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还是算了
车子开进山路,摇下车窗,温度已经骤降。与市区阴霾的空气不同,清新的风扑面而来。
这个时候我收到微信,是王晓发来的。
“今天你们干什么?要不要我开车带你们出去玩玩?”
“你踏实陪女朋友吧。”我说,“我们已经在山里了。”
“怎么去的?打车?”王晓回复迅速。
“朋友开车去的。”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哪儿的山?”
管得着吗?
我干脆不回。
目的地湖光山色美如画,绿草茵茵,清风习习。停好车,刘先生跟变戏法一样从后备箱变出来帐篷,吊床,地垫,各种水和饮料,各种洗干净的黄瓜西红柿提子,居然还有电蚊香。
我也经常带珍珠出来玩,但是每次都累得半死。她个子小又爱走,我基本全天都要撅着屁股跟着。
然鹅今天,桃桃鞍前马后,我居然插不上手。
“坐下吃点水果,”刘先生热情地招呼。
“怪不得好多人想生两个。”我叹为观止。有个老大居然可以这样使唤。
“可不是所有男孩都这么棒!”刘先生很自豪。“没妈的孩子懂事早。”
这话说得不无心酸,我仿佛还听到某些暗示在里面。
我决心敞开心扉说亮话。我这相亲就是被娟儿爷逼的(假装自己没有私心)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再找个男人。
娟儿爷语重心长劝我:“家里换灯泡都得自己来,多心酸。”
心酸个屁,我有邢大爷呢。
我酝酿了三分钟,刚要开口,刘先生突然抬起屁股绝尘而去。
我再定睛一看,他正把珍珠抱起来痛批桃桃:“你怎么能带妹妹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两个小孩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湖边,珍珠撅起屁股要摸水。
“我拉着她呢,”桃桃超委屈,“她想摸水。”
“你让开,我抱着她摸。”
刘先生把小小的珍珠抱起来,把她的小身子伸向平静如镜的湖面,两只小手在水里划拉,表情全神贯注。
珍珠像所有小孩一样喜欢玩水。邢大爷经常给她打一盆水,让她坐着玩。
“小孩就是要多玩水,智力发育才好。”
家里满地弄得都是水,珍珠自己也衣裳透湿。我们都无所谓,玩够了再收拾就好。
可这毕竟是珍珠人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片湖水。水很清凉,里头还漂浮着迷之昆虫。刘先生举了她二十分钟还没有停的迹象,我看他脑门儿上已经渗出来豆大的汗珠。
“桃桃,”他喘息不定:“把后备箱里的呲水枪拿出来跟妹妹一起玩。”
“耶!!”小胖子一路飞窜地跑了。
显然呲水枪是桃桃爱物,可如此珍贵只有一把。下次要给桃桃多买点呲水枪,我暗暗记在心里,因为此枪基本当场被珍珠夺走,除了砸就是啃。
“这个是这样玩的,”桃桃跟珍珠犹如在打咏春拳一般斗智斗勇,费尽心机才拿到手中:“先把水吸进来,然后——”
哗!!
水枪将湖水喷出将近十米,整个湖面泛起迷人的波澜。
珍珠目瞪口呆,望向哥哥眼神犹如看着天神。
俩人玩了一个多小时水,刘先生抱着珍珠去洗手。桃桃端着他的水枪恋恋不舍,我就陪着他一起玩。
“这个水枪是我妈妈给我买的。”他说。
“下次叫你妈妈一起来玩,怎么样?”
“我妈才不来呢,”小胖子咧着嘴,眼睛下头堆着肉:“她都一年多不愿意看我了。”
这什么妈啊?!我心里暗骂。孩子苦苦思念着你呢!
“我妈妈刚生了妹妹,是跟别的叔叔生的。”他说,“我爸说等我妈身体养好了就来看我,可是我觉得她再也不会来看我了。”
我很想天真无邪地对他说,不会的,没有妈妈能忍心丢下你这么好的孩子。
可是我说不出这样的谎话,孩子固然是好,可狠心的妈妈世间可有的是。
“你和爸爸两个人生活开心吗?”我岔开话题。
“开心。”桃桃点点头,“以前我爸不怎么回家,我妈走了,我爸就天天接我,每天晚上陪我。”
“嗯,听起来也很好!”
“如果我妈还在的时候,我爸能这样就好了。”
小胖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喜怒不形于色,仿佛邢大爷上身。
“你爸爸以后如果再结婚,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阿姨,你不喜欢我爸爸对吧?”
我一个踉跄坐在地上,血液不通的脚上麻麻痛痛仿佛爬过一百只蜈蚣。
“我跟你爸爸才第三次见面呢!”我正经八百地回答这个问题。
“我跟珍珠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玩。我爸爸第一次跟你见面,就很喜欢你。”桃桃也正经八百。他是在说,认识的时间短不能说明问题。
“你怎么知道你爸爸喜欢我?”
“当天晚上我爸就问我,如果有一个新妈妈,我高不高兴。”
操。
“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你结婚我很高兴,但是妈妈只有一个。”
五岁的胖脸看起来就像一个真真正正的大人,可是眼神里的赤诚又是实实在在的孩子。
什么款式的妈妈能忍心把这么可爱的孩子丢下一年多见都不见一面?
我憋了半天,只能发自内心地赞叹:“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好?”
桃桃摇摇头:“所有的孩子都是一样的。”
“妈妈妈妈!”我听见珍珠的声音,扭头一看,她举着两个胳膊跌跌撞撞地疾步向我走来。走得太快,屁股一扭,跌坐在地上。我过去把她抱起来,看她被洗得干干净净,小脸蛋上粘着潮湿的头发,就把她结结实实地亲了一会儿。
桃桃坐在湖边看着我们俩,表情很羡慕。
午饭,我和邢大爷一起准备了很棒的盒饭。红烧大鸡腿是我做的,做了一大盆,给两位胖先生吃。邢大爷烧了排骨土豆,还蒸了一锅松软的肉包子。青菜是秋葵,切成小块,是珍珠爱吃的。
我们四人席地而坐,大快朵颐。鸡腿很受欢迎,两个胖先生吃得满脸酱油。珍珠吃肉包子和秋葵,玩累了,吃得很香。桃桃盯着看了一会,也夹了一点秋葵,小心翼翼地尝了尝。
“真好吃!”桃桃眉开眼笑。
“是吗?!”刘先生眉毛高高挑起,也夹了一点。
看来这俩人以前都不爱吃秋葵。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俩。
“我妈不会做饭。”桃桃塞了满嘴巴的肉包子,含糊不清地说:“我们家以前吃的都特难吃。现在就我爸做饭,我爸就会炖腔骨。一天吃三顿腔骨。”他说着,瞪了他爸一眼,他爸也毫不客气地等了他一眼。“我俩不会做饭还把你喂这么胖。”
“我这么胖是随你!”桃桃反唇相讥。
我还没笑,珍珠先笑。大家都笑,仿佛在演小猪佩奇。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就这样生活也不错。
每天早晨带着珍珠一起送桃桃去上幼儿园,然后回家工作。每天晚上做好吃的,看着两个男同学吃得超香。吃饱饭了就看着两个小孩子一起玩。然后把他俩一个接一个哄睡,然后。
额呕。
我偷看了一眼刘先生,他吃得满头冒汗。
还是,算了。
我心想。
和王晓最后的那段日子,几乎有一年度的时间,我们俩每夜都睡在床的两个边上,中间空着整个宇宙。不要说王晓不想碰我,我也不想让他碰我。每一次触摸都好像把我拉回了备孕不成的痛苦之中。不过一年多没有夫妻生活对我来说不算特别痛苦,这码事本来就不是我擅长的。
“你就像根木头。”这是我和王晓的第一次之后,他对我的评价。
风流倜傥的欧洲王子,娶了一根胖木头,也是委屈他了。
我拼命摇摇头,想在其乐融融风景如画的时刻把这肮脏之事摇出脑海。
再恋爱,再结婚,又要重新面对床榻的磨合。娟儿爷可能觉得乐趣无穷,我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