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午,江知乐去山上林子里弄点材料做家具,背后又跟了一个小尾巴。
工具是向村里的木匠借的,木匠见到江知乐,语气惊奇,“我以为冉冉放在江家养呢,多一个乖乖的小姑娘,那边应该没啥不乐意的,你现在自己带着了?”
江知乐听了不大高兴,结果矮萝卜听了这话就朝他身上黏,脆生生道:“叔叔,冉冉要跟着爹爹!”
江知乐心情总算好了点。
木匠笑了笑没再说啥,摸摸冉冉的脑袋,给她抓了把炒豆子。
于是现在身后的小尾巴,一边嘎嘣着炒豆子,一边说:“爹爹要不要次豆子呀。”
江知乐咬牙,“不吃,这些东西你以后自己吃。”
“爹爹以前不是吃的吗?”冉冉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吃了一个香香的豆子。
这话声音小,还是被耳尖的江知乐听到了。
他、他以前没想那么多,冉冉吃不完他就帮着吃了。
江知乐心情愈发不好,知道不是矮萝卜的错,火气对着自己来的,生自己的气能咋办。
化生气为动力,江知乐砍树更加利索了。
他不是什么大门不出的读书人,要知道每次考场不到一半时间就有人被抬着出来,每天都有锻炼,力气不错。
冉冉帮不上忙,就把没吃完的豆子放进兜里,在周围挖野菜。
野菜可以自己吃,也可以喂鸡吃。
能为家里的粮食添砖加瓦,冉冉就感到很高兴。东西一点点变多,总能让冉冉感到很满足。
“唧~”
“唧唧~”
“唧唧唧~”
有小鸡叫声!
正在挖野菜的冉冉丢下铲子站起来,眼睛一亮。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时不时响一下。
冉冉往江知乐那走,想拉着爹爹去找小鸡。
走到一半看爹爹忙着干活,样子特别认真,就像爹爹看书的时候,冉冉站在原地,想了想转身朝着鸡叫的方向去了。
万一爹爹走丢了怎么办呢?她要怎么找爹爹呀?
朝着鸡叫方向走的冉冉又折了回去。
“唧唧唧唧唧唧”,小鸡叫声急促了一点。
冉冉想到爹爹带了绳子,就放在她的篓子里,跑到篓子旁把绳子拿出来,像系鸡一样,一个在树上绕了几圈,冉冉不会打结,在树下走了好几圈,才把另一端抓在自己手里。
小鸡小鸡,冉冉来啦!
冉冉跑到鸡叫的附近来回找,怎么也找不到。
难道小鸡躲起来了吗?
冉冉小脸皱了皱,有点不舍把兜里的豆子丢出去一颗。
丢出去不久,又响起了一声“唧~”
结果等冉冉兴冲冲过去再找,小鸡又不见了。
冉冉又扔了一个豆子,怕把小鸡吓跑,脚抬起,慢慢慢慢放下,生怕弄出一点动静。
期间又丢了一个豆子,听到轻轻一声“唧~”,冉冉动作更轻了。
就在这时,江知乐把需要的木料砍完,左右一看发现闺女不见了!
“冉冉!”
扑棱棱——灌木丛猛烈动了下。
小鸡肯定被吓跑了。
冉冉有点失望,听到爹爹的声音,也没那么失望了,乐颠颠顺着绳子一点点往回跑。
“爹爹,冉冉回来啦!”
让你瞎跑!亲爹找不到人正暴躁时,矮萝卜满脸骄傲,举起手上的绳子喜滋滋道:
“还好冉冉聪明,不然爹爹丢了找不到冉冉可怎么办呦。”
不气不气不气。
江知乐告诉自己,一眼瞟到绑在树上的绳子,又忍不住有点微妙的骄傲。
冉冉气人啊,冉冉也聪明啊。
江知乐板着脸把绳子解开,眉头皱得紧紧的,“下次不准乱跑,也不准和别人乱走。这次就算了。”
冉冉乖巧答:“知道啦,好爹爹。”
爹爹真是变好了呀,艰苦是有用哒!
.
一大一小走远后,灌木丛跳出来一个年轻男人,年轻男人将掩在草丛里的一个小孩半拖半抱了出来,伸手喂他吃炒豆子。
小孩约莫八九岁大,脸上衣服上都脏兮兮的,却不难看出一副好相貌。
他扭过头,嘴唇紧紧抿着,坚决不吃这装鸡换来的炒豆子。
宋书白有些无奈,“殿下,这是您劳动的成果,不吃白不吃。”
什么劳动的成果?明明是他装鸡叫骗来的!
一想到这个,男孩脸上漫起了隐隐的红晕,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胸脯起伏了几下平静下来,嗓音微哑道:“舅舅,别再叫我殿下,叫我名字吧。你赶紧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宋书白瞪他一眼,“你是我外甥,哪有丢下外甥一个人逃的!”
司马承撇开视线,淡淡道:“亲弟弟都能弑兄,外甥算得了什么。”
好心不识驴肝肺!
宋书白被气得不行,他知道司马承在暗示什么,也知道他心底不好过,只道:“阿承,你现在已经逃出来了,找个地方好好活着。”
“我身体不好,没得救了。”
“舅舅带你去看医,兰桑国有位神医,出了这边界到兰桑国,看那些人还能拿你怎么样!”
司马承眼神愈发冷淡,沉寂如死灰,此时压根不像一个九岁的孩子,沉默着一言不发。
宋书白也知道自己有点异想天开,那些人已经追到了边界,怎么会轻易让人出去。
特别是现在他们被逼得只敢呆在山上,半点不敢下山,他文不成武不就半点能力也没有,司马承娘胎里中了毒,身体一直不好,现在断了药更是雪上加霜。
如今在山上基本什么吃的都没有,那些野猪野兔之类的活物,一个废柴一个病患,谁也没本事弄来。
见司马承不吃,宋书白把鸡蛋从怀里小心意识摸了出来,刚拿出来就忍不住大口咽了声口水。
“阿承,不然吃鸡蛋吧,这……生的吃应该也行?”
“就吃一点点,先养好身体,然后想办法去兰桑国,出不去就暂时在这呆着,就不信找不到机会。咱们运气好不该绝,山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啥人住,谁知道来了个带着个闺女的男人,那家还养了两只鸡,要不是我不会杀鸡煮肉也没火,还能弄口肉吃吃……”
宋书白不停念叨,司马承眉头越皱越紧,霍然睁开眼,“鸡蛋是你偷的?”
宋书白突然讪讪。
他好歹也是个侯爷,虽然就挂个牌,没啥实权,这不是饿狠了。
他以为司马承不肯吃正准备苦口婆心时,司马承说:“我吃。”
宋书白顿时惊喜,他找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头,蛋壳在石头上轻轻撞了下,没撞破,小心翼翼加了一点力度,这下终于撞了个小口,蛋液一点也没流出来。
宋书白要喂他,司马承坚持自己吃。宋书白只能扶起他靠在石头上。
司马承一手撑着地,不让自己倒下来太难看,额头没一会就渗出了一层虚汗,脸颊双侧涨得发红,嘴唇发白。
宋书白不是个细心的,没照顾过人,这个外甥常年身体不好,也就没看出不对劲。
等司马承吃完生鸡蛋,宋书白嘎巴嘎巴把炒豆子都吃了,太香了,饿死他了。
司马承吃完鸡蛋,喉咙中的腥味快溢出来,硬生生咽下去,闭上眼掩去被逼出的水光。
良久嗓音还有点哑,“谢谢舅舅。”
宋书白笑得像二傻子,“大外甥不用谢啊。”
司马承定定看向宋书白,面色冷静,“我已经吃了,舅舅你走吧。”
“你赶我走!”宋书白气极。
“你有妻子,有女儿,伯阳侯府只有你一个继承人,你不想回去?”司马承语气不变。
“一个破侯府有什么可继承的?每天还不是吃喝玩乐!”
想到妻女,宋书白情绪低落了一瞬,打起精神,“她们会没事的,你更需要我。”
宋书白说着嘴里发苦,他岳父一家是曾经梁王,先帝的亲弟弟,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心腹。
怎么会不想妻女?可她们总归是安全无虞的。
司马承淡淡摇头,“可我不希望舅舅有朝一日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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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冉冉跟着爹爹下山啦。
江知乐将木头有一根一根捆起来,形成一个圆木组成的木板,然后让冉冉坐上去。
冉冉抱着篓子坐在“木板”上,被爹爹拉下了山。
到了家,江知乐开始做家具,冉冉拿一点野菜喂鸡。
“咯咯咯~”两只母鸡吃得欢快。
冉冉忍不住伸出小手摸了下母鸡的脖子,“吃多多的,下多多的蛋,不然让爹爹吃掉你!”
喂完鸡没事干的冉冉又围到江知乐身边,语气有点担心,“爹爹,明天冉冉不能和你去种地了。”
她要去张奶奶家收鸡蛋,攒鸡蛋。
江知乐听出了担心,只是他其实一点也不想种地,“你去玩吧,中午回来吃饭。”
冉冉捣头如蒜,“我会早点回来的!爹爹不要偷懒呀。”
江知乐那点感动瞬间没了,“吭吭吭”做着自己的事。
比起做桌子凳子水桶,他其实更想建一个书房,把自己的书全拉回来。
冉冉难得和江知乐黏在一块说话,话就特别多,她围着江知乐跑来跑去,问来问去,问题简直无穷无尽。
譬如——
“爹爹,冉冉的鸡为什么不下蛋呀。”
江知乐:……
“爹爹,你知道什么时候会下蛋吗?”
江知乐:……
“爹爹,等下蛋了可以煮鸡蛋,爹爹会煮鸡蛋吗?”
江知乐:……
小冉冉有无穷的好奇心,也不用江知乐回答,能在爹爹身边,一个人就能玩得很开心。
江知乐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问题,有点不耐烦,又懒得撵走这矮萝卜,一边不耐烦一边听。
简直自虐。
“爹爹,会不会有人偷蛋呀?”冉冉突然想到这茬,嘴角的小梨涡都没了。
想到矮萝卜要把母鸡放屋里,江知乐毫不犹豫摇头,“不可能。偷了赔你。不准放屋里。”
冉冉年纪不大,记性却很好,特别严谨反驳,“爹爹说一百倍铜板,不是赔蛋。铜板比蛋蛋好。铜板可以买蛋蛋。”
江知乐有点挂不住面子,瞥她一眼,“一千倍也给你。”
谁会跑那么远就为了偷这一两个蛋?
江知乐十分笃定,并决定要重塑大家长的威严,这矮萝卜竟然还怀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