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曲－那时

「白哀悼了，你的初恋⋯⋯瞧你这样子。」韩襄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她继续下去说的话，却被一旁逐渐增大的争吵声响所覆盖过去，原本的怒火也因为对面人的淡漠、不在乎的反应搞得越发旺盛，额际上也浮出几条明显的青筋，她索兴扯开喉咙、指着宋珣珞的鼻子大骂：「有误会就去解开，不要给我这样要死不活的！」

宋珣珞似乎是被韩襄瑗这样的一吼吓了一跳，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原本双唇微啟，正准备要说些什么时，却被一旁没有停歇、还越来越大的争吵声吸引了注意力。

见到该店店员往包厢的方向跑去、似乎是想要确认状况，此时那些羞辱、辱骂的词句、字眼也渐渐清晰浮现，进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里。

宋珣珞的呼吸一滞、全身上下的毛孔像是全都被硬生生撬开，她感觉自己就好像置身冰窖，无法控制地打颤起来。

「珞？」韩襄瑗马上发现到她的状况不对劲，立刻抓起随身物品，想赶紧带她离开，「我还要买单⋯⋯你有办法自己走吗？」

韩襄瑗一隻手抓起躺在餐桌上的帐单、一边艰难地支撑住宋珣珞早已绵软的身体，而此时却听见争吵不休的那处包厢门被从内用力地打开，惯性的作用使得门甩在一侧墙壁上，也再度发出「碰——」地似爆炸的巨大声响。

韩襄瑗都能感受到身旁的宋珣珞吓得肩膀都缩了起来，更想赶紧带她离开现场了。

「李承瑾你这个不肖子孙！」

「李家顏面会被你败光的！」

听到这，韩襄瑗的脚步停下，想确认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她想回头但又害怕惹事生非，于是伸长脖子、并以馀光向后瞥，同时也在心中偷偷地盼望着，能看见那个她误以为已不存在这世上的男人身影。

这之后就有一群目视年纪中年的男女气冲冲地走出那间包厢，三三两两地走在一块，其中还有几人回过头、十分兇恶地指着里面叫嚣。

「那个传说果然没错⋯⋯会有灾变的！」

「残疾人！」

「真是个怪物！」

「剋死父母的不孝子！」

看着那群人怒不可遏地离开餐厅以后，听闻那些话语、脸色也丕变的韩襄瑗原本还想拉着宋珣珞离开，但这一次宋珣珞的脚像是加了铅块似的，怎么也拉不动她。

「珞？」韩襄瑗不明所以地回过头。

宋珣珞淡淡地收回刚刚瞇起眼、注视着包厢的目光，面对上韩襄瑗担忧的神情，便闭了闭眼后、缓缓摇摇头想表示自己没事。

而接着，自包厢中又走出一名理着平头、手里则抓着绿色帆布书包的卡其色制服少年，他略显生涩的目光环视了眼餐厅内的其他客人后，随即羞涩地连耳根都红了，于是他低下头、并以单手遮着脸，似乎是觉得成为在场眾人瞩目的焦点之一很丢脸地想快步离开。

「承翔⋯⋯」熟悉地男声先从包厢内传出，随后急躁地脚步声也跟上前面少年的身影，「等等！」

身穿一袭贴身剪裁黑色大衣的李承瑾，从身后一把扯住那名少年，并搬过他的肩膀，想令他正视着自己。

李承翔吃痛地皱着眉，被强迫面对李承瑾的同时，也不耐地伸出手、拨掉他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

李承瑾无暇顾及慌乱的汗水，就让他们纷纷从额角上滑落，焦急地想向他解释些什么：「你听我⋯⋯」

「我不要！我的未来自己会看着办！」李承翔伸出的手划破他们之间彷彿降至冰点的空气、逕自打断李承瑾的话，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字清晰地说着：「冷血的人，我不要你可怜我！」

闻言，李承瑾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瞳轻轻颤动了片刻、呼吸有瞬间地紊乱，看似即将倾巢而出、失控的情感却像被他极力地压下、在一眨眼间全数消失殆尽，只剩下平淡无波的一双眼望着站在面前的少年，寂静地彷彿已经习惯、彷彿可以预料到之后的发展与结局。

「自私鬼⋯⋯我倒比较希望爸妈还在！」李承翔双眼露出悲伤的神情、后逐渐转变为坚决，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口：「希望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他就这样一个人保持沉默地站在原地，也并没有阻止少年的离去，就让其他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任凭訕笑，而他一双手紧紧握成拳、隐隐地发颤着，只是脸上的表情也多了些淡淡地寂寞。

宋珣珞默默地在一旁目睹了所有过程，突然想起那年秋风微凉，他也是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世界的一角，偶尔会露出寂寞却又难以令人接近的神情⋯⋯

现在的她终于能读懂他当时眼底的情绪。

面对着自称是「家人」的那些人，却总是利益摆在眼前，不需要了就狠狠地一脚踢开，宋珣珞也很清楚地知道这一切。

曾经的严父眼里充满慈爱地抱着怀中的新生命，一手拥着让他摆脱鰥夫称号、衣着华贵的陌生年轻女人，却以轻贱脏物的眼神高高在上地俯视她，纵使再怎么努力唸书、再怎么获得优异表现，仍没有办法挤进那个人的眼里分毫。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家了，从今以后就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如果说海浪随着时间侵蚀岸边的岩石，那时间就在宋珣珞身上留下无可抹灭的印记⋯⋯

要是那时，能再多了解他一点就好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