人再住在府中,明日一早陈夫人定会搬出府去,绝不会有机会在府里搬弄是非。至于陈景政……一个喜好老妇之人,此事若宣扬出去,他也得不到半分好处。何况,他有何证据能证明此事与你有关?”

徐锦华闻言总算松了口气。她冒险前来便是为着这个,此刻听了云姨娘解释也总算略放下几分心来。只心中压抑的不甘又浮了上来,“都是梧桐那丫头坏事,也不知在哪撞见了陈景政,竟叫了徐锦秋来!若不是这样——”

“若不是这样,那陈景政就要被人撞见,然后供出你来了!”

徐锦华瞳孔猛地一缩,“怎么会!”

“你以为引了陈景政进来,想办法让他去闯二小姐院子便行了?”云姨娘眯起眼睛,“若不是我叫了梧桐去引路,指不定他已经走到哪里去了!”

“什么?”徐锦华大吃一惊,“是你叫了梧桐给他指路?那他怎么去了刘妈妈处?”

“这便不清楚了。”云姨娘摇了摇头,陈景政到底如何去了刘妈妈处,她一直想不明白。为着徐锦华的鲁莽,她亲自找了梧桐那丫头,用她与彩鹊串通陷害青芷之事为挟,才令她去给陈景政指了路。

只没想到,这梧桐竟顺势挑拨,带了徐锦秋去抓奸,也将自己的后手破坏殆尽。

“那、那梧桐不会供了你出去吧!”徐锦华几乎跳了起来。

云姨娘冷笑一声,“她不会有那个机会。”押了梧桐的婆子都是她的人,断不会让她有机会乱说。待到天明立即远远发卖出去,此事也就了了。

徐锦华闻言,心情总算稍霁,又思及今日大好机会,就此浪费了,不由咬牙道,“只可惜我一番苦心,竟让徐锦瑟躲了过去。”

云姨娘低叹一声,“今日并不是什么好时机,你太冲动了。且那云纹箋……”

“我没有用云纹箋!”徐锦华立时沉了脸,“那箋子只有我有,怎会拿来做此等用途!想是丫头拿错了!”幸好当时有云姨娘代为遮掩,不然徐锦瑟将这脏水泼到了她身上,真是洗也洗不清了。

“你实在太沉不住气了。”云姨娘皱起眉头,忍不住又道:“今日之事简直漏洞百出,二小姐并碍不到你什么,你且忍耐——”

“碍不到我什么?”徐锦华忍不住提高声音,“碍不到我什么?她的存在就碍到了我!若不是你不肯帮我,我怎会自己出手!近日府中这么多事,那徐锦瑟处处出尽风头,刘妈妈又突然回府,还因着那赌徒儿子来要挟你——”

她越说越是烦躁,只觉所有不顺心的事儿都凑在了一起,自从、自从——

云姨娘却似完全感觉不到她的烦躁一般,只道:“刘妈妈已经昏迷不醒了。便是她还醒着,也不会说出去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有那个赌徒儿子的无底洞,若是、若是她醒了——”想到这种可能,徐锦华不由全身发抖。

“她醒了,也什么都不会说的。况且她那儿子,确实是替人作保,才会欠债的。”

“你怎么知道!万一她——”徐锦华说到此处,突然顿住,她望着云姨娘的神情,突然间明白了过来,“难道是、是你……”

“不然呢?”云姨娘嗤笑一声,“非是如此,刘妈妈返乡多年,怎会主动要求回府?”

“你让她回来做什么!”徐锦华忍不住低吼起来,“府里有个徐锦瑟还不够,你又把刘妈妈找回来,就不怕、就不怕……事情败露吗……”越到后来,她的声音越低,直至最后几字像是含在喉中一般,含糊不清。

云姨娘却是听了个清楚,反问道:“不是你说,不想看到二小姐吗?”

这话正戳中了徐锦华的痛处,她忍不住大叫起来:“没错,我不想看到她!一眼都不想!”这还不是因为你的过错!你当日做下的事情,让我每看到徐锦瑟一次,都要受一次折磨!我日日夜夜不得安寝,全是你当日种下的恶果!

徐锦华没有说出口,但她的眼神分明便在如此控诉!

云姨娘被这神情刺了一下,终于有些持不住一贯的淡然了。

她拍了拍徐锦冉,软下了声音,道,“放心吧,刘妈妈什么都做不了的。”她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只可惜……刘妈妈终究没能将她那唯一的纰漏消了去,枉费她设计这一场。

徐锦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语调变得平稳起来:“让徐锦瑟彻底从我眼前消失!我再不想看到她!一刻都不想!”那简直在时时刻刻提醒她,她过去十几年的生活,她徐家大小姐的身份!全部都是假象!偷来的假象!

云姨娘安抚般的拍了拍徐锦华的肩膀,感受到对方身上细微的颤栗,幽幽一叹,道:“你莫不以为,让一个人消失是件简单的事儿?”

手下的身体倏然一僵,云姨娘便当不知道一般,继续道:“你那外祖现在是有几分家底,但买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便是当初,你能有这嫡女身份,还要感谢那五王之乱,让我与魏氏同众人失散。不然,安平侯府的嫡小姐,生产之时,多少双眼睛盯着,哪容得了我动手。”便是刘妈妈那等身份,她都不得不忍了十几年,方才……何况徐锦瑟是实打实的徐家小姐,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要下手谈何容易!

外祖?那是她哪门子的外祖!不过一个姨娘的父亲!安平侯才是自己的外祖,安平侯府才是她的外祖家!徐锦华瞪大了眼,正想如此反驳,却乍然意识到,自己的真正身份……那一瞬间的心中落差,简直要让人发疯!

又听云姨娘道:“我原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的……”若不是当日那场意外……

这句话彻底打破了她勉力伪装的平静,徐锦华猛地抬起头,疯了一般地大吼道:“那就不要告诉我!一辈子都不要告诉我!我宁愿当日便死了!”

她宁愿一辈子都不知道这所谓真相!不知道她其实是云姨娘的亲子,不知道她这嫡长女的身份是盗窃而来,不知道她现在所有一切的一切,都该是徐锦瑟的!

凭什么!凭什么是徐锦瑟!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这一刻,她所有的仇所有的怨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扭曲的缠绕的纠结不清的,汇聚成滔天巨浪,向着徐锦瑟倾泻而去!

徐锦华猛地攥住云姨娘的衣襟,埋头大哭起来——

云姨娘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头发,道:“你放心,我自有成算,虽不能让她彻底消失,却也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眼前。你且按捺些时日,我总是想让你好的。”

听了云姨娘的话,徐锦华哭得更狠了。害怕、庆幸、喜悦,还有几不可见的宽慰之感交织在一起,让她不住地颤抖,然后在这个头一次触及的怀抱中,汲取到了一丝丝扭曲的温暖。

徐锦华悄悄伸出手,环住了姨娘的后背。

云姨娘垂下头,看着恸哭的徐锦华,心中暗自盘算——看来,她计划的那件事儿,是时候进行了……

第31章 思量

一夜未眠,徐锦瑟脑中却清醒无比。那些悲伤与愤怒被细细收在心底,一切似乎都被清晨的阳光洗涤,留下的,只有一往无前的路和勇往直前的勇气。

徐锦瑟躺在床上,此刻终于能够冷静下来,在脑中将昨夜之事细细理了一遍。

在花园中见到徐锦华与陈景政之时,她便已然起了怀疑,让荷香留意起了家中的异常。果然发现了被灌醉的孙婆子,更顺藤摸瓜,找到了花园中的那张纸条。这才掌握住了陈景政的行踪,救下了险被轻薄的徐锦冉。

在徐锦冉惊惧的目光中,她敲昏了陈景政,与荷香合力将他拖入草丛,然后安抚了惊疑不定的徐锦冉,说服她先行回房,待得片刻后再来昭云院找她。

如此一来,她与徐锦冉便可互相作证,两人一直在一起。这样无论陈景政醒来后说什么,都不足为信。

尔后她与荷香合力,将陈景政抬至刘妈妈房中。待做好这一切,回到昭云院,便正好见到了徐锦秋带人闹事。后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徐锦华想利用陈景政坏她名声,她便将计就计,在从徐锦秋手中拿过纸条时,用那事先藏好的云纹箋,换下了原本的那张!

然后……云姨娘便为了徐锦华,将那云纹箋放入了自己房中。

想到此处,徐锦瑟还是忍不住心尖儿一抖。她深吸口气,压下这感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梳理。

云姨娘认下了那将云纹箋送来之举,原该让自己百口莫辩,被做实了这私会外男、暗中传讯的名声,但徐锦冉的出现让这栽赃再进行不下去,从刘妈妈处找到的陈景政更让此事不得不闹到魏氏跟前。

至于那陈景政欲对昏迷不醒的刘妈妈行不轨之事……还要感谢荷香插在刘妈妈窗台前的那枝千尾鸢。只她也没想到,这千尾鸢的效果如此之好。原先只想着陈景政醒来,看到那被徐锦华把玩过的千尾鸢,定要上前查看,如此便能多拖住他一段时间。却没想到,陈景政竟将刘妈妈错认成了徐锦华,被谷妈妈一行抓了个正着。这其中,想必也有那因主人昏迷而烛火全无的屋子几分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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