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齐沐雨是全校闻名的冷美人。

她每天穿着熨得笔直的制服，衣领、领结、扎进裙里的衣襬、发亮的皮鞋头，光从处处到位的穿着便可以看出她是一个严谨而有序的人。

她的眉眼似乎总是结着一层薄冰，眼神淡然、不近人情。

然而这般似乎在劝人敬而远之的眼神，丝毫没有劝退那些毛毛躁躁的高中男孩。齐沐雨视线一扫，自以为被看了一眼的男生们便沾沾自喜；齐沐雨经过哪个班级，男生们便蜂拥到走廊上装水。

齐沐雨会被称为冷美人的最大原因，则是因为向她告白的男孩眾多，而她一个都没答应。

根据被拒绝后心痛到痛哭流涕的男生转述，她拒绝的方法十分惨忍，只轻飘飘地落下一句「我不要。」接着转身离开。

冷酷无情，眾人下了这么个评语，从此「冷」这个标籤便被贴到美人前。

只有许蔚寧知道，她不是个无心无情的人。

「她只是不擅长表达啦！」许蔚寧是个和齐沐雨完全相反的存在。

她每天穿着运动服跟学校短裤，下课时间就是衝球场。她喜欢说话，全班不管什么类型的人都聊得起来，她阳光开朗，脸上总是掛着笑容，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个厚脸皮。

厚脸皮从不畏惧冷美人眼中的寒意，从她升上高二跟齐沐雨被分到同一班开始，不管是体育课、家政课、美术课……反正只要是需要分组的课，她都会主动去找落单的齐沐雨一组。

而冷美人总是会接受她的邀请—也许她只是没得选。

过了两三个月，这天差地别的两人竟成了朋友。虽然表面上看来依旧是厚脸皮热情地找冷美人，而冷美人总是冷淡的回应。

但眾人不知道的事，在他们两人独处时，冷美人不再只是回答「嗯」或是「好」，她会以句子回答许蔚寧的问题，偶尔也会主动分享自己的事。

冷美人对厚脸皮敞开了心房。

「我有重要的事想告诉你。」齐沐雨的表情依旧淡然，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很少见。

许蔚寧笑了，今天她和齐沐雨一起当值日生，放学后要留下来擦黑板，整个教室就剩他们两个。

她等今天已经等好久了。

「这么刚好，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许蔚寧嘻嘻笑着。

「那，我可以先讲吗？」

「你说吧！」

「你要相信我喔。」

「你就说吧！」

「其实……」齐沐雨有点犹豫「我有些时候会听不到。」

「蛤？」许蔚寧愣住，这不是她预期的发展。

「不是总是听不到，也不是机率性的听不到。」

「只是有些特定的句子听不到。」

「蛤？」许蔚寧又说了一次，怎么好好一个人就听不到了呢？「呃……是什么句子？」

「我从小就这样了……从来没有听到过，所以也不知道。」

冷美人从来不开玩笑，许蔚寧确定这次也是。

「那……」许蔚寧开始思考「什么样的状况下会出现那些句子？」

「常常有男生跟我说，但是我都听不到。」

「嗯哼。」

「我爸跟我说，要是有人跟我说那些话的话，我就回答我不要就好了。」

许蔚寧沉默下来。

「我爸妈从来不跟我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许蔚寧，我这样形容，你能猜到那些话是什么吗？」

男生、告白、我不要………这其实不难猜。

许蔚寧呆愣了一会儿，接着嚥了口口水，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难道是……(我喜欢你)？」

「啊？」齐沐雨果然露出茫然的神情。

「还有……(请你跟我在一起)？」

「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不到欸。」齐沐雨面无表情地拍了几下手，彷彿在表扬她一下就猜到了是件很棒的事。

「啊……」许蔚寧用手摀住脸，发出无法理解又沮丧的叹气。

我喜欢你，请跟我在一起。

这就是她原本想告诉齐沐雨的，重要的心意。

许蔚寧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不过幸好她是个开朗的厚脸皮，回家沉淀一天后便回復了精神。

趁着下课的空档，许蔚寧跑去找齐沐雨又接续了昨天的话题。

「所以有人说那句话的时候，你是完全听不到，还是会听到模模糊糊的？」

「都不是喔，是像被消音一样，嗶—了一声。」

「蛤？」许蔚寧傻眼「又不是电视节目。」

「可事实就是如此。」齐沐雨耸了耸肩「我小时候有去检查过了，医生说没有检查出问题。」

「那怎么还会这样？」

「不知道。」

「那……要不要让我试试看别的句子？」

「好啊。」

我爱你、请成为我的爱人、你是我的理想型……许蔚寧虽然是在帮齐沐雨测试，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害羞—这些原本都是她想告诉齐沐雨的心意啊！可人家居然一句都听不到，还像是骂脏话一样的被消音了……她到底该怎么办？

渐渐地，许蔚寧发现一个规律—齐沐雨听不见别人对她的告白，却听得见对别人的告白。

「我喜欢篮球。」

「听得到。」

「呃，我喜欢隔壁班的校草？」

「真的假的。」

「假的。」许蔚寧果断澄清「我只是在测试你听不听得到。」

「那就好。」

「什么叫那就好？」

「就是表面上的意思。」

许蔚寧突然灵光乍现「我想到了！你有看过偶像剧吧！」

「我知道偶像剧。」

「你听不到的那句话，就(是男主跟女主告白的台词)！」绕了一大圈，许蔚寧还真佩服自己的机智。

然而齐沐雨再次困惑地皱起眉头。

「唉……是从哪里开始听不到的？」

「从就开始。」

「你这耳朵也太智慧了吧，任何同样意思的讯息都会被消音欸。」

如果说齐沐雨听不到对自己的告白的话，那她能听到她自己对别人的表白吗？思及至此，许蔚寧试探地问「那你喜欢篮球吗？」

「还可以。」

「那你喜欢校草吗？」

「不喜欢。」

「那……你喜欢(我吗)？」

「啊，消音了。」齐沐雨歪了歪头，想知道刚刚的造样造句中的最后一句填了什么「最后一个是什么？」

许蔚寧也很无语，怎么换到自己的时候就被消音了？这是完全不给自己机会呀！

「是(我)。」

「听不到呢。」齐沐雨似乎也没有太失望的样子。

「是(我啦)是(我)！」她欲哭无泪，还不肯放弃「那(你喜欢谁)？」

「两句都被消音囉。」

「……我讨厌你的耳朵。」

齐沐雨耸耸肩，她也不怎么喜欢一个会自动帮她过滤某些句子的耳朵。

许蔚寧此时又突然想起「啊！用写的呢！」

「不行。」齐沐雨阻止了正跳起来想去找纸笔的许蔚寧「就算写成字也会被打码的。」

「……你这眼睛跟耳朵还串通上了！」许蔚寧假装生气地指着齐沐雨骂「怎么有这种不讲理的事！坏眼睛！坏耳朵！」

齐沐雨无话可说。

试了几天，许蔚寧放弃了用言语或文字表达那句话的做法。

不管是用明諭、暗喻、借喻或是各种委婉的方式表达，到了齐沐雨耳里，只要是告白就通通会被消音。

不过厚脸皮就是厚脸皮，就算这几天她已经跟冷美人告白不下几千次了，她仍坚持着继续。

「我一定要让你知道那句话的意思。」许蔚寧咬牙切齿地说。

「我很期待。」冷美人地嘴角难得上扬了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