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此时的白忆,已经被童攸刺激到了极点,那种两世都无法超越的绝望在这一瞬间化作最痛苦的哀嚎,附着在琴音之上,令他拥有足以将人心尽数摧毁的魔力。
什么像神忏悔的赞歌?什么求得怜爱的祈祷?
都是狗屁!
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强者为王,败者为寇,从来都没有神的存在。否则,为何会有天才和庸者的分别?又为何会有贫穷和富贵的差异?
徐徐的小提琴声满是不甘的憎恶和鄙夷的挑衅,就像曾经的身披荣耀的大天使长路西菲尔、在堕落地狱成为七君主前对神发出的傲慢质疑。
不过是序章里短短一段小提琴独奏,可白忆却轻而易举的凭借着气场先声夺人。
台下观众皆因为他琴音传出的阴沉信息而开始颤抖,就连大厅内的温度都好似降了几分。那些平素隐藏在心底深处的负面情绪在琴音的引导下,不停的滋生蔓延。就像厄运之女潘多拉打开了盒子,带来了毁天灭地的诸神黄昏。
几位评审互相对视,皆不由自主的为童攸捏了把汗。眼下的情形对他来说太不利了。同为官能型的琴手,谁能先声夺人,谁便可以夺得先机。眼下白忆已经成功将厅内观众的心灵俘虏,并让他们为自己沉迷。这种足以将灵魂击穿的情绪波动,除非技巧和技艺都远远凌驾于白忆之上,否则就只能被一路压制,再也没有反抗的可能。
舞台上,白忆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高台上的童攸。可怕的双眼,疯狂之色尽显。而他手中的琴音也变得越发戾气,步步紧逼,根本就让人无法喘息。
此时此刻,白忆的心里充满了兴奋和大仇得报的舒爽。这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将童攸狠狠地彻底打压。
并且,还是在童攸最擅长的领域,用他最引以为傲的资本,狠狠地把他踩在脚下。
没有平白无故的重生,也没有谁会给谁做一辈子的影子。
这一世,他白忆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序章渐渐进入尾声,小提琴的琴音也变得缓慢而轻柔。只是那种呜咽哀鸣却始终回荡在音乐大厅内,久久不曾停歇。
还没有结束,就已经窥探到结局。童攸必败无疑。
有从琴音中恢复神志的观众轻轻叹息,觉得童攸的这次抽签真的是太不幸运。就连那些原本对童攸崇拜不已的,都不由自主的为他悬起了心。
因为白忆的突然爆发,真的太过完美,完美到让人找不出一丝错漏。
然而站在高台之上的童攸,却没有半分慌张,就连他脸上的优雅笑意,也没有任何改变。
甚至他的手里,都没有琴。
序章的小提琴独奏只剩下最后一小节。所有人都替童攸捏了一把汗。而就在这时,舞台的第二层幕布却陡然被拉开。随之而来的画面,却让众人皆惊诧的睁大了眼,呆呆的仰望着那个藏于幕后的美丽乐器。
宛若神迹……
从舞台底部耸立而起的音管,依照着特殊的音律有序的在墙面上排列。几乎占据了金色大厅三分之一的墙壁。而雕刻其上的花纹,却能够巧妙的同大厅墙壁上描绘的众音乐女神像相呼应,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就像是中世纪时建立在古罗马废墟之上的意大利,那种带着颓废的奢华与雍容只消一眼,便能让人沉迷至极。
管风琴中的帝王,“voce di dio”(圣音)。
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并非是一个统一的政体,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位于中部的佛罗伦萨共和国和教皇国。而这架名为“圣音”的管风琴,就是曾经教皇国位于王座的教皇利奥三世的私人物件。亦是目前世界上最大也最神秘的的管风琴。
据传闻,在中世纪的意大利,唯有最忠诚的信仰者才能一睹他的真容,而在利奥三世去世后,这架管风琴也随着他的死被永远的封存于厄洛斯教堂。
而现在,这把曾经蒙神眷顾的圣琴,却被童攸驯服,展现在众人眼前。
评审席上的评审们皆瞠目结舌。他们眼中满是惊叹和讶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与此同时,高台上的童攸也有了动作,他稳稳的在琴凳上坐下,将手放在管风琴的琴键上,按下了第一个属于他的音符。
宏大的金鼓之声骤然在大厅中炸开,那些沉浸在阴暗情绪里的人纷纷从梦魇中惊醒。而后却又逐渐变得渺然温柔,如沐春风。
忏悔、感恩、赎罪、还有新生。
分明是最为恢弘的乐器,却能演绎出这种轻柔至极的旋律。
《奇异恩典》本就是一首为了感谢神的宽容与怜悯的赞歌。
没有华丽的炫技,亦也没有花哨的附加编曲。约翰·牛顿凭借着对神最至高无上的虔诚作下了这首曲目,并且被当时的音乐家预言,除了约翰·牛顿本人,再无人能够将这首曲目完美演绎出来。因为他们都没有约翰·牛顿那颗被神明净化后纯洁无垢的心。
这个预言,直到几百年之后的现在,亦无人能够打破。可如今,在童攸面前,却像是笑话一般不堪一击。
天籁之音响彻整个整个金色殿堂,宛若神明听到信徒的渴求,降临于世。
这首曲子,是约翰·牛顿耗尽心血为神谱就的赞歌。而此刻正在演奏的童攸虽然并非是什么狂热信徒,但却依然能轻松驾驭。
因为,他即是真正的神。能够凭借音乐,让芸芸众生顶礼膜拜的神。
管风琴,怎么会是管风琴!
另一边的白忆呆滞的站在原地,看着童攸的背影,死死的握住了手里琴弓。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在开场之前忽略的不安代表了什么。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一年前的选拔赛上,童攸的管风琴技艺还略显生疏。可时至今天,却已是游刃有余,弹奏技巧甚至还要远远超过他在小提琴上的造诣。
精致的东方少年,端坐在需要仰望才能看到的高台之上,纤长优雅的指尖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宛若灵狐悦动在琴键间。
眼下,没有唱诗班,也没有神子和圣母的神像。可童攸的琴音,却为他营造了一个真正的天堂。一个,足以将万物洗涤净化的圣灵天国。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前我失丧,今被寻回,瞎眼今得看见!
如此恩典,使我敬畏,使我心得安慰;初信之时,即蒙恩惠,真是何等宝贵!
许多危险,试炼网罗,我已安然度过;靠主恩典,安全不怕,更引导我归家!
将来禧年,圣徒欢聚,恩光爱谊千年;喜乐颂赞,在父座前,深望那日快现!
这才是真正的交响乐大师,拥有最高雅的灵魂,最包容的心态,没有一味锐利的攻击,亦不带着怨天尤人的憎恶,也从不软弱无能的自怨自艾。而是用音乐的力量,将最迷人的梦境带给所有聆听之人。
台上台下皆是一片平和的静谧与安宁。所有人都闭着眼,享受着这份难能可贵的美好。此时的他们,已经彻底被童攸征服,甘愿将他拜为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神祗。
随着管风琴音色由轻柔转变为恢弘,代表着忏悔之情的第二乐章很快便要结束。可白忆却呆愣在原地,连琴还都没有架起。他手指颤抖着,根本无法拿稳琴弓。至于原本熟记于心的曲谱,也瞬间乱做一团。
他已经快要被逼疯。
童攸的琴音一刻不停歇的笼罩着他,用最直观也是最现实的方式告诉他他们之间相差的距离,将他的痴心妄想打醒。曾经的白忆不过是个没有资格在童攸面前谈论交响乐的无名小卒。而一年后的今天,这份距离非但没有缩短,反而变成了天堑。
真正的高山仰止。
赝品就是赝品,他一辈子都无法取代童攸。
白忆眼前一片恍惚,然后便有绝望的眼泪自眼中滑落,瞬间沾湿了面颊。他用两世的怨恨和不甘像童攸报仇控诉,而童攸却只用一首《奇异恩典》便将他打击的体无完肤。
白忆清楚的明白,终其一生,他都无法跨过这个心结,也再也无法在成功将小提琴拉响。因为只要听到琴音,他便会回想起今日所受的屈辱,和宛若神明、能够轻而易举将他打垮的童攸。
纵使重活一世,白忆还是彻底的输了。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童攸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台下再经过短暂的沉静之后,就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交响乐素来被评价为最高雅的古典音乐,为了体现对音乐的尊重,观众甚至还要身穿礼服打扮的极为郑重才能进场。
可纵然是这样讲究规矩的地方,也依旧无法打消他们内心对童攸的狂热,甚至还有人站起来对着台上大喊着渴望返场的“安可”。
排在童攸后面的参赛琴手,也纷纷提前向童攸庆贺。他们已经心服口服,皆认同童攸就都是交响乐圈真正的王者。
至于白忆,则是被孤立在一侧,根本无人问津。他本就已经心灰意冷,对眼前的凄凉境况也并不在意。
可就在这时,一个形容憔悴头发凌乱的阴沉男人突然闯入后台,在看见他的瞬间,便立刻扑上来,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第24章 无辜白月光的复仇(12)
“居心叵测的贱人, 我要杀了你!”男人愤怒的大吼,手上更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怨恨至极的模样好似要将白忆活生生当场撕碎。
毫无反应的白忆被掐了个正着,脖颈处的痛楚和无法呼吸的恐惧让他剧烈的挣扎起来, 狼狈的张大了嘴, 拼命的想要将男人的手掰开。
由于事发突然,后台的其他琴手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竟呆立在原地,无人上去解救。
疯男人掐住白忆的手收的越来越紧,而死亡的脚步也逐渐向白忆逼近。白
忆的嗓子里不停的发出嘶嘶的沙哑气音, 挣扎反抗的力气也越来越少。
“快, 快去叫警卫!”有回过神来的琴手, 连忙上前试图将两人分开。然而那疯男人的力气实在太大, 两个琴手一起都没有办法将他制服。还是警卫过来之后,才强行把白忆解救出来。
“嗬……嗬……”白忆瘫软在地上, 剧烈的喘息, 因为缺氧, 他的脑子已经完全无法正常思考, 身上的礼服也沾满了灰尘。狼狈至极的模样好丧家之犬, 可怜又可悲。
而被抓住的疯男人却没有就此安静,他一边挣扎着想要推开绑住自己的警卫,一边嘴里还不停的骂着白忆。说也奇怪,这男人一看就是个疯的。他身上满是消毒水的气味,胳膊上也有打过镇定剂的针眼。可却偏偏口齿清晰, 骂人的语句也十分有条理。
童攸听声音觉得耳熟,在细细打量那男人几眼,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唇角便忍不住勾起一抹饶有兴味的弧度。
这个疯男人便是当初的渣攻苏洛川。在会所事件之后,苏洛川就被家族放弃。而后在白忆离开的一年里,苏洛川的日子悲惨至极。他的私生子兄长为了斩草除根,几乎用尽了手段。而苏洛川本人也因为无法接受外界的眼光和生理上的痛苦而陷入绝望。
因此,他疯了。
“白忆,你这个贱人!”苏洛川不断的谩骂挣扎着。而原本放在口袋中的手机也因此掉落到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在掉落过程中触碰到了什么按键,突然从里面传出拉琴的录像。歇斯底里的小提琴声疯狂中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而屏幕上播放的画面也让人大惊失色。
是童攸!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一个容貌和童攸一模一样,但是气质却完全大相径庭的少年。他拉琴的姿势和童攸极为相似,甚至一些细微处的小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然而他的琴音却没有一丝美感,反而像是从深渊中爬出的厉鬼,让人不寒而栗。
“这……这似乎和钟景天的音色很像。”有人喃喃自语,而后便有更多的人将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白忆身上。
其实关于白忆的身世,圈内一直鲜少有人知晓。就连白忆的老师,也仅仅知道他来自华国。
总所周知,每个小提琴手都有自己独特的音乐特质,也正是因为这种特质,才会让同样的曲子在不同的琴手演绎中呈现不一样的味道。
就以出身音乐世家的童攸来说,他的音乐天然便带着一种温柔和高贵。不管是忧伤的还是喜悦的,在最后余音散尽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治愈的平和。这便是童攸所特有的气质,旁人无法复制,也没有模仿的可能。
而眼前视频中的白忆却意外有着和钟景天一样的特点。再回想钟景天往日的演奏,果不其然,就连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都能和这个白忆一一对上。
而就在这时,更令他们诧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段拉琴的视频已经播放结束,而自动跳转的下一段,竟然是ktv包厢中的活春宫。
至于里面的主角,正是白忆和苏洛川。
“啊!”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苏洛川的力气也骤然增大了许多,他奋力从警卫手中挣脱出来,然后奔到白忆身边,随手拿起一旁桌上放着的小提琴,狠狠地朝着白忆的脑袋砸去。
“不要!”稍微恢复了意识的白忆下意识举起手护住要害,可苏洛川的动作还是太快。剧烈的疼痛自手和胳膊上传来,白忆终于彻底陷入了昏迷。
警卫迅速的把人带走,同时拨通急救电话将白忆送去就医。
后台的众人面面相觑,还没有完全从巨大的信息量中反应过来。直到白忆和苏洛川被带走,他们才忍不住窃窃私语,小声讨论。
童攸站在圈外,冷眼看着这一切,平素温柔的表情也透出些许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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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也纳交响乐大赛终于落下了帷幕。童攸作为冠军,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当之无愧。而白忆那边却完全相反。
通过苏洛川在后台遗留下的手机中的影像,白忆的身世被彻底扒出。他而和童攸学生时代的那些过往又再次被人翻找出来,并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