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

心底的亏歉，佈满全身的感官，无论是对家人还是你，我都深感抱歉，无法知晓你们想法的我，待到这时才靠近真相。

往后的人生，我将尽全力生存，为了离世的你们，也为了幸福。

「谢谢你们──」

进入段考期间，夜明日復一日温习课业，与白洛渐行渐远，无论是下课、午休、放学，皆与他断开交集的机会。

考试最后一天，白洛坐在校园的枫树下，吃着自行准备的饭糰，考试期的他，除去饭糰外的食品，一律嚥不下口。

飘落的叶片落在他头上，十月中的枫叶十分耀眼，橘黄色的色泽，与他眼眸神似。

「好想夜明……」

「目标明确，赶紧行动。」橙发青眸的男子佇立面前，耀眼的笑容与白洛熟悉的人相同。

「凌旭前辈？你怎么在这？」

震惊的白洛，手中的饭糰落地，粒粒分明的饭粒、分量适中的大小、丰富的内馅，全都成了不可食的食物……

「我来送便当，刚好看见你，就顺道过来。」

「是说……你对人的态度变了，以前绝不说超过五个字，现在突破到九个字，我们是不是变家人了！」表情丰富的凌旭，对白洛的转变感到欣慰，从前说话简洁有力，如今终于不再冷漠。

「你想太多了。」

「别这样！我从你七岁就陪着你，好歹让我感受小孩长大的喜悦！！」

「前辈……我只是无法相信人。」频频摇头的白洛，对凌旭的反应仍无法习惯，至今认识快十一年，过去未曾敞开心扉，要是被背叛……

「那……是叶改变你，还是夜明改变你？」

「我是儼柳的转世，放心相信我。」

沉默的白洛，脑内拼凑破碎的资讯，依照凌旭的话，他认识叶并且看过前世，那……他出现的目的会是甚么？前世的誓约他会帮忙？但……依前辈的人品、思想单纯的大学生，会对自己造成威胁？要做早就下手了，为何要多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前辈就是前辈呢……」低头低语的白洛，对揣测凌旭的想法，感到幼稚、羞愧，从前就在他帮助下成长，明明是能信任的对象，却迟迟封锁内心。

「我喜欢夜明，这份心意是我白洛的，即使他是姜樱的转世，我喜欢的人也只是现在的夜明。促使我改变的只能是他。」流露爱意的双眼，白洛想着与夜明的过去，短短一个多月，每日上学的动力就是他，不再为了完成义务教育、不再追寻空虚的未来。

除此之外，之前替他上药时发现的印记，让他明白夜明就是与自己有誓约的爱人，这根本就是命中注定吧！

「你喜欢他哪一点？」察觉八卦的凌旭，继续追问白洛的感情，见证一个小孩的成长，内心莫名满足。

「别缠着白洛，给我回学校上课。」白发蓝眸的男子靠近两人，怀中抱着各式各样的纸张、笔记。

「白东啊……」

「嘴巴闭上，下堂课教授会点名。」

「难得遇见白洛，我们一起坐下聊天啊！」亢奋的凌旭激起反抗的念头，难得逃离校园，不用下课被女性包围，为何不享受片刻的清间？

「别擅自决定，白洛的意见才是重点。」

白东与白洛是家族中，年纪较相仿的两人，也是在白离发生惨案，唯二关心白洛身心的人，只是……不曾见到他对自己抱有善意。

「更何况……我父母……」惭愧的白东默默向后退去，自己造成白洛心灵上的伤害，那时决心要代替父母赎罪，替他找回过去的美好。

一筹莫展的进度，可谓徒劳无功。

「表哥……那不是你的错，我从未将他们的过错，怪罪在你身上。」

倚靠树干的白洛，脸上露出罕见的悲愤，有关过去所有的事情，他仍走不出阴霾，至少……现在有了能帮助他的人，内心的枷锁逐步瓦解。

「过去的事，迟早会消失在心中，那件事我会放下的。」

「他们的问题，我们不必承担。」白洛起身走到白东身旁，对他而言，表哥在从小便是唯二的玩伴，也是相处无隔阂的亲戚，将这段关係垄断，是不可能的。

「白洛……我真的对不起你……」热泪盈眶的白东，低下头掩饰即将流出的泪水，身为长辈的他，多少还是有自尊心的。

「我要哭了……」看着两人的凌旭，承受不住感人的场景，泪水占据双眸，啜泣声不停出现。

「那……关于恋爱的话题还要继续？」打破氛围的白洛，对于其馀的事情未放过多重心，时间有限的前提下，只能迅速解决某些事。

「请继续。」白东与凌旭异口同声。

「啊……」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身上一直飘散一股樱花香，每当闻到那股香味时，总会忍不住想更靠近夜明，想要触碰他、将他护在怀中，不让任何人加害他，尤其是他的父亲，我绝不容许除了我以外的人在他身上留下痕跡，尤其是见血的那种，我会心疼……」

「所以……你喜欢夜明哪里？」狐疑的白东，在白洛的阐述下，仍不解重点在哪。

这根本是禽兽的发表……

「我喜欢……他真心对我笑的时候、担心我忧愁的瞬间、被我逗弄脸红的模样、伤痕累累靠在我身上，只要攸关他的事，我都喜欢。」洋溢幸福笑容的白洛，内心的悸动随着时间增强，毫不避讳旁人的存在。

「情竇初开的小孩，你真的长大了！」向前抱住白洛的凌旭，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别骚扰白洛了……你要是被教授记住，我可没办法救你。」无奈的白东转过身，独自迈开步伐。

「不行啊！白洛下次见！」飞奔离去的凌旭，挥动双手与白洛道别。

「下次我会带三明治。」挥手道别的白东，将怀中的物品全数往一旁丢去，未顾及物品的主人。

飘落的纸张上写满「薛日」二字，可见……这是凌旭的杰作。

鐘声响起，白洛望着那叠纸张离开，假设白东会拋下的物品，那绝对不会是自己的所有物，通常是……惹他生气的人……那就是凌旭了吧。

脑海盘算白东的思路，白洛不自觉笑出声。转角处的夜明呆坐在那，仔细端详他的背影，许久未交谈的人，没了自己也能好好生活，想必……自己不在也能找到幸福。

『这样他就不会被父亲盯上了……这样就好了……』

「夜明……」

薛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担忧的语气任谁听来，内心皆能感到安慰……至少还有人担心自己。

但夜明可不是这样想，他不愿被任何人投以关心的神色，在他眼里那都是同情，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我还有事……之后再聊。」起身回教室的夜明，忽略薛日的关心，他要的不是任何人的同情，只要成为完美的人，达到父亲的期望，即使过程无比艰辛，往后的日子，就能无忧无虑吧？

『不能被发现弱点……』

「班长！你有见到白洛吗？」一名女同学急忙衝向夜明。

「发生甚么事了吗？」

「从吃饭开始，他就消失踪影，现在也午休了，他不会出事了吧？」

「有时间担心我，不如去计算学分。」出现在夜明身后的白洛，这一个月内，仍对班上同学恶言相向，一开始许多女同学为此感到惧怕的心情，久而久之，将这当作是题材，书写他们两人的短文。

「快去休息吧，下午还有考试。」依旧是往常的笑容，夜明的内心与白洛不同，被无数冀望压垮的心灵，最终屈服于权威大于自身之人。

正当夜明要走回座位，白洛连人直接扛起，走向外头的走廊。

「同性恋真噁……」爱惹事的同学翘着脚，瞪向门口。

阴沉的薛日正好走入班上，与他四目交会。

「午休就休息，在那边碎唸甚么？」

无语的薛日眼神充满威胁性，本身与凌旭交往三年，诸如此类的话早已当作耳边风，如今被友人推开的他，满脑子的懊悔无处宣洩，要不送他去医院？

『算了……我想吃蛋包饭……』

『夜明的事就交给白洛吧，我能休息了吧！』

来到熟悉地点的两人，白洛将夜明从身上放下，一路上他未做出挣扎，只是平静地任由他行动。

和煦的秋风在空中流动，与风一同遨游天际的枫叶享受自由的时光，即使落入地面任人们践踏，也不曾后悔。

「衣服脱掉。」不知何时拿好医药箱的白洛，快步到夜明身前，准备替他换药，也只有这时才能好好说话。

「我自己能用，你先回去吧。」

「如果我拒绝呢？我只是不想看见你受伤，或者故作坚强，」神情哀伤的白洛，这段时间尽可能不打扰他，只为让他好好准备考试，担心他无法顾及恋爱与学业，但……这是错的吗？他会认为自己是要放弃追求？

「段考后我会告诉你答案，快回教室休息。」

「要我拋下受伤的你？这种事你也知道不可能。」更加绝望的白洛，从夜明的言语中，察觉到答覆，无止尽延后答案，不就是要消磨感情？

他真的不希望是拒绝啊……

「我喜欢你……在你给我答覆前，我绝不会放手，我不想让你自己面对残酷的人生，在那之前……让我待在你身边吧？」眼角滑出泪水的白洛，跪在夜明面前，唯独他是绝对不能放弃的，将自己拉出深渊，重新信任人的他，要如何放下？

「你喜欢的是哪个我？」面无表情的夜明，缓缓开口，湛蓝的眼眸失去光芒，他并不期望白洛说出的答案，早已决心拋弃他，听到仍不会改变决定。

「我喜欢真正的你。」

心头一愣的夜明，听闻白洛的答案，内心激起阵阵水花，这不是他想要的反应！为何要对那句话心动！

「这不是客套话，我真心喜欢你真正的样貌，我不会否定你，更不会造成你身心灵受创，我只想守护你、陪伴你，依偎在你怀里……」

「如果可以的话，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做的更好。」

牵起夜明的手，白洛深情望着愣住的他，不论过去的遭遇、未来的窘境，他都想成为他的唯一、他的老公。

「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为甚么是我？像我这种人，不值得你追求。」

「你是我的曙光，重新让我相信人，就这点判断，是我配不上你，即便如此，我仍无法放下对你的情感，我喜欢你夜明。」

沉默的夜明，全身发烫，下定决心要割捨这段关係，全都是为了谁？自己的未来？还是服从父亲？

见他没任何动静，白洛松开握紧的双手，抬头望着枫树，自己是否成为他的负担？或者给予他庞大的压力？这份感情过于沉重……

「对不起……我占用你太多时间。」

「我先走了……」落寞的白洛踏向教室的道路，自己真的犯下大错，真的对不起夜明……

走入室内的白洛，停下脚步回头，泪水瞬时滑落，明明不愿放开夜明的双手，碍于他的想法，最终只剩放弃一条路。

『那遥不可及的光芒，始终都不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