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大概离得太近,林声晚无名指上的戒指一阵阵发烫,她拉起腿软的姚甜甜,快步朝酒店走去,直到回房,姚甜甜才缓过神来,抱着枕头大哭。
林声晚把剑包放在桌上,拿起手机编辑短信,将今天戒指发烫的事告诉顾尘远,而后倒一杯热水递给头发凌乱合着泪水贴在脸上的姚甜甜,“甜甜,没事吧?”
她无声地接过热水点点头,肩膀还在不住地抖动。
“这几天我们不要出门了,”林声晚拉上遮光窗帘,手机微微一震,她拿起来一看,是评委冯先生发来的短信,明天小倩组测试台词功底,早上十点前台集合,淘汰两人,前三名的录音将放在选角官网上。
而后是顾尘远的信息,“戒指发烫说明沾染到不祥的能量,你今天不会去公墓或者停尸房了吧?”
“路过一只断臂,看了一眼,”林声晚简洁地回答。
顾尘远好像守在手机面前似的,发送一个“-o-”,接着回复:”你肯定不止看了一眼。”
“最近小心点,别让人给盯上了。”
林声晚抚摸剑包上的纹路,笨手笨脚地回了一个笑脸。
接着,她趁姚甜甜去卫生间洗脸的时候,拨通了陶浅留下的联系方式,开门见山地说,“工作室吗?我答应你。”
“但我有个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下
※、台词比拼
这天林声晚早早在大堂集合,她们坐上前往市中心的大巴,现在正是上班早高峰,车流堵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在附近下车,一行人在烈日下步行十分钟,主持过前一轮比赛的主持人在楼下接她们上去,搭乘电梯直到二十五楼。
大厅内,三名评委正在和录音师交流,见人到齐了,冯先生腆着个啤酒肚,衬衫紧绷绷的,示意大家安静,“今天呢,考台词,说好台词是一个演员的必备技能,咱们聊斋剧组,全程现场收音,不配音,所以台词非常重要。规则我们和总评委会商量着改了一下,这关不论淘汰数目,只要普通话说不好,不好意思,请立刻带上行李离开,各位报名表上都有写普通话过关,想必没有问题哈。”
有几个女孩的脸色顿时耷拉下来。
林声晚从前所说的是大庆朝的“雅音”,偏向洛阳话,好在原主因为父母在帝都生活,从小学习普通话,虽然日常聊天不免带上家乡口音,但如果可以事先准备,想来应该无碍。
评委们让主持人每人分发一张a4大小的台词,给三分钟时间练习,大厅里马上响起了嘈杂的读书声,林声晚读着台词,忍不住红脸,什么叫“书生,夜寒霜重,我好冷,可否让我到你塌上暖暖?”这也太,太……
她合上这页纸,深吸口气,从前她是四妃之一,为了拉拢牵绊她的父亲,皇帝时不时会来坐坐,根本用不上此等勾引的词句,至于其他妃嫔,别说这些话,抛个媚眼都算胆大了,一时之间,她竟找不到可以参考的对象,只好轮番把台词背熟,想着能不能听听其他人是用什么语气念的。
三分钟一晃眼过去,第一位选手被请进录音棚,同时还有魏老师的一名男学生,录音师让两人带上耳机,其他人安静下来,只在心底默背台词。
录音师喊“开始”,不一会儿,女选手微微颤颤的声音从录音棚里传出来,魏老师在一边点评,“声音很抖啊,是不是太紧张了?”
“普通话说得还算标准。”
“咬字刻意了点。”
“合格。”
选手们或坐或立,好像一群暴风雨下的飞鸟一样抖索自己的羽毛——这分明是现场淘汰,连个缓冲的机会也没有。林声晚此时反倒不紧张了,她环顾一圈现场,苗佩挺胸直背,自信满满,岑念萱把玩茶几上的干花,目光坚定,至于薛如云,今天似乎没见到她人。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在华南赛区最大的竞争对手,想必就是这两人了。
不停地有下一个被叫进去,得到她们或淘汰或晋级的消息,心理脆弱的甚至当场哭起来,连录音棚都没进就被宣布淘汰,被这一番巨大压力压在头顶,不少女孩发挥失常,大厅里乱糟糟的,只有评委们还在称职地点评。
偷偷听完全程,林声晚几乎已经把握到评委们的喜好,魏老师说苗佩“太过露骨,像青楼女子”,岑念萱“字正腔圆,放不开嗓子,说话扭捏作态”,想来将两人风格糅合,便能顺利通关。
“最后一个,林声晚!”
踏入她未曾触及的领域,心里自然有些打鼓,但她脸上一丝不露,甚至在经过评委们的时候还朝他们大方地点个头打招呼,等坐上录音棚的小圆凳,她摊开手心,一层细密的薄汗。
在“喂喂喂喂”试音准备的时候,坐在旁边的男生嘱咐她不要离麦克风太近,不然吞咽口水之类的小动作会被录进去,林声晚点点头,冲他一笑。
男生说起台词来,声音都软了,“姑娘,你,你为何在此。”
“咦,这次他录得不错啊,情绪进去了,”魏老师耳朵有多尖,一听就听出道道来。
“书生,”不知道为什么,林声晚一念台词就不紧张了,她挥洒自如,眉梢眼角甚至还带着笑意,“夜寒霜重,我好冷啊。”
“可否,”她目光流转,无意识地瞥向一旁的男生,“让我到你…塌上暖暖?”
男生一时看住了去,羞得忘说了台词,吓得林声晚赶紧拽他衣角。
“卡卡卡!”魏老师伸头进来,“怎么了你?好好的怎么不说了?”
男生摸摸后脑勺,傻笑。
于是从头来过,念完第二遍,评委们自是宣布她通过,除开正常被淘汰的两人和普通话不过关的一人,还有五人站在大厅里。
“辛苦了,大家回去好好休息,”童女士向来是做白脸的,她笑容温和,还带着点孩子气,“明天我们进行第三轮,也是最后一轮淘汰,这轮比拼的是综合实力——演技。”
演技是什么?林声晚说不清,但童女士说了,她会抽取聊斋原著的三个片段,架起摄影机,穿上戏服,真刀真枪地让五人抽签演一场,有三次ng的机会,抽取表现最好的一次。
“我知道你们是从没演过戏的新人,”童女士说,“所以我们考的不仅是你们现在表现出来的演技,还有潜力,什么叫潜力?就是会不会入戏?有没有镜头感?上镜好不好看?还有上镜这个事,镜头和屏幕会把你们的表情放大,很多哭戏、吵架的戏,演员在电视上看起来不会那么好看,为了上镜,有的演员呢,干脆从头到尾板着脸,我想告诉大家,哪怕你哭得再丑,只要真实可信,那就是有演技的,那就是可以□□的。”
“好了,你们回去吧,”冯先生不耐烦地催促道,“明天早上九点,大堂集合,别迟到。”
录音棚坐落在市中心,几个女孩想趁机逛逛,加上大巴里还有被淘汰的选手,进入第三轮的她们不太情愿上去听人家哭,跟评委们报备一声,各自离开去逛街了,而林声晚联系摄影师陶浅,乘地铁到她所属的工作室。
是的,陶浅是一家名为织羽cosplay工作室的成员,主要业务是订制服装、租借服装、体验cosplay、拍照等,他们老板是一个热爱角色扮演的富家女,因此服装、道具、摄影设备、化妆师都是专业配置,可惜开张不久,加上费用不菲,没多少人上门。昨天陶浅找上她,是想让她充当工作室模特——新人比资深coser好请,价钱好商量。
而林声晚的要求是,她希望能出一套男性角色的cos照,而且请工作室的人对她的身份保密,这当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陶浅很快答应了。
“我很想和你合作,”陶浅将她迎进来,递给她两份合同,倒上茶水,“你看看。”
林声晚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手机咨询自己表哥,一边看一边问,“为什么呢?”
“你上镜好看啊,”陶浅露出两个小小酒窝,显得她人年轻不少,“你没看到网上返图的帖子吗?cosplay吧和论坛有很多人返图,还有人出了个合集,把网上所有你的照片集合起来,结果大家超惊讶的,因为不管是用单反还是像素不好的手机,你拍出来差别都不大,连原图也很好看,你看。”
她打开自己的手机,“我拍的这张,我自己做屏保了。”
忙着核对合同信息的林声晚就着她的手瞅了一眼,要说她的摄影技术的确很好,白炽光从上往下打了一圈,淡紫色蓬裙隐隐有暗光流动,照片里的长发公主金发雪肤白的发光,遥望远方,背景被处理为朦胧的城堡,光这么看,毫无ps痕迹。
她手机一震,点开短信,是岑景云问过法律系的朋友,回复她说,“亲爱的,你忘了你才十五,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合同不具法律效应。”
林声晚一呆,转告陶浅后,她也呆了一下,打电话咨询一位律师,而后在合同上增改一些条款重新打印,“现在应该可以了。”
半信半疑地问过岑景云,他没过一会儿回复让她放心签,林声晚便放心签了。
签完合同,陶浅更亲切了些,她从书柜里搬来一大堆漫画,堆在茶几上,“你平时看什么漫画?”
林声晚回忆原主的记忆,递给她一个无辜的眼神。
“玩游戏吗?”陶浅又问,“仙剑玩过吗?”
林声晚摇摇头,“只玩过江湖ol,唔,十级。”
“江湖ol啊,这也行,你是哪个门派的?”
“剑客!”林声晚干净利落地回答,临了还补充一句,“男的。”
陶浅一拍手,下了决定,“那先拍这个,还有仙剑三快出了,我们可以顺势蹭一波关注。”她从书柜里找出一张光盘,“你有电脑吧?把光盘放进去,下载游戏,攻略网上有,你可以慢慢玩,体验体验,等你通关了,有什么想扮演的角色,联系我。”
“走吧,化妆化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已经是只废喵喵喵了
※、贴吧热议
在网络媒体刚刚崛起的2009年,二次元爱好者因为网络迅速汇集在一起,建立他们的贴吧、社区、论坛和企鹅群,这个时候coser对他们来说依然是件遥远的事,无论是服装、道具抑或化妆,皆存在高高的门槛,许多依然被父母掌管零花钱的初高中生们只能看着别人的照片心怀艳羡,而刚刚步入大学的学生们,跃跃欲试地准备着自己的第一套cosplay服。
制作衣服实在困难重重,不少人打定主意直接在网上买一套,然而淘宝出售cosplay服装的店家少而稂莠不齐,有时挥着钞票也买不到心仪的服装,有些新手们心热买了一套参加漫展后便束之高阁,暗自心疼可惜又不舍卖掉,而对资深coser们来说,一套哪里够,一名手有余钱的cos爱好者,宿舍中总备着四五套服装,杜竹就是其中之一。
对大多数coser们来说,第一次接触cosplay,基本上是从大学社团开始,杜竹便是在动漫社开启自己角色扮演的爱好,大学附近的裁缝费用太贵,还需要自己跨越千山万水去市中心布料市场购买布料,因此和社团里绝大多数新手一样,她选择在网上买成衣。在社团学姐们的帮助下,她基本掌握了各大淘宝网店的资料,哪一家性价比高?哪一家质量上层?哪一家有点坑人?这样口口相传,cos店的口碑一点点树立起来。
现在她大二,学姐们纷纷退社,她成功支撑起动漫社下设的cosplay社团,时不时组织社团新人们出出外景,参加漫展。没课的这天她吃完早餐,照例登上cosplay贴吧翻阅大家的帖子和留言,眼尖地看到一个新热帖,“长发公主”的字眼出现在标题上,她下意识地戳了进去。
要说长发公主怎么火起来的,她可是从开头开始跟进,一开始是羊城一个知名漫展的返图,那天整个贴吧都仿佛被攻陷了似的,很快有人注意到几乎每个返图帖子镇楼图都有这位长发公主,就算自己没有,也会从别人帖子里扒出来贴上,“长发公主汇总贴”被加精置顶,每张都那么好看,甚至她在和迪士尼公主们合照的时候,也如鹤立鸡群般一下子凸显出来,恍如其他人只是coser,但她才是真正的迪士尼公主。
要论知名度,白雪公主、灰姑娘和睡美人哪位不比长发公主高?但是,但是看到她的照片,看到她雪白的肤色,看到她大大的蓬裙,还有长长的金发,就好像刚从迪士尼动漫里走出来一样,杜竹不可抑制地动心了,如果每个小姑娘小时候都有一个公主梦,那么这个长发公主无疑实现了这个梦。她甚至想去买一套长发公主cos服,尽管她知道自己根本撑不起来。
她最喜欢的一张图,长发公主坐在堆满纸花的高台上,舞台灯光从上笼下,光芒中她美得失真。这张照片也被杜竹偷偷存起来,当作电脑屏幕。
“长发公主的新cos?”她嘀咕着读着主楼,鼠标向下滑,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她眼睛都瞪圆了一圈。
“效果那么好?”织羽工作室内,抹着大红唇的女老板查看自家淘宝店的业绩,险些被那个数字闪瞎了眼,cosplay服装店顾客一向不多——真想赚钱的,谁会去做cos服装——因为一套cos服可以反复穿、换着穿、二手卖掉,加上服装本身比普通衣服高出许多,每天的销量也就那么点,可现在刚过去一个上午,已经比她过去一个月出的还多了。
“大半是租借和体验这两项,”陶浅话语中带着些许骄傲,“其实对动漫、游戏这些二次元感兴趣的人很多,不过要让他们自己买衣服、假发、道具、化妆,还要找人拍,实在太劳心劳肺,我们面对的主要是这块市场。”
没错,杜竹在动漫群和cosplay群发送这条帖子链接后,足有五百人的动漫大群纷纷有人冒泡,希望她能组织想去的大家一起去体验一下,而cos群里的十个人也想着下次外景能租借这家的衣服。
要说以前没有这种工作室吗?肯定有的,只是……她切换到浏览器屏幕,再次看到这个帖子,忍不住双手捧着脸,像朵向日葵般,屏幕就是她的太阳。
江湖ol她玩过,二次元大多相通的,也有很多或资深或新手cos过这款游戏里的形象,可是看他们的照片,的确好看,但缺了点啥。
现在她知道缺什么了。
缺颜值——不不不,这不是最主要的,他们缺的是一股气。
不是那种“你瞅啥?瞅你咋滴!”的强悍,也不是杀人如麻不眨眼的杀气,什么叫还原度?不是单纯地穿一套衣服戴一顶假发,从前有些游戏coser要么面无表情有如发呆,要么目光凶狠好似瞪人——当然,这是爱好,不必过于苛刻。而少数能演绎角色特点的,大多成了知名coser。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陛下”——长发公主的cos名——低头抚摸剑身,她好像一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随时能吟首诗歌的那种,可当她看到第二张图,他执剑朝屏幕外的自己直直刺来,那锐利得甚至有些诱人的眼神,那挺直却联想到脆弱的姿态……
杜竹“嗷呜”一声盖住自己的脸,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自古以来,一向美女多过美男子,cos圈也如是,知名coser大多为男性,他们可男可女,可攻可受。所以当“陛下”的第二套cos照亮相贴吧时,不少帖子闹翻了天,争论他本人性别到底是男是女。
“男的!那么帅绝壁是男的!”
“陛下,哪个女人会叫这个名字啊?”
“港真,我在漫展见过本人,确实是软妹一只。”
“其实他们是孪生兄妹吧?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妹?”
之所以没人质疑“陛下”是长发公主,多亏了陶浅灵机一动让林声晚化上女装戴上金发来了个特写镜头——好在妆浓+ps,化得连她表哥都不认识,两相对比,大家自然确认了长发公主的身份。
因为她cos江湖ol中的人物,江湖ol论坛也有人将帖子转过去,引来各路人马点评,大家一致认为“陛下”扮演得十分还原,趁机强烈要求游戏公司开新资料片之前换掉原本丑丑的明星代言,甚至还有提出让陛下来代言的,当然,因为她的资历太浅,玩家们只是起哄凑热闹,没怎么执意要求。
不料当真有游戏gm回复会考虑这个提议,把他们吓了一跳。原本明星的粉丝们不干,攻击到“陛下”头上,两方混战,波及cosplay贴吧,这些,林声晚丝毫没有察觉。
她正在第一次拍试妆照的片场化妆换装。
这是第三轮,也是最后一轮比赛,剧组工作人员齐齐到场,摄影师、剪辑师、造型师、化妆师、道具师……直把一个小小的庭院挤得水泄不通,进入第三轮比赛的五名选手在屋内化妆,童女士抽取的三个场景,一个在屋内诱惑宁采臣,一个吊威亚大战黑山老妖,最后一个生死离别,原著两人生活在一起,也没有黑山老妖,但考虑到表现力,评委们还是参考《倩女幽魂》来考察。
林声晚和另一个选手抽到吊威亚,她差点没笑出声来。
童女士特地过来问两人有没有恐高症,能不能上威亚,另一个女孩还在踌蹰,不时看她的脸色,而林声晚呢,她抑制住自己的笑容,玩心大起,腼腆地一低头,声音颤抖而坚定地,答应了。
她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