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幽冥地府
我没有茳姚那等笑看生死的心境,哪怕是听了她的俏皮话,也实在是笑不出来,未免先乱了阵脚,闭目打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鹞子哥他们见此,暗自叹息几声,倒是再没有说些阻挠的话。
人有人道,犬有犬道。
若是做个寻常人,自然是要活络一些,刻板的多没什么好下场,玄门这个行当隐伏在世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几千年没绝了传承,靠的便是这门庭里的规矩,虽说有些敝帚自珍的意思,但大家都认这个理儿,规矩就是规矩,规矩比人大,顶在所有人脑门上的就是师门,没了师门,你便什么都不是,走出去了人家哪怕对你做出再黑心肠的事情,也没人会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我如今端出了师门,拿出了关门弟子的身份,他们都得认,不认都不行。
伤不伤情分的,我也实在是顾不上了,总不能为了哥们义气,上演飞蛾扑火的戏码,听着是挺上头的,但那是一条条人命,还是自己兄弟的性命,我要一拍脑门答应了他们,那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老白是含着气做事的,比以往要麻利很多,何况这请神上身的事情本也没有那么繁琐的道道,很快,他便捡了些残砖烂瓦摞起了一道小小的幽门,我们现在拿不出三牲贡品,于是就取出一些干粮摆上。
做完这些,老白黑着脸推到了一边,冷笑着说道:“来吧,卫道长,通往幽冥的路给您搭好了。”
张歆雅觉得这话说的太刻薄,有歧义,就跟咒我赶紧去死似得,就狠狠戳了老白一肘子,老白冷哼一声,轻轻别过的头。
我不以为意,长出一口气,来到幽门前坐下,从皮筒子里抽出三根通灵香点上,插在幽门之前,而后我便闭上了眼睛。
这种事情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熟门熟路,不至于像头一回一样仓皇,自然不会再捏出道家的指决,更不会听老话的话,像个二百五似得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摆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姿势,那不是请神,是找练。
通灵香散发出淡淡的皮革味道,香火的气味在鼻腔里兜兜转转,很容易让人安静下来,渐渐我就进入了打坐时才有的空灵状态,心头再也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念头。
很快,一阵阵强烈的困倦感袭来。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成了!”
我心头暗道,上回清楚黑八爷,正是在这等时候它出现的,于是我便默默睁开眼睛,想看看这回是请出了谁,然而眼前唯有袅袅青烟升起,却是没上回那种玄之又玄的缥缈之感。
“失败了吗?!”
我暗自低语,用眼角的余光瞟了鹞子哥一眼,发现他们也是一脸的不解,仪式没有任何问题,按说这个时间应该接到回应了才对。
我又闭目等候片刻,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眼看通灵香已经燃掉三分之一,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正要开口询问鹞子哥,这时,脑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感。
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穿过我的颅骨,然后一把攥住了我的脑子,正要奋力拉扯出去一般。
我“啊”的惨叫一声,仰面直挺挺的倒下。
一道身影飞速蹿来,一下子扶住了我,隐约之间我看见那好像是老白,可却看不到他的神色了,只觉得天旋地转,黝黑发亮的黑钢墓顶正在飞快转动着,四周的一切都蒙上的雾水,变得越来越模糊。
随即,我感觉自己竟然变得轻松了起来,就像是摆脱了某种桎梏一样,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在徜徉、在盘旋升空……
那种滋味……像是喝多了一样!
只是,眼前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良久后,才终于见那雾蒙蒙的环境中似乎有一方石台在沉沉浮浮。
那石台状若莲花,上面隐隐有几个烫金的古篆在浮浮沉沉……
“天有四狗,以守四境。
吾有四狗,以守四隅。”
隐约之间,我辩出了那几个古篆的意思,一时间也有些发懵,这不是道家的一道咒语吗?我师父给我的《清微内丹术》里面有过收录,好像这道咒语还和道家九字真言有些关系。
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上回我请出黑八爷的时候,完全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这完全超乎了我的认知,一时间我也不知所措,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拉扯着我朝那方石台飞去……
正当我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方石台上时,滚滚浓雾中忽然浮现出一张巨大的鬼脸,隐约似乎是个男子,面色铁青,双目猩红,“哇”的大叫了一声,直扑我面门而来。
我被吓了一大跳,想都没想,直接捏起道家的五雷决劈脸就打了过去。
那张鬼脸怒吼一声,直接闪到一侧,遁入浓雾中消失不见。
那股拉扯着我飞往石台的力量也在这一瞬间消失了,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坠崖之人,正在飞速下坠,似乎要堕入无边深渊。
我不禁“啊”的尖叫一声,下一刻,我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睁开眼的刹那,我看见了老白和鹞子哥他们正一脸关切的凑在我面前,恐怖缭绕在我心头仍未散去,我不住的轻轻哆嗦颤抖着……
鹞子哥见我醒来,大大松了口气,这才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次请神可能会有意外,我早已想到了,但所谓的意外,不过就是又请来了黑八爷,然后被狠狠虐一通,至于我所遭遇的那一切,我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疑惑憋了一肚子,自然要寻个解脱,没有任何迟疑,把我所见种种说了出来。
“你真的确定自己见到了一方石台?”
鹞子哥听后差点跳将起来,与老白对视了一眼,一直喃喃自语着:“这不可能啊,不合理啊……”
我一瞧他这样子就知道他铁定心里有数,便追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鹞子哥没说话,反而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通,忽然说道:“惊蛰,你确定自己真的像我叔说的一样,天资平平,是个市侩之人?”
这问题还用问?
我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道门五术,山医命卜相,我一窍不通也就罢了,毕竟没谁生来就会这些,可要是连那些玄之又玄的话都看不懂,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鹞子哥兀自嘀咕道:“不应该啊,难道我叔走眼了?”
我沉声提醒道:“咱们没时间了!”
“你的魂魄出窍了!!”
茳姚的声音传来,我这才注意到,她不知何时从风铃里出来了,此刻正用一种怪异到极致的眼神看着我,说道:“我一发现你魂魄竟然出窍了,也被吓了一跳,现在看来,你刚刚明明是请神,自己的魂魄却飘进了阴曹地府里,而且,你见到了传说中的点将台!!”
这个说法就太让人惊悚了。
魂魄飘进了阴曹地府,那岂不是说,我方才死了一遭?
我压住心头震惊,询问道:“这个点将台是什么?”
“酆都大帝检阅阴兵阴将的地方!”
鹞子哥说道:“点将台,玄门历来有关于此的传说,可是,能请神的人无数,能下阴司的人也无数,但见过点将台的人没有!不,准确的说,是见过这东西的人都成了传说,据我所知,最后一个见过点将台的人,距离现在已经有六百多年了……”
我下意识的问道:“这个人是谁?”
“刘基,刘伯温!!”
鹞子哥有些纠结的说道:“刘伯温本就是个道士,精于此术,据说明朝开国之后,他功成身退,曾三下阴司,最后一次见到点将台,在点将台盘坐七七四十九日,与阴司的十殿阎罗论道,返回阳间后,谱出《烧饼歌》,一首歌算尽未来,与推背图几乎齐名,都是预言神书,不过,那次论道也耗空心血,最后患病离世,也有人说,那次论道,让他不再对人间留恋,去了阴司寻十殿阎罗,继续他们的论道。”
我额头上已经隐隐见汗了,这等说法我是闻所未闻,硬着头皮问道:“除了刘伯温呢?还有谁见过点将台?”
“陈抟老祖!”
老白还在生我气,面无表情的说道:“据说,陈抟老祖在与赵匡胤打赌赢了华山之后,便下阴司见到了点将台,与诸多阴司的大佬论道,明悟了《河图》和《洛书》,于是谱出了《易龙图》。”
“据说张良也见过。”
鹞子哥摊了摊手:“张良也是道家子弟,有这么一个说法是,他辅佐高祖皇帝夺了天下以后,本身也是想入仕为官,再做些事情的,结果忽而有一夜入梦,梦中魂魄离体,来到阴司,见到了点将台,却未见到什么鬼神,只听一道声音对他说了十二字,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张良在梦中惊醒,想想那个声音,悲从心来,他觉得这是神祇示警,刘邦吕雉两口子怕是难同富贵,终究要对他下手。于是,他就此明哲保身,倒是难得的留住了一条性命。据说,他晚年追寻神道,已经不单单是为了保命了,与那一夜的经历有关。
至于那个在点将台上与他说话的人是谁,这也成了个谜,行内茶余饭后总爱说这件事情,每每说起,就有人说,与他说话的一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酆都大帝!!
十殿阎罗尚且有人见过,各镇一方,但是这位酆都大帝,可是从未有人见过,留侯可能是唯一一个得到酆都口授机宜的人。”
说到这里,鹞子哥见我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心知再说下去我都要被吓死了,便不再多举例子,一摊手,无奈道:“你可能错过了一个天大的机会,你也看到了,能见到点将台的,无一不是名道士、大人物,点将台上,你能请到阴司所有能请到的存在,只要你的身体能受得了,面子足够大,酆都大帝都有可能跟着你来走一遭,那时候,什么水王爷,一指头就给他戳出屎来了。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用五雷印,怎么说呢,扑向你的那可能是个阴司名不见经传的阴将,急不可耐的想跟着你走一遭,结果被你一巴掌轰飞了,态度不诚,点将台你自然是上不去了,被人家直接赶出了阴司!”
“或许,也未必如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不要事事都与天命扯上关系,那个臭道士说的不错,这小子确实没什么出人的天资,很平庸,甚至可以说是中下,再差一点,估计都入不了修行的门槛……”
茳姚开口,毫不留情的点评我那一地鸡毛的天资,末了才说道:“能见到点将台,这兴许与此地格局有关,莫要忘了,此处是个万人坑,曾有无数阴司逃遁的魂魄凶人被玉骨尸吸引来了这里,对于阴司来说,此地有罪,这无数凶人的魂魄,外加上冥海的极阴,在此地开坛请神,本身就充满了变数,引出传说中的点将台也不是不可能!”
鹞子哥想了想,觉得茳姚说的有道理,毕竟他左看右看,都没瞧出我是个头角峥嵘的麒麟儿,与此地风水格局有关倒是是有些可能的,于是就说道:“你再试试,若果真能登上点将台,千万不要莽撞,寻一个厉害角色,或许能直接荡平那水王爷!”
我点了点头,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正欲继续,老白却忽然把一根红绳套在了我手腕上,并且让无双点上一枝香。
“魂魄进阴司,你感觉不到时间,万一久了,你就回不来了,明白吗?很凶险!!”
他飞快说道:“以你现在这点本事,在阴司绝对不能待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从现在算起,我会一直看着这柱香,香尽的时候,我会拉扯红绳,你到时候能感觉到的,那时不管有没有成功,千万千万要回来,不要耽搁,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哪怕超过一秒钟,你都会回不来的!!”
我呆呆的看着他……
喋喋不休半响,老白终于回过神来,一张脸立即拉成了驴脸,跳将起来,远远离开我,仿佛我是一坨臭不可闻的大粪一般,同时破口大骂道:“看什么看?你以为老子是怕你死?老子只不过是怕你死了张先生怪罪我!!”
我笑了笑,没有吭声,斩断之前的三支通灵香,对着鹞子哥点了点头,紧接着,再一次燃起三炷通灵香。
可这一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却死活进入不了状态,脑子里总会忍不住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让我分神,这样的心境,不要说是再去幽冥了,就连请神都难。
尝试数次都失败以后,我无力叹了口气,觉得可能是上回太耗神了,于是干脆睁开眼睛,定定望着那三炷通灵香。
这时,怪异的一幕出现了。
三炷香冒出的袅袅青烟犹如有了生命一般,像一条条灵活的小蛇朝着我游动过来,一股脑儿的钻进了我鼻腔中。
然后……那种感觉又来了!
剧烈的痛苦席卷我的脑袋,比上一回来的更加凶猛,顷刻间我口鼻眼中就溢出了鲜血,“啊”的惨叫一声,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