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疏影进屋，反手想要关门，被天赐一把抵住，并用力将门推开。
“你就住在这种的地方？”天赐环顾四周，又推开窗户看看周围破陋的环境。
疏影不理睬他。
“疏影，这些天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没想到若雪这丫头这么狠毒，居然把你赶走？她就不想想要不是你拖拽着谢家一大一小这两个包袱，他们都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就算你当初有什么对不起谢家的地方，你这样全心全意地为他们，你们之间早就扯平了。”
“我欠谢家的，一辈子都还不清。”疏影弱弱地说。
“你谁也不欠，一切都是天意，就像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会是日本人。”
疏影冷冷看着天赐。
天赐说：“浪人的死不过是个借口，日本人真正的目的就是要让谢炳炎死。”
“就算是借口也是我送到日本人手里的，这就是我愧对谢家的根本。”
“当时的情形，谢炳炎承认与不承认，他都要死，这点他很明白，可你却要用这个绳索捆绑自己一生，真是极度愚蠢。”天赐面露怒色。
“你浑身上下缺乏人味，在你的逻辑里良心债根本就不是债。谢炳炎死之前，偷偷让人放走了我们，而我们却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他的事，特别是你，别忘了，你是被他养大的。”
天赐伸出残手：“我已经用一只手偿还他了。好，好，我实在不想翻这些旧账。疏影，今天你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不能坐视不管，给我一个机会帮你，毕竟我们的命运都被那场灾难改变了。”
“谢天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抗下当年的事吗？我就是不想把自己跟你牵扯到一起，就算是与你的名字连在一起都会让我感到耻辱。请你离开！”疏影说完打开门。
天赐眼里充满复杂的情感，无奈出门。
天赐下了楼，一脸懊恼，点了一支烟，抬头看见老板娘正在一旁生煤球炉子，于是对她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先生叫我？”老板娘殷勤地走了过去。
“楼上都住的什么人？”天赐问。
“先生是哪个部门的？是在查户口吗？”老板娘语气里充满不屑。
天赐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塞给她。
老板娘看见钱立马换了一副神情，说：“楼上一共四间房，最大的我住，还有一间住着个舞女，另一间住了个男人，干什么的不知道，常常早出晚归，还带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
“让他们搬走，他们的房钱我付。还有，别告诉韩小姐。”天赐拿出一叠钱塞给老板娘。
老板娘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晓得晓得，放心吧。”
天赐掐捏了烟头，转身离开。
天赐走后，老板娘抬头看窗户，嘴里嘀咕：“哎呀，没看出那个女人还真是落草的凤凰啊。”
家栋出院了。医生说再恢复一段时间，家栋就可以像正常的孩子一样上学了。热情的宝凤赶紧帮姐弟两个收拾房间，随后又忙不迭地下厨房炒鸡蛋，给家栋补补身子。家栋小声地对宝凤说了句：“谢谢！”
“真好，这大黑天的总算看见这么一点亮光了。”宝凤听到家栋说话利索了，很是开心。
若雪看着家栋吃饭的样子，想想要不是韩疏影，他们谢家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她怎么能就这么放过韩疏影。她决定让宝凤帮忙，约韩疏影，她要跟她好好算算这笔账。
疏影听若雪要约她在山脚下见面，有些吃惊，天色已晚，她不明白若雪把她约到郊外的山边见面是何用意，但是，她一直想找个机会跟若雪说清楚。所以，便抱着希望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上山吧。”若雪看到疏影面无表情地说。
“上山？”疏影疑惑地望着若雪。
“山上安静，怎么吵都行。”说着，若雪向山上走去，疏影紧跟其后。
疏影和若雪来到亭子里，望着山下。
“爹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带着我和家栋爬山看夕阳，可那时我总是逆着他的意思，不肯陪他，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如今想陪都没有机会了。”若雪望着远处叹了口气。
疏影看着若雪，心里不是滋味。
“如果爹不死，我们谢家这棵大树就不会倒，我和家栋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对不起，我知道我欠你们很多。”
“韩疏影，你知道我最伤心什么吗？你我生死与共那么多年，却换不来你一句真话，你让我和家栋一直活在谎言里，这就是你最可恶的地方。”
“这些年我也被良心折磨着，我想说，可我怕……我怕我说了你们会恨我……”
“当然恨你，是你让我们家破人亡的。”
“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家栋一定会记起所有的事情，可我没想到这天真的来了，我自己也无法面对。”
“当年不管我怎么打骂你，你都不肯离开，非要带着我们来上海，其实这就是你赎罪的表现，可惜我脑子浅没看明白，一再累记着你的恩情。文轩说你是我们谢家的恩人，让我尊敬你，现在看来这世界根本就没有天使，我们都被愚弄了。”若雪苦笑道。
“是牛二，他什么都知道，是他让我一辈子都不要说，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我知道他是为了你们，让我把终身的愧疚弥补在你们姐弟身上。”疏影想起牛二对她说的话。
“牛二叔死了，随便你怎么说。”
“若雪，你怎么恨我都行，可你要相信我，我把对你和家栋是真心当成亲人的。”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事到如今纠结这样的问题还有意义吗？今天约你来，就是一起看夕阳，面对落日，你我姐妹缘分也就到此为止，就让一切在此终结。”说着，若雪走到山边，看着落日。
疏影看着若雪，呆呆地站的原地。
“过来啊，站那么远干吗？”
疏影走到若雪身边。
“以前你说过，一个人是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因为欺骗了文轩，而得不到他的真爱，这一切我认了，是我有错在先，怪不得任何人。而你呢？你犯了这样的弥天大错，你就不需要付出代价？”若雪绕到疏影身后，贴在疏影的耳边说。
夕阳西下，天渐渐阴沉下来，云层沉沉的，让人有一种压抑的感觉。疏影惊恐地看着若雪，突然感到一种寒意。
“为我爹，为我们谢家……”若雪说着，狠狠将疏影推下山去。
只听见疏影一声惨叫，翻落下山。
若雪吓得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发抖，自语道：“老天爷，如果她死了，就是你收了她，如果她被人救了，就是你放她一条生路，老天爷，我把她交给你了，她的死活全凭你的发落。”
若雪爬起来，狠狠心，向山下跑去……
若雪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在房间里喘息很长时间，还是惊魂未定。这时家栋过来，蹲在她面前，喊饿。
若雪这才回过神，赶紧答应着去做饭。
这时，突然窗外一记闪电，吓得若雪一个激灵。
门外传来宝凤和徐根娣的对话。
“哎呀，烦死了，今天的雨水真是多。”
“冤屈太多，老天一直在哭。咦，奇怪，若雪怎么没做晚饭？”
一会儿工夫，窗外就下起了倾盆大雨。若雪跑到窗边，看着窗户上如注的水流，她想起疏影和他们一起赶着驴车在大雨中逃难，想起大轰炸中疏影从死人堆里把她扒出来，那些天也下着这样的瓢泼大雨……她不敢再想下去，闭上眼咬了咬牙，然后睁开眼睛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