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一想起这门亲事,高强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在现代时并没有太多感情牵绊,是以被莫名其妙送到宋朝之后倒也适应的快,没有出现太严重的思乡病症状,除了开头的一段磨合期,对于没有电视、电脑、互联网等现代文明产物的生活颇为不适应以外,现在过着九百年前的生活尚算自在。
可是结婚就是另外一码事了。虽然听叶梦得将自己未来的夫人夸的天上少有地下无,可终究是雾里看花,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忽然要成为自己的枕边人,今后几十年朝夕相对,举案齐眉,没准还要生儿育女,拉家带口一大群……老天,就算是在现代的大龄青年相亲,那好歹有张照片不是?
别扭归别扭,他心里也知道这桩婚事的分量,那是标志着自己正是进入蔡京集团的核心成员行列,事情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不管是自己还是那位没见过面、甚至连亲事都没提过,连名字都是别人偷偷告诉自己的蔡大小姐,其实都没有任何选择。
“嘿嘿,人的命运,还真是随波逐流哪!”高强摇头自嘲地一笑,转身当先而行,却没留意内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已蒙上了一层阴翳。
到得高俅书房,却见闻涣章也在。这人自从参与了高俅父子定计,辅助蔡京重登相位以来,在殿帅府中的地位是扶摇直上,已经被高俅倚为干城之重,什么事都要找他来商议一番,
这家伙却也当真渊博,总能说出点道道来,更得高俅信任,今日商议求亲事宜居然也把他找来了。
坐定之后,高强便问何时去提亲,不料闻涣章却笑道:“衙内且少安,这婚事无媒不行,须得等媒人来了方可行事。”
“媒人?”高强面色微变,心说那叶梦得都花了那么多口水了,还不算媒人?
不过说媒人,这媒人就到,高强只听门外一阵环佩叮当,一位年轻妇人走入房来,只见她年纪二十七八,容貌尚称端庄,脸上薄施粉黛,头戴着直遮到颈项下的帷帽,身穿全紫色衫裙,满头的珠翠钗环,走过来未语先笑,深深一福道:“一等官媒杨婆子给高帅爷、高衙内见礼了。”
站起身来,忽见高强呆呆冲她望,这杨婆子抿嘴一笑,将手中一方粉红丝巾在高强面前一扬,飞了个白眼道:“衙内怎地了,可是知道要去向人家小姐提亲,欢喜过度,魔怔了?”
这丝巾在眼前一扬,一阵西域的乳香风把高强熏的一激灵,这才醒过味来,心中却仍有些迷糊:“这,这哪叫媒婆,分明是一贵妇啊!敢情这大宋朝的婚庆习俗如此华丽,连媒婆也这么上档次,厉害,厉害……”原先他一听到闻涣章说媒婆,脑中立刻出现的是以前看过的电视剧中的地主婆形象,一四五十岁的婆子,脸上砌着半斤脂粉,身上一件丝绵袄,两边太阳穴上各帖一块小膏药,手里拿一杆旱烟袋,每说上几句话便吞云吐雾一番。
可看到这位媒婆出现,脑中的形象立马粉粉碎,若是戴了眼镜的,那眼镜是早已跌成不知多少片了,怎么也不能把这位风韵少妇与那种东混西骗的媒婆联系在一起,是以愣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却被杨婆子取笑了一句,不由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那杨婆子一笑,自抹胸中取出一副五男二女花笺纸来,向高强递过,一面笑道:“衙内,先请讨一个利市团圆吉帖,可好?”
高强一楞,旁边的闻涣章赶紧过来解释,原来这叫做草帖子,上面随意写些吉利言语,是看看这婚事的吉利冲克,通常都是些套话,走个过场而已。此等小事衙内当然不屑动手,闻涣章这记室大笔一挥便就,倒省了高强那手狗爬也不如的臭字出来丢人。
祠后便是宋代婚礼习俗课,由金牌媒婆杨婆子主讲。这位与后世的超级市场终极武器同名的俏媒婆抖擞精神,将一道道婚俗细细道来,听的高强是头脑发胀,比以前上马列课还费劲。好在这杨婆子口齿伶俐,头绪虽繁手续虽多,她道来却是爽快干脆,反复解说下总算让高强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这婚无媒不行,男女双方都要请自己的媒人。有媒之后就是双方下草帖,草帖一下,以后就是俩媒婆结伴在中间跑腿了。此后是下细帖,又名“定帖”,写明议亲人(就是高强和那位蔡小姐)的三代名讳、职业,议亲人的姓名生辰,父母是否在堂,现任何种官职,家中的不动产以及主婚人姓名等等。
再然后就下定礼,男方须用一个大酒瓶,将八朵红花、八枚银胜用花红系在担子上,称作“插檐红”,女方则用两瓶淡水、三五条活鱼并一双筷子,一股脑倾在那大酒瓶里,请媒婆再带回,这叫做“风鱼筷”。其中名目自然是有典故的,不过高强也懒得去问。
定帖之后便是相媳妇了,多半是男方的亲人与媒婆一同去女家相看,若看中就送一枝金钗子插在冠上,谓之插钗子;若看不中便留一两匹彩缎,谓之压惊,表示这亲事就算黄了。自然这问题不会出现在高蔡联姻中,就算对方是无盐嫫母,甚或缺鼻子少眼,高衙内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杨婆子不经意一句话,倒惹起高强一些兴趣。原来这“相媳妇”也不全是如此,有那对自己的未来幸福比较关心准新郎是要亲自相看的,这自然是比较强势的一方才能如此。若女方同意,那就择吉日,选些雅致地方,或酒楼或园圃,由议亲人亲自相看。
高强乍一听,这不跟现代的相亲一样了吗?男女双方当面会见,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仿佛是很多肥皂剧或者泡菜剧的桥段,引出佳话无数……倘若能在婚前见上对方一面,对自己的心理上也是一个安慰不是?不过转念一想,就算见了又怎样,咱有权利说不么?还是抱胳膊一忍得了,摘到篮子里就是菜吧。
脑子里这么一走神,下面就没听进去,等到回神时,那杨婆子已经在跟高俅商量财礼要送多少的问题了。不听不知道,这一听还真是吓一跳,象高俅这样等级的人物,儿子娶亲的财礼都是以万贯计算,且并非仅限金钱,诸般物事惟务珍奇,想那梁世杰给老丈人贺寿,出手就是价值十万贯的金珠,高殿帅又怎能落后?
纳彩、纳聘以后就是问期、迎亲,零散琐碎的礼节一大堆,不过高强也不去操这个心,自有专业人士的杨婆子和对方的媒婆去磋商。正在神游之时,忽听那杨婆子唤:“衙内,那蔡家小姐倒有些新奇的意思,想求衙内给一首新词,随这草帖一同送去,不知衙内……”说罢便用手中一把团扇遮着下半边脸笑。
高强楞了一下,想来自己几番抄袭“后人”的词作,在汴京城中恐怕已颇有“才名”,是以这蔡才女会有此一说。好在自己以前喜背宋词,好歹记得些传世佳作,当即命闻涣章泼墨挥毫,口占一阕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
一阕既就,闻涣章首先叫好,高俅接过来看了也是惊喜,便问高强何时作了这词?此时高强心中却有些后悔,送给新人的词作,用这等悲情恐怕多有不妥,见老爹问话,忙说这是前日听燕青说了这么一个故事,有人因自家长辈的强力而与心上人分别,多年以后重逢时格外伤感,自己听了激动心意,就作了这么一首词。
“这下不但盗用了陆放翁的词作,连人家的爱情故事也盗用了,要是放在现代指不定要打多大的官司呢!”高强正这么想着,那杨婆子已上前将纸笺接过,一把塞入抹胸中笑道:“这故事如此凄美动人,衙内的新词又是近来汴梁城里有名的好,高帅爷和这位先生也是如此的赞不绝口,这一阕定然是极好的,待婆子送去教那蔡大小姐见识一下衙内的文采。”
高强心下本有些踌躇,不过见那纸笺已被收起,也不好再讨回来,只索罢了。
诸事商量已定,那婆子自去下草帖子,并与对方媒婆碰面,高强与老爹、闻涣章等说了一会闲话,便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进得院门,高强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一时想不起来,等到在屋中坐定,拿起茶杯来一喝,茶却是凉的,脱口便叫:“小环!”这才猛的省起,自己通常一进院子门,第一个上来迎候的就是小环了,一杯温度适中热茶那是免不了的,可今儿却不见人,究竟何故?
叫了两声不见人来,高强不由奇怪,便起身出去寻,问了几个丫头,有一个说看见小环往后面李师师住的地方去了,便一壁寻过去,刚走到墙角下就听见里面隐隐有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