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自欺欺人

沈俞南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

过去的五年，他曾想过无数次再次见到她的场景，但此刻，她明明就在他面前，他却没有如想象一般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抱紧她，跟她道歉……

若她不原谅……

不原谅也没有关系，谁让他曾带给她那么多的伤害，是他活该。

胸腔里的情绪激荡得厉害，那些堆积的痛和悔在这一瞬间里翻搅汹涌，他自诩是个有算计的人，做事走一步想五步，但这一刻，在她面前，他的那些算计全都不作了数，他想不出求她原谅的法子，甚至想不出下一句应当说什么最合适，但脑海中心底里，只一个念头那么的清晰——

不能放她走。

他什么都不确定，只除了，若再放她走，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那些的歉，那些的疚，那些的悔，那些对不起，他说着，又仿佛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的眼睛紧紧的望着她……

她瘦了。

原先便是瘦的，如今，更瘦了，看得他心里密密麻麻的疼……

她对他勾了个不深不浅的笑，那笑……让他无端的惶恐，他上前，下意识想靠近她，但在她嘲讽的眼神下，他又堪堪顿住了脚，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想起，初见她时的那一幕……

那是个有些无趣的场子，他是打算寻了借口早早走的，却在见到她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改了主意……

他们介绍说她是唐家的大小姐，叫唐笑。

唐笑，笑笑，可真是个好名字啊。

可叫唐笑的人，笑得却是僵硬的，许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但她的局促和紧张被他看在了眼里，尤其他发现，每每他目光扫过她的时候，她便会越发的紧张。

他挑挑眉，忽然来了逗逗她的兴致，便故意的目光掠过她，故意的自她身边而过，看她在放松和僵硬里来回的转换，他知道她是对他起了心思的，他以为她会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或直白或含蓄的跟他告个白，但让他有些意外的，那叫笑笑的女孩子，除了最开始介绍时的一两句话，直到散局都没再跟他说句话，他确信这不是什么欲擒故纵的手段，那女孩，是真的不打算再靠近他……

这些记忆，曾经的五年里，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时候，他以为早就遗忘了的，但却没有想到，过去的五年，当她从他的生活中消失，那些曾经以为遗忘了的，便不徐不缓的出现，像一把钝刀，缓缓慢慢的割他心上的肉。

他有多痛苦，就有多后悔。

而今，她就站在他面前，一身白纱，陌生又熟悉。

“对不起……”

他说。

“对不起……”

千万言语，万千情绪，最终还是只剩了这一句。

唐笑看着他，“沈先生千里迢迢来参加我的婚礼，就是为了这一句？”她看着他，始终没有走近，“说完了，沈先生可以走了，不然我丈夫看到你，怕是会不高兴。”

“丈夫？周佑宁？”他目光紧紧锁着她，“笑笑，你是有丈夫，但不是他周佑宁，”说着，将那一纸离婚协议拿了出来，在唐笑骤缩的瞳孔里，他缓缓的，毫不犹豫的，将离婚协议撕碎了去。

“你是我的妻子，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为什么！”

她终于情绪失了控……

见到他时没有失控，听他说那些话他也忍了住，但现在，那代表他们五年婚姻的协议再次出现，她看到上面本该他签字的地方仍旧是空白的，她看到他将那纸撕碎了去……

仿佛与从前一刀两断的阻隔突然就决了堤，那些情绪，也终究……决了堤。

“为什么！”

她嘶吼，连自己也不知为何的，眼泪一下冲了出来，模糊的视线里，她仿佛又看到从前的那人，他的眼里永远是恨的，是不屑的，那是种厌弃到极致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渺小卑微如土，他从不肯听她哪怕一句的解释，永远不会信她，甚至……甚至连她的孩子……

“沈俞南！”

“你凭什么，凭什么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抹了去……那五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凭什么……凭什么觉得一句对不起就算了事……”

“笑笑……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哭，不要哭……”

沈俞南的手颤得厉害，他小心的想去擦她的眼泪，却在碰到她的瞬间被她狠狠避了开。

“滚！”

她死死瞪着他，“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出现！你滚……你给我滚！”

“不，”他的手握了她的肩，他看着她，“恨我，是吗？”

“是！我恨！我恨你！”

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五年，粉饰太平的五年。

不过也是……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