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款
第一百一十三章罚款
“对了蓁蓁姐姐, 我还没当面谢谢你上次送我的饼干呢！好好吃呀！”阮林河到底是个孩子, 一提起吃的就两眼发光。
“饼干？”陆兰琪故意嫉妒地说：“蓁蓁, 你都还没做饼干给我吃过哦？”
叶蓁蓁承诺道：“家里没烤箱, 等有机会一定做给你吃。”
说话间菜很快就上了, 因为大家年纪都不大, 点菜时特意嘱咐了服务员少辣。结果不知是因为麻、辣还是烫, 叶蓁蓁没过一会儿就吃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只得手里一直握着一张纸巾，时不时地擦一擦。
一顿饭吃得接近尾声, 叶蓁蓁起身去卫生间好好地擤了擤鼻涕，出来后顺便去结账。
没点几个菜就花了大几百块钱，叶蓁蓁自己倒不觉得多心疼, 毕竟是她要请人家吃饭, 她订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爸爸, 可能此时他正为了几百块钱风吹日晒地拉客呢……
她觉得心里酸酸的。爸爸小时候真的穷怕了, 就算现在家里生活条件好了, 他的金钱观还是无法一时半会儿就彻底地改变。她能理解爸爸的心理, 但无法接受他的做法。
饭后叶蓁蓁她们就和阮林江兄弟俩分别了。她们所吃饭的商场正好有一家影院, 陆兰琪就请叶蓁蓁去看巨幕电影。
l区的电影院太老了，虽说票价便宜, 但放的片子也老，没什么看点。除了学校偶尔会组织去电影院看看爱国主义教育电影, 除此之外她们都很少去看。
在经济文化发展落后的小镇生活了两年, 冷不丁看到现代化的电影院，叶蓁蓁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不适应了。
看来还是得来市区念书。
回到家后，叶蓁蓁发现爸爸竟然在家里，没有出门。
她有些奇怪，但也没去问。自从那日家庭大战爆发后，他们一家三口先是冷战了两天，后来就开始说话了。不过态度明显和以前不一样，都是那种能少说话就少说话的状态。
叶蓁蓁回屋写了会儿作业，见时间还早，就到客厅看起了电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一看电视就觉得嘴巴寂寞，总想吃点东西。
可先前囤的零食已经吃没了。叶蓁蓁痒痒了一会儿，在麻烦和嘴馋之间犹豫了半天，最终决定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一点回来。
结果她下楼一趟，不过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回来后就发现电视已经被爸爸关了。
还真是省电啊！
叶蓁蓁哭笑不得。
马上就要开学了，叶蓁蓁的假期作业现在是一年比一年多。自从上次被英语老师抓包后，她就不敢再“雇”弟弟帮她写了。虽说妈妈无条件地支持她，但叶蓁蓁自己都觉得不大好意思，还是算了。
28号召集日收作业，27号的上午，叶蓁蓁正赶作业赶得焦头烂额呢，忽然接到了大队辅导员老师的电话，让她去学校一趟。
叶蓁蓁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宝贵过。
不过大队辅导员老师是专门管理他们这些大队委的，领导的命令叶蓁蓁不得不从，只得暂时放下作业册，打着她的小阳伞来到学校。
学校里空荡荡的，除了保安和几个提前上班的校领导一个人都没有。
叶蓁蓁耷拉着脑袋走在路上，正奇怪着大队辅导员找自己干嘛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啊？”她本能地回过头去。
“叶蓁蓁，是大队辅导员老师叫你来学校的么？”江宇昂是跑过来的，因为天热，脸上红扑扑的，还出了点汗。
“是啊，怎么了，你也是？”
叶蓁蓁问完就想起来了。
他们开学就六年级了。
大队辅导员在这个时候叫他们来学校，八成是要他们两个在开学典礼上献词。
果然，两人进了大队部的门，气还没喘匀呢，大队辅导员就说：“9月1号开学，我决定让你们两个做国旗下演讲。这可是全校学生都梦寐以求的荣誉，你们要好好准备，知道么？”
叶蓁蓁嘴上说“知道”，心里却在吐槽。献词这么重要的事情，为啥就不能早一点讲呢？今天都27号了，写稿子、背稿子、和搭档配合，都需要时间。
“你们俩今天没别的事儿吧？”不等两人回答，大队辅导员就指着一旁的办公桌说：“没事儿就留下来写稿子吧，电脑可以给你们查资料用。稿子可以借鉴网上的，但不能照搬，明白了么？”
他们还能说啥？只能老老实实说“明白”。
“中午食品厂的人会来给教师送饭，你们自己打饭吃。”大队辅导员边往门口走边说：“我下午要开会，开完会回来检查你们的稿子。”
“知道了。”
大队辅导员一走，叶蓁蓁就无奈地吐出口气。
别看大队辅导员老师个子矮，办事却总是这么雷厉风行。
前生今世加起来，叶蓁蓁都已经跟着她干了好几年了，有时候还是不太习惯。
倒是江宇昂，他虽然不是大队委，但他学习好，家里又给学校赞助了不少经费，所以和大队辅导员老师的关系很好。
叶蓁蓁听其他大队委偷偷议论过，说是大队辅导员老师喜欢男孩儿，可她自己生的却是个女孩儿。平日里，大队辅导员不自觉地就会对男生更好。
在他们这种小地方，这种事情太常见了。叶蓁蓁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洗脑了还是怎么着的，都觉得有些麻木了。
“叶蓁蓁，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啊？”江宇昂拿来一本稿纸，撕给她一半，“你不是作文写得很好么？”
“作文和献词不一样啊……”叶蓁蓁吐槽道：“我最讨厌写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话了。”
江宇昂笑了一下，说：“我估计没人喜欢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不过套话也有套话的好处，比如开头咱们就不用自己想，我现在就能背出来。”
“那你说来听听？”
江宇昂张口就来，还带着点儿抑扬顿挫：“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带着对暑假生活的美好记忆，怀着对新学期新生活的美好向往，我们又回到了美丽的校园，聚集在了庄严的国旗下。”
叶蓁蓁一听，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忍不住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厉害，那咱们的稿子就靠你了。”
献词的模式都是男生说一段儿、女生说一段儿的。所以他们俩用的是一个稿子，写也只要写一份稿子就可以了。
“没问题。”江宇昂爽快地答应下来，“不过你文笔好，知道的好词儿多，还得你来润色。”
“我先上网查查吧。”叶蓁蓁依赖网络都有些习惯了，“早知道你能出口成章，我就把暑假作业带过来写了……”
江宇昂意外地说：“明天就检查作业了，你还没写完呢？”
“没办法，对我这种自制力薄弱的人来说，假期计划就是个摆设。”
四年级那会儿作业不多，还算好说。叶蓁蓁有时候一抽风，就拼命地写作业，很快就能把作业干掉。
可现在他们开学就六年级了，作业量简直就是成倍成倍地增长。
老师们可能也知道作业太多了，怕学生都攒在开学前写不完，就给他们制定了一个假期计划表，每天写多少多少作业。
可对叶蓁蓁来说还是没啥卵用，只坚持了不到一个星期她就坚持不下去了。因为只要一天没跟上计划表的进度，后面的计划就全都打乱了。
弄来弄去，最后作业还是压了堆。
叶蓁蓁痛恨这样的自己，经常忽然在睡觉前激动地发誓，说自己明天开始一定要怎么怎么改邪归正！
结果一觉睡醒，昨天的豪言壮语就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乖乖女呢。”江宇昂挺意外地说：“你和王可萱成绩都那么好。”
叶蓁蓁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是。王可萱是真乖，还能静得下心学习。她呢，从小就一身毛病。
两人是上午十点多到校的，才写了个开头，就听到外面阿姨霹雳乓啷地放饭桶的声音了。
叶蓁蓁就说：“走，去打饭吧。”
叶蓁蓁是教师子女，吃学校的盒饭向来不要钱，所以她想都没想就拿起饭盘，打完了自己的饭。
江宇昂就不一样了，还没开学呢，他手里没有饭票，只能可怜兮兮地问食品厂阿姨该怎么办。
“五块钱一份，你有钱么？”阿姨问。
“有的，阿姨您稍等一下。”江宇昂说着就掏了掏兜，结果尴尬地发现，没带。
他正准备回去翻一下书包呢，就见叶蓁蓁随手掏出五块钱，帮他放到了装饭票的白色小盒子里。
江宇昂忙说：“谢谢，我回去还你。”
“不客气，姐请你。”
江宇昂愣了一下，正要说话，就见叶蓁蓁已经端着饭盘回大队部了。
他只好先打饭，钱的事情等回去再说。
几乎是一回到大队部，江宇昂就开始翻包。
叶蓁蓁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笑。等他递来五块钱时，她就顺手接过，揣在兜里。
“刚才谢谢啊，不过我还没让女生请过我呢。”
叶蓁蓁无所谓地点点头。她也不是非要请他，只是顺手而已。既然他不好意思，那她就收着呗。
“你怎么在我面前自称‘姐’啊？”江宇昂好奇地说：“你比我小吧？”
“你属啥的？”叶蓁蓁问。
“我是年前的生日，严格说来属鸡。”
“你属鸡？！”叶蓁蓁还真是不知道，“那你比我大啊。”
江宇昂点点头。
“那你是上学晚了？怎么和我同年级。”
“小时候身体不好，多念了一年学前班。”
叶蓁蓁笑了：“看不出来啊，你这么壮。”
江宇昂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吃完饭，两个人继续研究演讲稿子。下午两三点钟，他们差不多就写完了。
闲着没事，又不能走，叶蓁蓁就把手写稿打在了电脑里，然后打印了三份出来。
“行啊你，用电脑和打印机都这么熟练？”
被人夸赞，叶蓁蓁心里难免有点小得意，嘴上却说：“没啥，我都当了一年多的大队委了，大队部我熟得很。”
将近四点钟的时候，大队辅导员终于回来了。见叶蓁蓁递上打印稿，她还挺高兴。
就算叶蓁蓁和江宇昂的字都不错，她还是更喜欢看打印的，比较清晰。
大队辅导员很快就看完了，还给他们提了几个小意见。两人在旁边点点头，赶紧打开文档修改。这回让大队辅导员检查过后，他们才又打印出来两份。
“今晚回去后就给背下来，明天召集完你们别走，下午来我这儿对稿子。”大队辅导员说。
叶蓁蓁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乖乖点头。
从大队部出来，江宇昂对她说：“你去车站坐车么？我也去。”
想到爸爸可能又在车站那边吆喝，叶蓁蓁很想说她不去。
但是学校门口又没有可以打车的地方，她要打车也要到商场那边去，怎么都会路过车站的，就点了点头。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爸爸的确在车站，可他没有在吆喝。
因为他被几个交通队的便衣警察给堵住了。
叶蓁蓁和江宇昂来到车站的时候，叶壮志刚刚把驾驶证上交上去。
一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叶蓁蓁就心里有数了，跟江宇昂说了一声就要过去。
“那不是你爸爸么？”
因为叶壮志以前经常骑摩托车来接她的缘故，江宇昂见过叶壮志几次，知道他是叶蓁蓁的爸爸，不过从来都没和他说过话。
那时候叶壮志总是戴着头盔，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
“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叶蓁蓁反而有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的感觉。“我去找我爸爸了，你先坐车回家吧，拜拜。”
“那明天学校见。”
“明天见。”
叶蓁蓁知道，江宇昂的车还没来，他肯定会好奇这边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爸爸！”
从上次闹别扭以来，叶蓁蓁已经好久都没喊过爸爸了，两人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听到女儿的声音，叶壮志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愧疚，更多的还是难受和委屈。
叶蓁蓁一看到爸爸这副表情就受不了了。妈妈说过，她爸爸这个人最会装可怜了。妈妈不怕爸爸和她吵架，就怕爸爸跟她装可怜。因为他可怜起来的样子实在太让人心疼，本来是他的错，都变成别人的错了。
“蓁蓁，爸爸要去交通队一趟，你先回家吧。”叶壮志难得柔声说。
叶蓁蓁拉住爸爸的大手说：“爸爸，我跟你一起去。”
叶壮志摇摇头：“你一个小孩子去那种地方干嘛？交警队有很多大警犬，会吓到你的。”
交警显然也不想带一个小孩子过去，嫌麻烦，就说：“小姑娘，你听你爸的话赶紧回家吧！回去让你妈准备准备钱，回头来赎车。”
“赎车？”叶蓁蓁没想到这茬。
“对，你爸开黑车，你家的车暂时要扣在我们交警大队，等你们交了罚款，办完手续才能提回去。”交警说完有点不耐烦了，就拉了叶壮志一把，把他“请”上了一旁的面包车。
看这架势，要不是刚才叶壮志看过他们的工作证了，叶蓁蓁还以为这些便衣是黑社会的大哥，来绑票的呢。
眼看着自家的车和爸爸都被警察带走之后，叶蓁蓁立马拨通了妈妈的电话，把这件事告诉妈妈。
校领导都提前上班了，妈妈也不例外。赵秋月听了就说：“蓁蓁，你在哪儿，还在车站么？”
“嗯。”
“妈妈马上就下班了，这就来车站找你，你先别走等妈妈一会儿。”
“妈妈，我直接去银行等你吧。警察叔叔说咱们得交罚款的。”
“蓁蓁，你忘了咱们当初让你爸爸发过什么誓么？这次的罚款得让他自己出，他才能长记性！”
叶蓁蓁一怔。她刚才看爸爸被人带走的样子，一时心软了，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电话那头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听起来很匆忙，“好了，你先在那里等妈妈，咱们见面再说。”
叶蓁蓁只好留在车站，乖乖地等待妈妈的到来。
让她意外的是，绕过广告牌、回到等车的地方之后，叶蓁蓁惊讶地发现江宇昂竟然还在。
见她回来，江宇昂眼中浮现出一丝尴尬。
叶蓁蓁见了就知道，他应该都听到是怎么回事了。她也懒得解释，就背靠着广告牌，无力地勾唇笑了一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先说话的是江宇昂，“你别太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起码等交了罚款，你爸爸就会回来。”江宇昂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忽然有点发红，“我妈妈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叶蓁蓁心中咯噔一声，隐约猜出江宇昂的父母已经离婚了。不过这是别人家里的事情，叶蓁蓁不方便细问。
如果江宇昂乐意倾诉的话，她倒是愿意听一听，安慰他几句。
不过老天没给她这个机会。江宇昂才说完这句话，他的车就来了。
叶蓁蓁抬抬下巴说：“快回家吧，明天再聊。”
江宇昂点点头，两人第二次道了别。
学校离得近，妈妈很快就出来了，还没站定就招手打了辆车。
“妈妈，咱们去哪儿？去交通队看爸爸么？”
“不着急，你爸估计在做笔录什么的，咱们先回辅导学校，妈妈陪你练会儿琴。”相比于叶蓁蓁，妈妈显得十分淡定。
“回去练琴？”叶蓁蓁奇怪地说：“那您干吗要我在车站等您啊？”
赵秋月摸摸她的头说：“我怕你一个人害怕。刚才警察把你爸爸带走的样子，你都看见了？”
叶蓁蓁刚要点头，就听原本正在默默开车的出租车司机惊讶地说了一句：“那个开黑车的是你爱人？！”
赵秋月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问：“怎么了师傅？”
司机透过后视镜又看了坐在后座的赵秋月一眼，摇摇头说：“看不出你文质彬彬的，怎么你爱人素质这么低？你说他一个开黑车的，拉客也不低调点儿，总和我们这些开出租的抢。我还好，我平时都拉区里的散客，不往大学城跑。别人可都恨死他了！大学城那么远的道儿，向来都是十块钱一位。他一来，八块钱就走，有时候甚至降到五块钱，太缺德了！”
赵秋月听了这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好半天才说：“我都劝过他了，可他这人太犟，不听劝啊！这下好了，他总该老实了。”
司机又摇摇头，不知是为谁叹了口气。
回到辅导学校后，叶蓁蓁心不在焉地练了会儿琴。到了吃饭时间，妈妈接到一个电话就走了，估摸着是被叫去了交通队。
妈妈不让她跟着去，叶蓁蓁只好一个人去托管班吃了饭，饭后趁着天没黑赶紧走回家。妈妈说现在全城的出租车司机搞不好都恨上了她爸爸，不让叶蓁蓁再一个人打车了。
好在托管班离家不远，十几分钟叶蓁蓁就快步走回了家。
家里当然没有人了。叶蓁蓁很想打个电话问问妈妈那边怎么样了，又怕打扰他们，只好乖乖做自己的事情。
等她赶完暑假作业、背好演讲稿，都快十点钟了，门口才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妈妈！”叶蓁蓁一听到动静就从房间里出来，“爸爸也回来了？怎么样了？”
赵秋月见女儿出来，皱着眉头说：“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啊！”
“我……”她没说自己是放心不下爸爸，只道：“我才写完作业呢。”
赵秋月瞪了女儿一眼说：“赶紧洗洗睡觉！”
叶蓁蓁应了一声，迟疑地看了一眼进门后就呆若木鸡的爸爸。
老实说，原本看到爸爸那么不听劝、一意孤行的样子，叶蓁蓁是很生气的。可是现在见到爸爸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叶蓁蓁又觉得心疼。
她知道罚款这万八千块钱，爸爸肯定是有的。他平日里那么节省，小金库应该又攒了不少。
可他存点钱太不容易了，叶蓁蓁难以想象，叶壮志一个块八毛都斤斤计较的人，让他拿出万八千会有多么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