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天亮了,牛月清起来见柳月睡在沙发上,脸面憔悴,眼圈发黑,先是吃了一惊。柳月说了原委,牛月清说:“我娘那毛病怕又犯了,你庄老师今日回来,他爱听她说那些人鬼不分的话,让他今晚和老太太睡去,你过来和我睡。”
清晨,庄之蝶进的门,问牛月清人呢,柳月说去机关单位了。庄之蝶说今日礼拜天怎么也去上班?柳月说是帮人处理剩馍的。将牛月清告知她的那个学生如何蒸馍,如何无法推销,又如何牛月清明着是单位灶上买了馍,暗中送了那学生一笔钱,现在又去联系把这四麻袋馍运到浆糊厂去的事一一说了,庄之蝶说了句:“她又做善事。”自去向老太太问安。老太太自然对庄之蝶唠叨昨日夜里事,庄之蝶来了兴趣,详细过问,又告诉柳月他要写一组魔幻主义小说呀,柳月并不懂什么是魔幻主义小说,只去泡了一杯茶送到书房去。庄之蝶才写了三页稿纸,听见老太太在喊柳月,说谁敲门了,柳月就要去开门,老太太却说:“不要开的。昨儿夜里敲门,我真以为是谁个熟人来了。你说开了门没人,这一定是天上那些魔鬼来了。这些东西尽敲咱家的门干什么?不要开的,死不要开的!”竟自己过去把她卧室的窗子关了,拉上了窗帘!又过来关了牛月清的卧室门,又让柳月把厨房的窗子也关严。柳月要做饭,关了窗子热,不去关。两人就斗起口舌。柳月又拗不过她,跑来书房给庄之蝶说。庄之蝶说:“娘,大热天的不透气,热死人啦!”老太太悄声说:“那东西敲不开门,不会隔窗进来?热,有多热?”手指蘸了唾沫就点了庄之蝶汗衫下的奶头,又要往柳月身上点,柳月压着自己的衣角,脸先红了半边。庄之蝶说:“大白天的,什么也不用怕,咱们一块去,看谁在敲门,若是妖魔鬼怪,我一剑砍了!”摘下墙上一把健身剑来。
三人到大门口,庄之蝶拉开门,门外空空静静。老太太定睛看了看,却盯住门扇叫道:“你瞧瞧,真的是些牛鬼蛇神!”柳月问:“哪里是?哪里是?”老大太说:“这是一头牛,这是一条蛇,蛇是两条尾的。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没见过这样的怪东西,有两个犄角,八条腿的。这是一个人,牙这么长。这又是一个人,猪身子人头的……”庄之蝶什么也看不见,不觉就想起那次合影照片来,心下也有些发冷。但老太太说:“这么显还看不见吗?这一定是它们来敲门时把影子印留在门上的。柳月,你也看不见吗?看不见这些影印儿,也看不出这门扇比前日厚起来了吗?影印子一层一层的,门扇当然就厚了!”
庄之蝶摇着头,知道老太太在犯病了,也就想那照片八成是照相机或暗房冲洗时哪儿出了毛病。柳月一直看着庄之蝶的脸,见他摇头,心里也松下来,说:“伯母,是门扇厚了!”背过了脸嗤嗤地笑。庄之蝶也说:“厚了。娘,你安心去你屋里吧,有我和柳月在,百无禁忌!”就重新回书房写那小说。
这么一整天,老大太却总不安心,隔一会儿就到书房对庄之蝶说门又敲响啦;过一会儿又说怎么敢开窗子?庄之蝶也心烦了,等牛月清回来,说他在家里什么也是干不成的。牛月清便来数落娘,娘又和她吵,逼着去寺里大和尚那儿讨一帖符来。庄之蝶便给孟云房打电话,孟云房拿了符贴在门扇上,却说符不是从孕磺寺智样大师那儿来的,是慧明画的,并说:“明日清虚庵慧明监院升座,她要我邀一帮文艺界的朋友去热闹的,你去不去?”庄之蝶说:“慧明当监院了?”盂云房说:“这小尼姑说要干什么也真能干什么,她要不在佛门在政界,说不定会是个副市长的材料。”庄之蝶就看着孟云房笑:“我倒担心她有一天要还了俗的。”孟云房说:“这你从何谈起?”庄之蝶还是笑,笑而不答。却压低了声音说:“那房间的钥匙给我,我去写写东西。”孟云房说:“那地方真好,谁也不打扰的,钥匙我还配了一把,这一把你就常拿上好了。”庄之蝶就对柳月说:“我跟你孟老师出去有个事,晚上要回来就回来了,没回来就在他那儿。明日清虚庵监院升座,我们去应邀参加庆典仪式,你告诉你大姐,这仪式市上领导也去的,我不去不妥。”
出了院门,孟云房问:“你怎么晚上也不回去?”庄之蝶说:“这你甭管!”孟云房说:“月清晚上要给我打电话要人怎么办?”庄之蝶说:“你就说咱商量一篇文章的,给市长写的那篇写好了?”孟云房说:“写好了,我送了市长让他提提意见的。”庄之蝶说:“发表了市长不会不知道的,你倒提前去买好了!”两人分了手,庄之蝶径直往唐宛儿家来。
妇人在家正收拾行李,冷丁见庄之蝶大步走进门来,知道脚伤完全好了,拍手叫好,说:“脚一好就到我这儿来的吧?”庄之蝶上去先亲了个嘴儿,说:“我不先来你这儿到哪里去?”妇人忙冲了咖啡让他喝着,却探头往门外街上瞅。庄之蝶说:“快坐下说说话儿,你瞅什么?”妇人说:“周敏上街去买牙膏,怎么还不回来,好让他去十字路口烧鸡店买了烧鸡来你吃。”庄之蝶说:“我不吃烧鸡,吃口条哩!”妇人就乜斜了眼儿说:“你坏,就不让你吃!”却悄声道:“今日不行的,他快要回来的。他去买牙膏,说杂志社要他连夜去咸陽推销这期杂志。上边指示要销毁,杂志社早已批发了百分之八十,还剩了些,分头让人带到外地,要不杂志社就赔钱了。”庄之蝶说:“那几时回来?”妇人说:“明日中午就回来的。”我说你怎不趁机在咸陽多玩一玩,他说这是钟主编叮咛的,呆得时间多了,厅里人知道了不好。”庄之蝶说:“这真是天意,你晚上到清虚庵前左边的那座楼上来,五层十三号房间,我在那儿等你。”妇人说:那是谁的家?”庄之蝶说:“咱去了就是咱的家。”站起来就走。妇人看他走了,忙也冲洗了咖啡杯,胡乱地收拾了大提兜,就在柜子里翻寻她的新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