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晋江独发
【七十七】
“——我是来下委托的。”
姿态干练的年轻女人用略带高傲的语气,对着坐在她对面沙发上的众人开口道。
这是一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女人,穿着一身精致的淡黄色职业套装,脊背笔挺,身形纤细高挑,过肩的赤棕色长发在尾端烫成了鬈发。
她微微扬起了了下颌,用那双眼尾凌厉上挑的凤眼扫试过面前银发的和服男人以及几个年轻的社员,椭圆形的镜片后射出的是锐利精明的视线,一副标准的职场女强人打扮。
还未等坐在她正对面的福泽谕吉开口说话,她就自顾自地往下说了:“老实说,我是不想来这种小会社雇佣保镖的,但是剧场负责灯光的江川女士和我强烈推荐了你们,我想了想,在这种时候,给自家的艺人多些安全保障也是应该的事,正好今天路过这附近,就光临贵社来看一看——这是我的名片。”
她将“光临”和“贵社”这两个本应该要从双方口中分别说出来的谦词混在了一起,由她自己的口中说出来,听起来显得相当的不客气,但她却是无比自然地就用这么高高在上一样的姿态说出来了,仿佛她是赏脸才来侦探社看一看,而不是特意来求侦探社帮忙的。
上茶的事务员小姐将茶杯放在了桌上,听见她的话,在端起托盘转过身离开时,忍不住偷偷地撇了撇嘴。
一张简洁又精致的白底金纹硬质名片被放在了桌上,推向了福泽谕吉的一侧。银发的男人丝毫没有因为她不客气的语气而有所动摇,神色不变地接过名片看了看,名片上印着年轻女人的工作和姓名:
【easter娱乐会社】
【演艺经纪人-三条由佳里】
此外就是两行联系方式的小字。
福泽谕吉放下了名片,语气平静地自我介绍道:“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
“嗯。”三条由佳里漫不经心地应道,然后单刀直入地说出了自己来侦探社的目的,“是这样的,半个月后,我带的艺人——也就是我们公司的王牌偶像歌手星名歌呗,将会在横滨最大剧院【世界剧场】举办一场大型演唱会,但是现在横滨的治安情况你们也知道,虽然说现场会安排大量的安保人员,但我还是想要为艺人专门雇佣一位顶级的保镖,保证演唱会期间她的人身安全。”
“演唱会?”站在社长的后方,国木田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紧紧蹙起了眉头,“恕我直言,三条小姐,近期黑手党间的争端愈发激烈,在这种时候,举办这种大型集会,无异于是在引火烧身,一旦发生事故——”
“就是因为容易发生事故,所以我才会来请你们当保镖,否则的话,要你们干什么。”三条由佳里的脸上露出了些微不悦的神情,显然是对国木田的插话感到不满,“这可是相当重要的一场演唱会。黑手党斗争已经爆发了两个多月,如今横滨人心惶惶,才更应该开办演唱会。说的好听一些,我手下的艺人——星名歌呗有着全国都少有人能比得上的天籁歌喉,这是在用她的歌声鼓舞人心,懂么?”
国木田被她的话一噎,虽然心里仍是不赞同,但也并没有再多言:“是我失礼了。”
三条由佳里也没有再理会他,看着福泽谕吉,挑眉说道:“保镖只需要一名就足够了,像是‘武艺高强’、‘本分听从安排’这种必须的要求我也就不多说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保镖必须要是一个成年人。贵社看起来大部分的成员都是没有成年的人吧,这可不行,保镖必须要是成年人。”
——成年人。
在其他的事务所,大概这是一个相当普通的要求,但在侦探社,这个要求就显得相当棘手。如今侦探社里的调查员,一共也就只有四名。
国木田16岁,花袋17岁,与谢野19岁,日本的法定成年年龄是20岁,他们三人实际上都还是未成年人,而唯一成年了的那个调查员……
和国木田一样站在社长的身后,与谢野的视线微不可察地朝着边上偏移了些许。
就在接待室内,距离商谈委托事项的现场一米多远的地方,此刻正支着一张小圆桌。桌面上摊开放着一张飞行棋的地图,一个少年和三个小孩围坐在桌边,正在抛着骰子玩飞行棋,半点没被他们这边讨论正事的严肃气氛影响到。
四四方方的六面体骰子被丢了起来,然后啪嗒一声落在了飞行棋的地图上,咕噜噜地转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了下来。
正朝上的那一面是3点。
一颗红色的棋子被奈奈子拿了起来,然后“哒、哒、哒”地走出了三步,停在了代表着终点的区域。
“接下来轮到我了!”少年兴致勃勃地说道,一把抓起了地图上的骰子,高高地抛了起来。
与谢野:“……”
她又无声无息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那边的动静,不只是她,连委托人三条小姐也对接待室另一半的那块区域发生的景象视若无睹,不大的接待室以沙发为分隔线,诡异地分成了两块气氛截然不同的区域。
总而言之,社里唯一成年的调查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户川乱步,而让乱步独自去给委托人当保镖,显然,不管是委托人还是侦探社内部自己,都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个方案的。
因此如果要接下这份委托的话,实际上只有一个选择。
“委托内容我已经明白了。”福泽谕吉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但他也并没有立刻应下这份委托,只是对三条小姐说道:“但是因为黑手党的争斗,社内最近的委托繁重,也有涉及政府等方面的要务需要协助,我们需要调配时间,才能确定能否接下这份委托,两日内会致电给你做出回复。”
“啊、是吗。”三条由佳里并不是很在乎地随口应了一声,“既然如此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希望贵社尽快给出确切的答复,我们这边的行程也是很紧的。……那么告辞。”
她拿起了自己的手包,站起身,在与谢野的引路下朝着接待室外走去,高跟鞋的细跟敲击地板,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走到了接待室的门口,她又略微偏过头,用居高临下的视线瞥了一眼接待室里围坐在一起玩飞行棋的少年和三个小孩,像是随口一样的说道:
“如果接受委托的话,演唱会的时候把那几个小孩也一起带过去也行,到时候告诉我具体人数就行了,我会在最前排给你们安排位置的……报酬的问题也不必担心,我们会社——【easter】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大财团,最不缺的就是钱。”
丢下了这一句话,她就昂着头颅,像是只骄傲的天鹅一样,姿态优雅地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与谢野很快就送她乘电梯下楼,然后回来了。
“说说你们的看法吧。”福泽谕吉不动如松地坐在沙发上,对着接待室内的众人问道,“是否要接下这个委托?”
“我还是一样的看法,这个时候举办大型演唱会实在是太过危险了。”国木田推了推他的眼镜说道,不赞同的意味溢于言表。
刚送完委托人回来的与谢野沉吟了片刻,纤细的指尖点着唇,数秒后,才说道:“如果真是按照她所说的那样,我也稍微能理解一些他们的想法。越是糟糕的时期,鼓舞人心这种事情就显得越发重要,否则的话,在肉|体死去之前,心就会先一步死去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但是大型演唱会的危险系数确实太高了,如果改成街边巡演的话会更安全一些。”
她说的话很有道理,福泽谕吉也是如此认为,但他也知道,像是【easter(复活社)】这种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排的上名号的大公司,旗下的员工行事风格大多独断专行,一旦做出了什么决定,就几乎是不可能再更改,“劝说对方取消演唱会改成街边巡演”——毫无疑问,这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福泽谕吉将视线投向了边上还在玩飞行棋的少年:“乱步,你的看法如何?”
“……二、三、四——到达!”手里的绿色棋子进入了终点的区域,乱步欢呼了一声,然后才转过头,用大大咧咧的语气,一副满不在乎又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那当然是要去了!”
“既然委托人来下了委托、还承诺了会给侦探社一笔丰厚的报酬,又不是什么违背侦探社原则的工作,为什么不接?”他反问道,抓起桌上的骰子,丢给了左手边的三轮,狭长的眼眸笑得眯了起来,晃了晃脑袋,意味深长地说道:“更何况,我也很好奇——【easter】的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如果真的只是为了“鼓舞人心”这种听起来就纯洁善良的理由,那当然是无所谓的,但问题就在于,按照【easter(复活社)】近些年来的行事作风,这可明显不是一个会滥发善心的财团。
既然如此,在这种特殊时期,还要在横滨举办这种看起来“吃力不讨好”的大型演唱会,派上自己宝贵的王牌偶像歌手,他们显然是有着别的什么目的。
“奈奈子,要不要跟爸爸去看星名歌呗的演唱会?”乱步语气随意地问道。
果戈里也走完了格子,刚刚把骰子抓到手里,奈奈子丢出了骰子,她丢的高度很低,几乎是刚抛出去,骰子就落回了地图上,很慢地滚了几圈,躺下不动了。
朝上的面是1点。
抓起落在最后的红色棋子啪嗒走出一步,奈奈子垂着小脑袋,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没搞明白一个问题。
“……星名歌呗、是谁?”
她问道。
“是去年火起来的一个超人气美少女偶像歌手!虽然才十四岁,但是人气超级高。”对当下最热的偶像明星很熟悉的三轮和她科普道,“发行的第一份专辑就登上了销量排行榜前十名,我们班上有很多人都喜欢她喔。”
并不追星的奈奈子并不太懂这是个什么概念,只觉得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等量代换一下,应该就相当于是全国考试排名前十的优等生?
在又简单地讨论过了几句后,作为社长的福泽谕吉做出了决定,接下这份委托。
届时他会和乱步一起前往会场,担任星名歌呗的保镖——或者更准确一些来说,是担任整个会场所有观众的保镖,毕竟如果演唱会现场真的受到袭击,到时候遭受危险的将会有上万人。
虽然说横滨当下发生的是黑手党间的斗争,但实际上,战火蔓延到眼下的这个地步,即使是普通市民的居民区遭遇袭击的情况都已经屡现不鲜了,这些非法组织的行动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判断,连福泽谕吉都已经无法确认如今驱使这群人爆发斗争的动力,究竟是那失去了所有者的“五千亿日元黑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了。
比如说人心在混乱中所释放出的丑恶欲望。
但是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下,有些人却还依然保持着天真烂漫的行为处事方式。
“好嘞!到时候带你们去看演唱会!”乱步面带笑容地,双手叉腰地站在几个小孩面前,像是个孩子王一样大声地说道,可惜他还没空抽时间去买件新的披风,不然的话,披着小披风看起来大概会比现在这副模样更加威风几分。
“好耶!”追星小朋友三轮霞第一个举手赞成。
“耶~!”果戈里也像是一贯的模样,笑眯眯地吆喝了一声。
小脑袋往左边转了一下,又往右边转了一下,看了看桌边三个看起来好像都很有精神的人,奈奈子迟钝地慢了一拍,才慢吞吞地也跟着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了一声:
“……耶。”
给人一种十分勉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