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老奸巨猾的蔡京
高强小夫妻来到蔡京所在的彩棚上,恰好见一众相府家伎收拾乐器行装,在准备打道回府了,忙上前一团罗拜,自太岳,丈人、岳母一排拜下去,扰攘好一刻才罢。
待问了蔡京,却道是丈母娘记挂新嫁女儿,今日机会恰好,顺便就叫俩人回来见上一面,叙些闲话而已。高强唯唯应了,蔡家几个小姐妹便上来拖蔡颖去那一堆女子丛中,一面笑说:“姑爷可曾慢待了咱家大姐么?若大姐口中有半句怨言,姑爷可要仔细了!”
高强一脸尴尬地笑,看着自己的娇妻黠然一笑翩然去了,垂手站在蔡京和丈人蔡攸身后,絮絮地将方才宣德楼上与官家诗词唱和的经过说了,二蔡都微笑点头,两家现在正是蜜月期中,高强在官家面前是越受宠越好。
少停有人来报,说车驾都已备好了,蔡京便拉上高强,叫同车去大相国寺看佛牙。
等到二人同车,高强便有些心中不自在起来。每次与蔡京相对时,心中总有些发毛的感觉,这老宰相一副儒雅姿态,却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细长眼中偶露神光,谁也猜不透他心里究竟想什么。
车行片刻,蔡京掀起车帘,顿时车厢中撒入一片灯火与欢笑声来,他的细长眼微微眯起,望着车帘缝中掠过的元宵夜景,忽然开口道:“孙婿,你看这大宋江山如何?”
高强吓了一跳,心说蔡京怎地忽然问我这么大的题目?
蔡京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道:“老夫此番复相,得力于贤孙婿父子处甚多,上元节过后便要上今年的诸法施行札子,贤孙婿又远行在即,故此老夫想听听贤孙婿的意见。”
堂堂的大宋宰相问政于己,高强倒有些受宠若惊了,只是他虽然读了些史书史论,到这时代后耳闻目见却时刻给他以冲击,深知即便是许多为后人所诟病的政策,在当时却未必有多少选择的余地,是以于为政之道越发谨慎起来,此番外放江南,有一部分用意也是要去地方上好好看看实际情况,俾可有所发现,也好衡量一下究竟从哪里入手翻转这大宋国运。
现在蔡京忽然问起,他胸中也无多少成法,一时倒难以回答,犹豫片刻后便道:“恩相胸中早有成竹……”
本想敷衍几句,哪知蔡京把手一摆道:“闲话休说,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再搅这些虚文?但说无妨。”
这可推搪不过了,高强只得硬着头皮道:“以小子看来,恩相复政之后,当细择前任赵相公所行诸法,逐一推敲备细,不可单因施法之人而轻言废退。盖恩相诸法亦今上所为,赵相公诸法亦今上所为,若宰执一变而法亦变,则今上将置于何地?望恩相明察此节。”
蔡京面色一凝,转过脸来,二目微张在高强面上一扫,车厢中就觉得精光一闪,高强顿时手心出汗,不过说也说了,只好听天由命罢了。与蔡京对视他是不敢的,只微微低头看着蔡京腰间的金带,心想我当着面说这些话也不算不给你老面子,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蔡京虽说名声不好,也不至于听不出好赖话罢?
俩人这般僵持一会,蔡京忽然一笑,车厢中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贤孙婿说的有理,老夫于此节倒欠了些考虑了,当逐一将诸法细细厘清,只以修正原法的名义向官家进言便了。贤孙婿以为如何?”
这话说的却有些重,高强手足无措,这车厢中又不好叩拜,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说得一声“恩相言重了”,背后的冷汗已流了下来。
蔡京大笑,将手在高强肩上拍了拍道:“贤孙婿言不轻发,发则有中,我家小辈中如你这般稳重深思的人才是少有得很了,难得又是如此年轻,老夫对你期许甚高,且无须如此拘谨,随性无妨。”
高强见太岳大人颜色甚和,暗暗舒了口气,只是“随性”是不敢的,赔些笑脸而已。
俩人又说了回闲话,蔡京便问道:“贤孙婿既是多有深思,则前次向老夫求为提举东南应奉局一事亦必有深意在,未知究竟意欲何为?”
这几句单刀直入,高强登时有些招架不来。有关清溪帮源洞银矿的事情他从未对任何人提及,就连老爸高俅问起时也只说东南形胜之地,应奉局又是个讨巧的差使,放外任是再合适不过的。可现在蔡京问起来倒教他心中有些发毛:难道这老狐狸已经知道了什么?
肚子里虽然踌躇,可急切间也无法侦知蔡京究竟知道多少,只好着将对老爸高俅的那番话再说一遍,一面细细打量蔡京的神情,却见他连一根眉毛也没动过,心下惴惴不已。
蔡京沉吟片刻,微微笑道:“孙婿如此想法亦是有理,今年殿试刚过,下次大比要在三年之后了,这三年中在京城也无甚大用之处,能去地方上历练一番也是好事。何况提举应奉局一职虽品秩不显,却是官家多所关注的职司,以贤孙婿之能必可得官家之欢心,三年后再谋一个科举出身,恐怕想一举直登金紫官秩也非难事罢?好计算啊,好用心!”
高强赔笑赔得脸上几乎要抽筋了,心说老蔡今儿怎么话里都象带刺一样啊?说得我是寒毛凛凛……
正在尴尬之时,车身一动即止,赶车的隔着帘子道:“相公,大相国寺已到。”
蔡京掀须一笑,高强甚是乖觉,抢先跳下车去,双手等着搀扶蔡京下车。蔡京站稳之后冲高强微微点头,蔡家的诸子孙早拥上来,簇拥着这位大家长去那相国寺内、资政阁前看佛牙去了。
高强吁了口气,把腰背一挺,只觉脊背心凉飕飕的,已经汗湿了一大片,心说这蔡相公果然不是好应付的!
正把手伸到背后拎着衣襟沥汗,忽听身后有人笑道:“贤侄怎地这般好兴致,看佛牙看得一身是汗,莫非有所顿悟?”
高强听这声音很是熟悉,回头看时却是原北京留守、现任尚书右丞的梁世杰。现下自己娶了蔡颖为妻,侄还是侄,世叔却不能叫了,论理该叫一声“姑丈”才是,赶紧上前施礼拜见。
梁世杰忙扶起笑道:“贤侄无须多礼,说来本阁此次入为参政,多赖贤侄与叶兄在恩相面前进言之功,本该是本阁向贤侄称谢才是。”
高强连忙逊谢,两人说了回话,梁世杰得知高强不日便要首途南下去赴任,连说可惜,当日与贤侄一席夜谈所得良多,正想此次回京为官可与贤侄朝夕谈论多所发明,奈何如此缘薄!说着连连摇头叹气。
高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天晓得这梁世杰对自己是什么肚肠,反正自己这着棋是下了,与其让个拍马屁的梁子美上台,不如在宰执里多个熟人也好,梁世杰此人才具是有的,又不必依附自家的老丈人蔡攸,起码对未来的政局也是个变数。
说了回话,蔡颖被几个姐妹簇拥着回来,往高强身边一推,几个大姑娘以扇遮面笑的前仰后合,眼睛在两人身上瞄来瞄去。高强转头去看妻子,却见她粉脸烧得火炭样红,低垂着秀气的脖颈死活不抬头,一手却轻轻来牵自己的衣角,情知是被众姐妹问了些闺阁中的秘事,这刻正当着自己的面取笑。
这事也不好明说,便向梁世杰告了声罪,又向几个蔡家姐妹长揖为谢,引来笑声一片,便径自去看佛牙了,蔡颖羞意未退,乖乖低着头在后面跟着。
那佛牙是设在大殿之后的资圣阁,安排下一百另八盏水灯相衬,照得一壁明晃晃的亮。周遭早设下了座位,都是宰执、宗室等预先定好,高太尉这样的红人自然也少不了,高强寻到自家老爸,在他身旁坐了。
大相国寺此时热闹非凡,众和尚情知一年之计在于春的道理,抖擞精神落力表演,把手中法器摇出诸般花式,要不就在原本念熟的经文中再加入几道独特唱腔,以博大众的喝彩,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众位信士的慷慨布施了。
高强正东张西望,忽觉脚被碰了一下,知道是身边的妻子,也不去在意。哪知少停又是一下,这一下却重了些,高强不禁诧异,待转头去看时,却见娇妻两颊犹自火红,双眼向自己白了一道,眸子中水汪汪的满是情意,心中就是一荡,情知是妻子适才被闺中姐妹一阵调笑,怕是也起了绮思,这般少妇新剖的神情实在是娇媚之极,只怕真佛爷在此也要动心了。
“罪过罪过,小子无状,佛祖恕罪则个。”这念头一起,再看看周遭的许多善信,高强心里不禁惴惴,忙心下胡乱念叨几句,却不禁更觉心旌摇动,看来越是不该想的东西就越有诱惑力,古人诚不我欺……什么,这古人是谁?管得了那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