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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坐在床头,几番帮她探查经脉和内丹,只差将她五脏六腑都仔仔细细挨个瞧透彻了。
但她身子毫无任何异状,脉象平稳,内丹也无损败的迹象,心跳正常。
正因探查不出究竟才令他更加不安,眼底忧色一刻未缓,拢起的眉头几乎立成了两道峰。
方才老祖回来之时,听到山谷传出的声音,是姞元正慌忙喊着楠艾。他促速飞去,就见屋外草地上,楠艾躺在姞元怀中,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手中还握着饮血剑。
老祖以为是姞元伤了她,飞冲而下,将楠艾抱过来,正要抬手对姞元挥下一掌,被楠树大声叫住。
楠树赶忙将来龙去脉同老祖说明白,以免生了误会。
楠树从山林出来时,见到楠艾突然对姞元拔剑相向,一脸震惊的样子。姞元起身朝她走去,问她怎么了,她什么也未说,瞪大双眼,忽就晕倒在地。
而老祖见到的正是姞元慌忙跑过去,蹲下来将楠艾抱在怀中不断呼喊的情景。
“怎会突然晕倒?”老祖收回探查的手,抬眼冷瞪一旁站着的姞元。
姞元也是一头雾水:“当时空中响了两道雷,我便说这大白日怎会打雷。楠艾同我回了话,可待雷声消停,她转头看向我时神情倏然就变得奇怪。好似惊恐,幻出剑就跳离开。我朝她走去,她步步后退,眼神警惕,而后她两眼一闭就晕了。”
楠树也做了证,此事确与姞元无关,可老祖心里焦急,难免就迁了怒。
“不......我哪儿也不去!”正静躺床榻的楠艾突然大喊。
两人忙看去,只见她不断摇头,眉头紧锁,口中断续说着话,十分抗拒又害怕的样子。
做噩梦了?
老祖拍拍她脸:“小艾草?醒醒,那是梦,快醒来。”
楠艾并未听进他的话,仍是摇头,似在同谁争吵,声音忽而尖锐:“我哪儿也不去!休想带我离开,我不认识你!”
四周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白茫,楠艾怒视前方银发白裳的男子。
无论她如何大喊大叫,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会跟他走,他仍旧面色自若,一副笃定她一定会同他走的样子。
她的父亲?荒谬极了!
她有过的前世记忆便是精卫,一只被伏魅捡到的青鸟。她无亲无故,何时多了位父亲?
“不论你能否接受,此事由不得你。”男子态度决然强硬:“当初你不顾父母反对,执意要下界,为父已经放任你许久。此番历练你已尽数经历,你娘亲日思夜想盼着你回去,莫要再留恋此处。十日之后我来接你,待你恢复了记忆,便知自己究竟是谁。”
楠艾听得茫然万分,驳道:“我是谁我自己清楚得很!我前身是青鸟,今生是艾草。我只有两位亲人,便是楠树爷爷与我夫君。此生我都只与夫君同行,他在哪我便在哪,绝不会随你走!归墟就是我的家!”
又气急败坏吼道:“我将来还会同我夫君孕育孩子,我们会有一个完整的家,这才是我的家和家人!你这人甚奇怪,莫名其妙出现,又胡言乱语一通,居心何在?”
男子银发倏然无风飘动,随即身影如一道白光,瞬闪而至,眨眼站在楠艾面前。
居高临下看着她,不若方才的和善,眼中尽显严厉,不怒自威:“当初为父怜你幼小顽劣不懂事,凡事纵容你,你娘亲更将你宠得无法无天。她若听到你这番话,定要被你气得伤心落泪。如今你已长大,该懂得自己身上的责任!你当真确定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楠艾愣然仰看他。他身上有种与老祖截然不同的威压,老祖的威压令人脚底生寒,心中畏惧。而他的威压,却类似于信服,令人不由顺从,莫敢忤逆。
更费解的是,她潜意识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虽然惧于他此时的威严,但她却不会恐惧,只是生畏。
男子将她倔强又怯怕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下无奈一叹,说道:“青儿,你是天族。倘若你与他生育,怀了他的孩子,你永生永世都无法再回去。不过......你永远也不会怀上他的孩子。”
楠艾一怔,天族?完全不知他所言为何。
他道:“允你下界之前,为父已施法对你下了禁制,除了你的兄长,你无法怀上别人的孩子。”
楠艾惊诧不已,忽而恍然:“我无法身孕是你动了手脚?!”
他并未否认,劝道:“青儿,你该回家了。莫再惦记这里,天族不允许孕育他族后代,你只能与你兄长孕育下一代,作为你们的继承人。待你回去恢复记忆便知一切。”
言罢,他身形渐渐透明,欲消失离去。
楠艾伸手要抓住他:“你说清楚!别走!”却扑了个空。
随着身形消散,他话语依旧传来:“为父十日后来接你,该告别的,便在这十日好好告别吧。”
不容拒绝的口吻,便是明示她:十日后不论她意愿为何,都得带她离开。
楠艾恼得大吼:“我不管你是谁!我不离开!我哪儿也不去!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不去......不去!我不会离开老祖!”
楠艾猛地睁眼,喘着气。她迷糊地眨了眨眼,还未完全清醒。
“小艾草?”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温热的手指正轻轻帮她擦着眼尾的泪。
楠艾缓了会儿才看清床边之人,还有他眼里布满的忧色。她猛地起身,扑进他怀中。
“我做了一个梦......不对,不知是不是梦,又特别真实。我不想离开老祖,我绝不要离开,我想与老祖生生世世在一起!”楠艾慌得语无伦次,在他怀里不停摇头,一想到那人所言,更是心有余悸地颤抖。
听得她声声慌怕地哭泣,老祖莫名,眼下她情绪激动,只得不停拍着她背安抚。
一旁的姞元也是费解不已,今日原本还好好的,打了个雷之后,突然发生了什么?
楠艾紧紧攥着老祖的衣襟,闷声哭了许久才收了声,在他怀里仍是断续抽着气。怕这手再触不到他,便攥得有些哆嗦。
那似梦非梦的场景,还有那个莫名出现的人,都令她惴惴不安。
此刻平静下来,细细思忖,楠艾越发觉得这不是梦。
十日之前,她听到那雷里的声音与她今日见到的那个男子声音一模一样。她根本不是幻听,怎可能凭空幻想出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倘若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那他所说的一切......也是真的?
她有父亲,还有娘亲,和一位兄长?
楠艾被这猜测惊了惊,闭眼晃了晃脑袋,这事简直不可思议!她当初是精卫时,明明孑然一身于世间,突然多了三位亲人,如何敢信。
良久,察觉她情绪平稳许多,老祖想松开怀抱询问她。可他才稍稍推开些,楠艾迅速将他抱住,死死拽住他衣裳。
这下老祖反倒更担忧,她举止有些反常,从未见过她如此慌怕。
老祖不敢再乱动,只是低头拨开她贴在颊边的发丝,拇指拭去脸上残留的泪痕。
柔声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同我说说,不然我会很担心,又不知如何帮你分担。”
姞元见状,也走过去劝说:“自从你昏迷不醒,姞玄就忧心忡忡,眉头都没舒展过。究竟发生何事,同我们说说,我们也好帮你。”
楠艾这才抬起脸,圆圆的杏眼红通通。两手握住老祖正帮她擦泪的手,几分严肃:“老祖,我不想和你分开,无论如何,你都不许让别人带走我!”
老祖将她小手反裹在掌中,承诺道:“我怎会让别人带走你?别担心。但是你需将事情说与我,我现在已是提心吊胆。”
“好,我说。”
得到他的许诺,楠艾安下心来,这才将今日在山谷发生的事,以及方才的梦境详细陈述。
良久,两人听完,俱是错愕。就连平日淡然的老祖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天族?”姞元惊呼,看向老祖,说道:“还记得先祖祭堂地下暗道里的那幅壁画吗?”
老祖点头。小时候与姞元玩耍时,曾不经意进入祭堂的地下暗道。那暗道里空荡漆黑,但尽头的巨大墙壁上却绘有一幅图,且图两边各悬挂一排烛灯,就像是在祭拜这图。
那图画的是天地初成后的三界盛况,天界、人界和魔界。
人界在最下端,由天界掌管,天界与魔界两界鼎力。然而,天界并不是最顶端。在天界的上端裂开一道缝,缝中有一双眼,半睁半闭,像是注视又像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