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我不往 第7节
“武儿爹就想着打拼别的事业,姑奶奶不是最喜欢首饰衣服,武儿爹就想那咱就从衣料铺子入手,十字街上庆福祥——”
“那可不行。”陆夫人赶紧道,陆老爷最喜欢的就是她懂事,这要是张口就要陆家临城最好的几间铺子之一,虽说是给自家兄弟,不是外人,可陆老爷再是疼她只怕也会不高兴。
“哎呦呦姑奶奶想哪儿去了!咱们是要给姑奶奶争脸的,怎么能——”刘氏一叠声哎呦,陆夫人才知道自己错会了嫂子的意思,刘氏接着道:“咱们是想着咱们这边不是好几个人都在那间铺子里当学徒,索性让武儿爹也去那间铺子,好好跟人家学一学——”
“那哪儿成,让我亲哥也当学徒啊!”陆夫人果断拒绝,给人知道还不得笑话死她。
刘氏一噎,她也没想让自己男人当学徒啊.....得亏小姑子有张千娇百媚的脸,不然就这么个脑子,还陆夫人呢——,就是前头那个半年就死了的男人只怕都不要她.....
刘二花赶紧道:“瞧瞧我这脑子,姑奶奶还夸,有时候我就跟榆木疙瘩一样,我就是一门心思想着赶紧让你哥学出来拼了命也得立起来给姑奶奶争气,倒没想到这么着岂不是倒给姑奶奶丢人了。可这真要学本事,还真得去这种大铺子,你说说这——”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瞧着陆夫人,话都点到这了,总得开窍了吧。
果然,陆夫人一思量,“铺子里也不是只有伙计学徒啊!”
刘氏一拍手:“姑奶奶才是有智谋!我看这样,要不让武儿爹担个虚名,就说是帮着主家盯着店里的账目——”
陆夫人觉得这个主意好,还能把她亲哥送进庆福祥,还能显出她娘家人的地位,不落自个儿的面子。
两人一对眼,脸上的笑还没绽开,就听外头有人慌慌张张进来了。
“不好啦不好啦!”
“大呼小叫就该打嘴!”陆夫人很是注意拿捏气度,官府中的太太她也是见过的,当年就听到官太太说了这句,当时就让陆夫人很为那种气势所震,她当了陆夫人每次说出这句,她都觉得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卖豆腐的女儿,是真正的贵妇人,上档次的那种。
果然满屋子下人喘气声都不敢大了,进来的丫头也是扑通一跪,安静了。
这气派,刘氏看着都觉得提劲儿,要不怎么说人就得往高处走呢,看看她这个大姑子才当了几年陆夫人,如今就是跟当年在家的时候是天差地别了。
“说吧。”陆夫人带着几分矜贵开了口,一边接过刘氏递上来的茶,缓缓喝了一口。
“老爷把庆福祥给大少爷了!大少爷转头就把里面的人换了,把夫人娘家那边的人都撵走了,如今夫人娘家那边好些人都找老太太闹呢!”这老太太说的就是陆夫人的娘——刘老太太,都是一个村儿出来的,奔着刘家来的,如今饭碗说没就没了,可不得找刘老太太讨个说法。
顿时屋子就乱了,先是陆夫人一口茶喷了出来,再是刘氏错手没接住茶盏摔了,然后就是陆夫人娇嫩的嗓子大声地错愕:“你说什么!不可能!”
接着就是刘氏喋喋不休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转眼那么大一间铺子就给了前头那个的儿子了,怎么就把他们的人都给撵了.....
那里面可还有她娘家亲戚的人呢,回头那些人是不是还得堵到她娘家兄弟门口!这可丢人丢大了!
陆夫人院子再次乱了起来,直到最后陆夫人扶着刘氏:“我这头,晕得很!”到处都是事儿,听得她头晕,可还没等她坐下,就又有人来报她娘来了。
“头晕!”陆夫人娇弱道,真晕。
刘氏架住小姑子,这可不是她晕的时候。
陆府里怎么乱,已经出去跟人谈诗论画的陆老爷是不知道,带着音音在临城最好的酒楼里吃饭的陆子期更不知道,但他不知道,却想得到。
他一边照顾着孩子吃饭,一边听着旁边钱多绘声绘色的描述,“那些人都说要去找夫人,先还不肯走呢!好在公子想到了,钟伯带着人去的,能是他们说不走就不走的!”
钱多可高兴了,他娘这下子可算消停了,能让他安心跟着大少爷了,说不定这次回去还得嘱咐他跟着大少爷好好干呢。
还有庄子上那些婆子,一会儿回去搬东西,他可要好好看看她们的嘴脸。他倒要看看,那些笑话他的婆子,到底能吃成谁家的饭。这些老油子到处找高枝,钱多心道,他家大公子才是真正的高枝呢。
陆子期始终没说话,只安静听着,仔仔细细把一块清蒸鱼肉剃干净刺儿放到音音面前,这才抬头看向钱多,开口第一句就是:“你娘——”
钱多一哆嗦,当即跪下了,正要张嘴替他娘讨饶,就听大公子道:“是陆府的老人,陆府下人就没有她不认识的,正好我这里就缺个能打听事儿的,以后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你这边都留心着些。”
钱多提着地心一下子落了地。
他才以为公子也许不知道他娘办的糊涂事儿,就听公子漫不经心道:“就是牵马,你也是给我牵马,别人也配。”
钱多膝盖一软,也不说别的只砰砰磕头。
饭桌旁音音突然开口:“要糕。”
小姑娘一开口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钱多忙退到门边,这才觉得冷汗下来了。
第8章 羊脂玉片金项圈
临城最好的酒楼里,钱多在门口守着。
这会儿陆家大公子正拿着汤羹喂小音音吃这家酒楼有名的八宝糕,音音咽下去香甜的糕才道:“我能自己吃,不掉渣渣,一点都不掉。”
嘴角还带着糯米粒就一本正经宣称自己一点都不掉,陆子期拿起茶水打湿帕子,一边轻轻给小姑娘擦着,一边道:“哥哥知道音音最厉害,哥哥想趁着音音还没长大的时候多照顾音音。”
照顾她,让陆子期觉得安静,让他那颗被厌恶和恨意啃咬的心能平静下来。
门边钱多从未见过这样温柔的公子,只觉得照顾音音的时候,他们大公子身上寒气散了,脾气也好了,连话都多了一些。
就听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那好吧,我准了。”
音音看向另一盘:“要肉肉。”
陆子期看着可可爱爱的娃娃,忍不住想笑,却偏偏说:“好好说话,不要装可爱。”怎么有人连装可爱都这么可爱。
音音果断不说肉肉了,改成:“肉来。”
这次陆子期真的笑了,反而学着她装可爱的语气:“来,肉肉。”
音音:.....
门边的钱多:.....
眼看吃得差不多了,陆子期就停了筷子,可音音还觉得没吃够呢,好久没吃到这么多好吃的了。
逃跑的那段日子,让她格外珍惜每个出现在她眼前的食物,总觉得只有吃掉才对得起那个饿肚子的自己。
陆子期已经放下了汤匙,钟大娘说过,宁可缺一点也不能真撑着孩子。他上次就把音音撑着了,小小孩子捂着溜圆的小肚子在床上滚,偏偏坚决不承认自己吃多了,疼得皱着眉头说自己受了风,哭会儿就好了.....从那天后陆子期再也不敢让孩子吃多了。
他这边正要吩咐钱多接下来的事情,就注意到音音小手又抓了汤匙。陆子期伸手按住了音音蠢蠢欲动的小手,这边把事情交待给钱多。
吩咐完了,才回头看着音音道:“忘了上次了?”
音音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哥哥是说我受风那次?”
陆子期:.....
“受风,难受,还记得吗?”
音音小声:“窗都关好了,这次肯定不会了。”
陆子期不说话,看着她。
音音委屈道:“可我只是想吃点好吃的。”
陆子期差点松了手,毕竟小姑娘只是想吃点好吃的呀。可他到底还是捏了捏音音软乎乎的小手,“音音听话。”
“我听话!可是它不听话!”音音另一只小手指着藕粉糕。
就听音音道:“它老看着我!让我忍不住!”
扑哧,陆子期笑出了声。
同样没忍住笑的钱多一愣,这些年了,终于又见到公子这样笑了。
音音嘴甜道:“哥哥笑得真好看。”
陆子期瞥了小姑娘一眼:“是哥哥好看还是藕粉糕好看?”
音音一秒都不带迟疑的:“当然是哥哥好看,哥哥天下第一好看!”谁知接着一句就是:“它也配跟哥哥比?它只配给我吃掉!”
陆子期看着这个鬼精灵再次撑不住笑了。
“好了,再吃一勺?最后一勺。”
“五勺?”音音讲价,狮子大开口。
陆子期挑眉。
音音立即:“四勺?”
陆子期含笑看她。
音音讨好地笑了:“好了,这位哥哥真是会讲价,三勺就三勺!拗不过哥哥!”
陆子期好笑,这就在街上听了一耳朵,她学得倒快。等等,这小丫头片子是不是套路他,怎么就三勺了?可看着孩子巴巴望着他,不闹不哭,只是乖乖等着,陆子期这个铁石心肠也要让步。
“就三勺。”
音音立即笑得更开了:“哥哥放心,咱们店,童叟无欺。”
学得乱七八糟,陆子期含笑看着孩子。
陆子期含笑的嘴角一抽,就见音音一勺子下去挖走好些,还抬头冲他笑了笑,然后慢吞吞对着勺子一点点吃着......
还望着他说:“哥哥真好,哥哥说话算数,天下第一好!”说完继续吃得美滋滋。
陆子期:.....
这次生怕吃饱的孩子真的受了风,离开前,陆子期把殷殷裹得只露出两只眼睛,直接抱进了他们的新马车。
到了庄子,钟伯钟大娘早已带着人把东西收拾好了,庄子上除了留下一户常年守庄子的庄户人家,其他都兴奋地站在一旁,只等着跟着大少爷回陆家大宅。
陆子期连马车都没下,掀开车帘,扫视了一圈跟着他的这些人。
第一句就是赏,所有跟着他在庄子上熬过三年的,没有功劳的也有苦劳,都赏。早有人把赏钱抬了过来,钟伯掀开筐子,院中男女眼睛都不觉睁大了,心跟着噗噗跳,只见大竹编大筐里是一串串铜钱,装得满满当当。一动,就是嚯啷嚯啷地响。
此时人群后,挨着王大娘的几个婆子看着旁人都挨个上前领钱了,就连大门前扫地的老汉,聋了一只耳朵眼睛也是半瞎,这样的都得了整整一吊赏钱。老汉拿到这么多赏钱,自己都惊了,手哆嗦得差点捧不住。
几个婆子本打定主意不上前,先躲在人后跟着回到大宅再说。可看到这一幕,她们哪里还忍得,她们再怎么着,都比这瞎眼半聋的老汉强吧。旁边到处都是哗哗的铜钱声,让人听着就忍不住咽口水。
人人都有,她们更是能干的,凭什么不能有呢。再说,她们也没真干什么对不起少爷的,读书人还说好鸟都挑粗树枝落呢,她们不过就是挑了挑树枝子,有错吗.....
终于几人跟着王大娘往马车前装着铜钱的筐子去了,一直到铜钱都落在她们每个人手上了,也没人站出来拦着她们,只有钱多这样的敢拿眼瞪她们.....几个婆子才不在意,拿着沉甸甸的铜钱,这才是实在的东西,有钱不领才是王八蛋呢。
就在几人领了钱转身的时候,马车上的大公子出声叫住了她们。
少年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几个婆子腿肚子打颤。王大娘强撑着回了身,面上还能带出笑来:“大少爷有什么吩咐,只管说,老奴听着。”
一句老奴,提醒眼前这个少年,她是陆家的老人。
陆子期打量着这几人,慢慢道:“几位都是能干的,是陆家信得过的老人了,就留在这庄子上替我好好守着这儿。”
一句话让几人通通白了脸,身子乱晃,险些站不稳。
“大娘,愿意的?”陆子期问得恭敬,声音里却仿佛带着刀子,更不要说他此时看过来的眼神。
王大娘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她本打算最坏就是撒泼大闹一场,可此时被陆子期静静看着,她只觉得寒意从脚底起,好像被冬日深山里出来觅食的狼给盯上。
“愿意就好,你们且耐着,能耐住自然有你们的好处。耐不住的——”玉面少年嗤一声笑,张狂轻慢。
陆子期一抬手,落了车帘。
钱多忙上前,马车动了,后面拉着箱笼的车子也跟着一辆辆都动了起来。钟城钱多最后看了一眼庄子上留下的这几家,此时都木头一样站在空荡荡的庄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