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反正已经撕破脸看，徐思绮也算是豁出去了，她恨恨地说道：“你就是个克父克母的丧门星！我把你养大已经对得起你了，你呢！要不是你依依的身世也不会被发现，我也不会被赶出楚家，沦落到问你要钱的地步，你敢说推波助澜的不是你！”
“确实不是她……”楚何冷声接过徐思绮的话，“是我。”
他这话一出口，惊讶的不是徐思绮而是安奈，安奈一直以为那真的是个巧合，是报应不爽，却没想到是楚何有意为之……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那天晚上楚何说的“哥哥疼你”。
楚何看着徐思绮被愤怒扭曲的脸，大方地开口道：“提前承认一下，接下来你和你女儿身上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都算我头上。”
他晃晃手机，给徐思绮看屏幕上的新闻：“比如这个。”
黎默的动作比楚何想象得要慢，刚才收到黎默发的链接楚何打开看了才知道黎默的意图。黎默那天下午特意打扮得像黎朗一样到处转了转，还被粉丝和几家报社拍到了，而黎朗和徐依依在医院门口拉扯的照片是今天刚被爆出来的，照片上黎朗的轮廓并不太清晰，看起来和黎默七分相似，照片一出就被不少人分析为最近风头正盛的黎影帝……
新晋影帝搞大小女孩肚子还不肯负责，在医院门口拉拉扯扯，这样的新闻足够抓人眼球。
黎默是个聪明人，本来就是个弟弟不学好的事情，可以在黎老爷子那里捅一下，打破黎朗翩翩君子的形象，被黎默这么一弄，先从他自己下手，不仅以后可以分分钟反转了打脸他小妈和黎朗，还凭着自己的热度生生地把徐依依逼上了风口浪尖。
楚何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把徐依依推上风口浪尖，让她好好体会一下当年安奈的感受。当年的事情，他确实是最大的罪魁祸首，不意味着那些同样推波助澜的人没有任何问题，当年事情都快平息了，徐依依还是没少声情并茂地给同学科普她姐姐的事情，让安奈在西大附中成了一个神奇的传说。更何况，徐依依现在招惹完安奈招惹团团的事情已经踩到他底线了。
楚何不是个好人，他这一生仅有的温柔和耐心都消耗在安奈身上了，对别人本来就没有该有的同情，哪怕现在徐依依和安奈当年有着相同的境遇，哪怕他把徐依依推向了比安奈当年经历的更可怕的境地。
徐思绮看了一眼照片，脸色更白了：“楚何，你！”
她没想到楚何会做到这一步！
徐依依是她唯一的女儿，楚何果然够狠，直接朝依依下手，徐思绮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她冲出去就去找徐依依，徐依依有个三长两短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好在徐依依还没看新闻也没刷微博，还被蒙在鼓里。
她把徐依依带回病房时，安奈和楚何已经走了。
徐依依躺在病床上唉声叹气，问她安奈不帮她养孩子了，这下她的孩子要怎么办，她问了几遍没得到回应。徐思绮愁眉不展地坐在那里，突然腾地站起来，交待她好好待在病房里，就出去不知道给谁打电话了。
徐思绮知道她怎么都没能力压下那个新闻，徐依依一回到学校就会面临非议，她却没办法阻止。
徐思绮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当年她从楚家楼下走下来，明明听到了安奈的惊呼，却装作看不见听不见时；当年她质问安奈你怎么这么残忍，你怎么这么不自重时；当年她不肯给安奈签字，任由她被人非议时，从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落到她的亲生女儿头上。
她已经心力交瘁了，却没想到楚何又一次推波助澜了。
徐思绮知道她最应该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带徐依依远远离开c市，最好是出国。
但是她对安奈说她没钱不是夸张也不是贪心，她现在是真的没钱了。
她急得焦头烂额，给所有认识的人都打了电话。
病房里，徐依依百无聊赖就继续躺在那里给黎朗打电话，黎朗的电话一直是正在通话中，徐依依以为是黎朗一直在挂她电话，没想到没一会儿病房的门就被人大力推开了。
黎朗喘着粗气站在病房门口，脸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狠戾。
“徐、依、依！”黎朗咬牙切齿地叫她的名字，一把把不停作响的手机摔到了她的病床前，捏着她肩膀的力道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了：“你特么疯了！是你爆出来的？你自己不清楚这个孩子怎么来的吗？我说了我绝对不会要这个孩子，也不会要你！你少道德绑架我！”
徐依依跳下床捡起那个手机，页面是微博界面，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和黎朗在医院门口拉扯的照片。
下面评论已经爆了，徐依依粗略地看下去，她先是被黎默的粉丝们轮了一遍，然后黎默澄清了，话题就转移到了她和黎朗身上，她又被黎默的粉丝以不要脸抱影帝大腿轮了一遍，再后来，她又被路人以不自重妄图母凭子贵不要脸为由轮了一遍……
明明那些言论都是在网上，离现实很远，徐依依却觉得那些文字变成了各种声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你现在就给我打掉孩子，去澄清说你没怀孕，只是生病了，说我们只是情侣吵架。”黎朗在她身边命令道：“快点！”
……
安奈靠在副驾驶座上没说话，等红灯的时候，她扭过头悄悄揉了揉眼睛，一盒抽纸就被楚何从那边顺手丢了过来，绿灯一亮他就发动了车子。离开病房之前楚何特意拿走了那份鉴定报告，不为别的，就为了给他外公好好看看。
虽然不管他外公同意还是反对，他都要和安奈在一起。
安奈抽了一张纸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打开了车窗看着外面倒退的风景。
“擤完记得擦眼泪。”楚何从后视镜里看到后促狭地提醒道，安奈擤鼻涕的手停顿了一下，把纸团丢进垃圾桶里，又抽了一张纸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
今天一天她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了。
徐思绮真的不是她妈妈，得知这个事实，安奈心里有些轻松，徐思绮对她的态度其实也没那么让她伤心了，她毕竟不是她亲妈妈，那些歇斯底里，那些漠视都得到了解释。
但是安奈又有些难受，她不知道她亲妈在哪里，也不知道怎么下手去找。从徐思绮的话里，她的妈妈似乎没跟她爸一起回国，这么多年也从没出现过。
安家那边这么多年来以为徐思绮是她亲妈，更不可能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她还是在原地踏步。
有那么一瞬间，安奈深切地体会到了小团团之前找妈妈时的心情。就像她一样，团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妈妈，不知道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不在身边，也不知道她因为什么不要他。
大概成长，是一个让人不断重复，又不断反省的过程。
安奈突然有些手痒，很想捏捏小团团的脸蛋。
“楚何，团团呢？”安奈自己拆了一瓶团团的儿童牛奶，喝了一大口。
“在我办公室睡觉，他中午很能睡，”楚何把车开上了高速：“兜兜风？”
“好。”安奈点了点头，目光还是落在窗外飞快倒退的梧桐树上，楚何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问她：“在想你妈妈？”
“嗯。”安奈声音低低的。
楚何沉默了一下，突然说：“老头可能知道。”
☆、第62章
安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楚何口中的老头是谁。
“叔叔当年和我爸关系很好……”看安奈怔愣的样子，楚何开口解释道：“他可能知道。”
放在以前，楚何是习惯站在哥哥的立场上替安奈做各种决定的，但是现在……
其实他也清楚，安奈大概是不怎么想主动去见楚熠的。一直以来，安奈对楚熠的态度都比他这个亲儿子好多了，但是一直都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礼貌和疏离，安奈是个很理性的女孩子，她不会因为楚熠照顾了她十多年就觉得楚熠和徐思绮背叛她父亲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也不会因为那个背叛而完全抹掉楚熠收留她的事实对他恶言相向。
不会被爱冲昏头脑，也不会因为恨失去理智。
也是出于对安奈性格的把握，楚何当年理解安奈不要团团自己离开美国，也坚信只要他留下团团他和安奈之间就不会毫无可能。
楚何话锋一转：“不过不着急，老头这几天都在国内，你考虑好了我就带你去找他。”
“好”安奈喝了一口牛奶，坐直了身子，她有些等不及：“现在就去，好吗？”
“好。”楚何答应了下来，安奈帮他拨了楚熠的电话，得知楚熠在楚家大宅，楚何决定现在就带安奈过去。
他专心开着车，眼角的余光扫到安奈的手指，她坐在那里，背挺得直直的，一手拿着那瓶没喝完的牛奶，另一只手的手指捏得很紧。
不想让安奈一直想着这些事情，楚何靠在驾驶座上，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方向盘，道：“我渴了。”
安奈：“……”
知道楚何的意图，她连再拆一瓶牛奶都没有，直接伸手把自己手中的牛奶递到了楚何嘴边，看楚何低头叼住了吸管，喝光了剩下的牛奶，还感叹了一句：“小崽子喜欢喝的牛奶今天挺甜的，”楚何停顿了一下，挑挑眉：“还是因为你甜？”
他尾音低沉，意味深长。
安奈收回瓶子，说：“我甜。”
安奈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衬衣，黑色的衬衣领和她白皙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微微垂着眼睫，语调平平，声音清冷，禁欲感和反差萌让她整个人更勾人了。
很久以前，楚何就看别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但是看安奈就觉得她鼻子是鼻子，眼是眼，怎么看怎么顺眼。
到楚家大宅后，楚何把车停好，带着安奈走进去，楚熠就在客厅。
看到安奈过来，楚熠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奈奈，来了，坐，你想喝什么？”
安奈礼貌地叫了声“叔叔”，坐到了楚熠对面的沙发上，楚何也坐到了她旁边。
“叔叔，”安奈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小：“我想问，你见过我的妈妈吗？”
安奈说得有些艰难，她很期待，又很害怕。
一问完她感觉空气都凝滞了，她手指有些颤抖，想抓住什么，又抓不住，冷不防右手就被楚何裹进了掌心。
她想，只要她的妈妈还在这个世界上，不论她是因为什么不要她，她都会觉得没关系，她不来找她，她也可以去找她。
她说完楚熠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知道徐思绮不是她亲生母亲了，但是他没马上回答她，而是有些怀念地看着她。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什么人。
安奈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你妈妈，当年产后抑郁，很严重……”楚熠声音很低，徐玖在安奈一个月大的自杀了。
安奈觉得耳边有什么在嗡嗡作响，她甚至听不清楚熠之后说了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口型……却清楚地知道——
她的妈妈，已经死了。
安奈都不记得她是怎么被楚何带着走出楚家，又是怎么到了江边的。
楚何停好车，又接到了楚熠的电话，他心不在焉地和楚熠聊着天，目光却一直胶着在安奈身上。
安奈刚才说她想一个人呆会儿，他就没跟上去。
江边风很大，安奈站在横栏那里，背对着他，长发被风吹起来，单薄的背影从后面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孤寂。楚何挂了电话，大步朝安奈走过去。
安奈站在那里看与江水交接的天空，江边还是有些冷，她的衬衣都被风鼓起来了。
冷不防就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楚何的手在她的腰间收紧，安奈低头看着楚何交握的双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干净整齐，覆盖在她腰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她整个人都贴在楚何怀里，两层薄薄的衬衣几乎化作无形，她甚至能感觉到楚何的体温和他衬衣下肌肉隆起的线条和形状。从来没有一个怀抱，像楚何的一样温暖。
谁也没有说话，楚何抱着她，挡住了往她衬衣里灌的冷风。
其实安奈自己也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她的妈妈真的像徐思绮说的那样，已经去世了。
不然，那时候安澜一定会把她送到她妈妈身边，而不是让她跟着徐思绮寄人篱下。
她想，也许安老爷子给她算的命是对的，那个大师说的没错，她真的是克父克母的命。
但是她不肯相信，她总希望她还有最亲的亲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种心底刚刚升起一丝希望就什么都没有的感觉，真的太让人绝望了。
楚何抱着安奈，安奈一直没说话，她的肩胛骨咯着他胸口。
过了很久，楚何感觉到手上一凉，他一低头就看到他虎口那里，一颗圆滚滚的水珠。
那颗水珠顺着他的掌纹流进他手心，楚何松开手板着安奈的肩膀把她转过来按进自己怀里：“奈奈，还有我，还有团团。”
楚何哄团团的时候，总能把他哄好，但是哄安奈的时候却说不出太多话。团团只是个小孩子，他经历得太少，像一张白纸一样轻易就能被他画满图画，但是安奈经历得太多……
总有一些人，明明在你的生命里不可或缺，却早早缺席，再也不会回来。
哪怕很久之后，有了自己的家庭，和新的亲人……那些人也无可替代。
楚何能感觉到他的衬衣很快就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