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这一晚闻逸睡得很香，全然不顾自家老攻在距离自己几千米的地方辗转难眠。
当时他斩钉截铁地说周六来找闻逸，但闻逸几乎快溢出大气层的拒绝，章铭盛又不是真的眼瞎看不到。
而且闻逸口中的那位“爱人”，也让章铭盛介意到翻来覆去难以合眼。他是从花店中的私人布置推断闻逸没有爱人的——但那只是最理想的一种推断。真实情况可能是闻逸真有一个爱人，只不过他或者她出于某种原因，不能陪闻逸来花店里。比如花粉过敏——这个很常见；比如上夜班，白天没法出现也不是没有可能；比如最近出差才把花店里备用的东西收起来或带走——说白了章铭盛只去过闻逸的花店两次，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对闻逸的生活一无所知。
这点让章铭盛焦躁到最后坐了起来。
他的手放在手机上数次，抬起又放下。
查？还是不查？
不查他怕是等不到周六，可要是自己真的这么做了，闻逸会不会很生气？章铭盛通常只有在面对竞争对手或者合作伙伴时才会出于知己知彼的目的了解对方的大致情况，这是公事。但只是调查一个小职员的私人生活，还细致到感情状况，听起来就很过分。
章铭盛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晶黑色的手机屏幕上有节奏地敲击，几分钟后还是打开了微信。
“能帮我追个人吗？”
姜鸿在看到这条消息的一瞬间就一把推开了怀里年轻貌美的温热躯体，新交的小女友正当宠呢，难免失了分寸，竟是露出委屈神情还要再贴上来，柔弱无骨的手似有似无地搭在他肩膀的位置，撒娇要他抱。
姜鸿看也没看她，环顾四周，包厢里乌烟瘴气的，富有节奏感的音乐震耳欲聋，好像直接敲打在心脏上。姜鸿烦躁地“啧”了一声跑到天台，直接语音电话拨了过去。
“兄弟你最近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突然就想开了，打算和我一样游戏人间了？”
“游戏人间？”手机里传来章铭盛的低沉悦耳的声音：“友情提醒，你那叫做慈善。”
花钱给女友买包买衣服买首饰送口红，哪样不是奢侈品，钱和流水一样送出去，分手了也不要对方还。关键到现在还是个处，章铭盛问了才知道，姜鸿所谓的谈恋爱，就是给女友花钱、一起蹦迪唱歌、当个朋友聚会的背景板，搂一搂抱一抱过段时间分手，小学生都没他纯情。
章铭盛突然怀疑起自己询问姜鸿是否是个好主意。
这家伙的初吻好像今年过年的时候还在——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他自曝的，现在过去七个多月，也不知道长进没有。
“怎么就做慈善了，谈恋爱给女友花钱不是天经地义。”姜鸿振振有词：“我家也不缺这点小钱，你管我？”
章铭盛心平气和：“确实如此，但我觉得比起谈恋爱，你的状态用小孩子过家家来形容显得更为贴切，没有哪个成年人谈恋爱连吻都不接的。”
“……那还不是因为我家里管的严！我爸什么老古董你还不知道吗，只是现在这样还好，要是真的花天酒地，我爸那个老头子还不抄起手杖打断我的腿。”姜鸿难得卡壳。
“姜伯伯对你确实严格，但他并未时刻监控你的社交状态，你若真想发生什么，姜伯伯不可能拦得住。”章铭盛勾起嘴角，来到窗前，望着城市通明的灯火不疾不徐地反驳，透明的玻璃把光打在他脸上，半明半暗间看起来有种危险的温柔。
“……”姜鸿哑火了：“不是你来求我帮忙的？怎么说到我身上了，你还要不要我帮你追人，态度放尊重点啊混蛋！”
“你转移话题的手段真的很拙劣，下次可以考虑换种方式。”章铭盛怜悯地提醒道。
姜鸿连做了三个深呼吸，第不知道几千遍告诉自己：这个王八蛋是你的救命恩人，老头子和妈咪的新儿子，比跟自己还亲的那种，不能动手，法治社会，文明待人。
再说了，章铭盛有什么资格嘲笑自己，他好歹有名义上的女友，每年情人节还有人可陪，而姓章的就只能苦哈哈地蹲在办公室里孤寡孤寡，看着员工们欢欢喜喜地提早下班而自己这个老板却在替他们干活……
这么一想姜鸿瞬间就平衡了，也不气了：“随你怎么说，人还追不追？”
“大概率是追的。”
姜鸿蒙成傻逼：“啥？！大概率，你瞅瞅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你应该用‘听听’而不是‘瞅瞅’，这句话有着明显的语病——”
“闭嘴！”姜鸿抓狂：“这是重点吗，真该让那些被你迷住的小姑娘们都来看看，她们口中的温润如玉有匪君子私下里是什么德行，我保证她们对你的幻想分分钟破灭。您好，您是毒舌星人转世吗，您有事吗？”
“你告诉她们也没关系，第一我不在乎，第二她们不会相信的。”章铭盛稳如老狗丝毫不慌。
姜鸿气的原地转了两个圈，发现自己还真没办法取信那帮滤镜万米厚的迷妹，毕竟空口无凭嘛，没亲眼见识过的人是不会懂这种扎心窝子的痛的。
姜鸿痛心疾首：“我得罪您哪儿了，您为什么就逮着我一个人可劲欺负。您但凡多毒舌几个人，我也不至于这么孤立无援！”
“你好欺负啊。”理所当然得让姜鸿甚至没有办法反驳。
好在五年了，姜鸿现在已经锻炼出了城墙一般的脸皮和能撑船的肚量，自己对着空气张牙舞爪无声破口大骂个十几秒——这不就好了吗。
“行吧爷爷，您就说说这大概率是怎么个意思，您还有半路不追的打算啊。”
“他说他有爱人，但我怀疑他骗我。”
“得，那我帮你调查调查。不过章总，您还有这癖好啊，我记着没错儿的话您上一个心动男嘉宾有妻有子那孩子都能打酱油，如今这个又是个疑似有主的。您这情路坎坷的，我听了都心疼。”
是幸灾乐祸吧。章铭盛无语地听着电话那头姜鸿就差笑出声的语气，无力地反驳道：“哪来的上一个，还是同一个。”
“哎？上次不是说人家孩子都有了？”
“那是个误会。”
“这也能误会，你不单身天打雷劈。”姜鸿痛苦面具：“所以呢？没孩子，妻子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对，我见到的那个不是他女朋友，是他雇佣的店长。他告诉我他有爱人，但据我观察，不像。”单身男人和有伴侣的男人差别是很大的。
“但是我也不需要你帮我调查。”章铭盛补充：“只想请教一下讨人欢心的招数，免得惹他厌烦。”
“不调查你就靠自己瞎猜啊，万一又误会了怎么办？讨人欢心简单，我回去发份攻略给你，既然那也是个男人，事情就好办，否则我看哪个女孩儿看得上你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好不容易有反击的机会，姜鸿吐槽机附身疯狂输出。
“不会，周六我就当面问个清楚。谢了。”
“嘟——”挂了。
“草！”老子还没骂完！
姜鸿把到嗓子眼的问候语咽回去，骂骂咧咧地从手机里找到一份攻略，点击发送，这才回到了包厢。
而章铭盛满意于姜鸿的效率，找出一个黑皮银漆的笔记本和圆珠笔开始写写画画。
这条能留，这条就算了，闻逸他自己有一花店的花。这条以后可以用，但现在的闻逸肯定不会接受自己为他花费太多，章铭盛也不愿意让别人误会，那就先放着……
他很认真，也希望闻逸能够感受到他的用心。毕竟两个人的身份差距摆在这里，如果有哪里章铭盛做的不好，闻逸会很吃亏。
章铭盛时而停笔，时而沉思，时而圈画，时而标注，最后午夜的来临逼迫他停笔，他才安分躺下。
希望周六可以有个好消息。
他太想得到闻逸了。在他拥有记忆的五年里，章铭盛从未对某个人或某样事物产生如此的热情和渴望。他脱离姜家自己开了公司，也取得了令人艳羡的成功，但对于章铭盛来说，这不是惊喜，而是“可以预料到的概率事件”。毕竟他有能力——虽然不记得自己上的什么学，但他对于商业和金融领域从一开始就不感到陌生——也有后台，姜家父母都很喜欢他，在他的事业上给予了大力支持，再加上一点运气，他的成功是完全可以预见的。
这是他能力的证明，章铭盛感到满意却没有狂乱的欢喜，某种程度上他是自负的，他认为在这样的先天条件下他本就应当得到这些。
可闻逸不同。街角的相遇对章铭盛来说更像是一笔天降横财，是意外之喜，是强烈的渴求和无法自控的心动。
有人说一见钟情，其实就是见色起意，但章铭盛没有告诉闻逸，当他被那个孩子拖着往店里走的时候，仅仅是余光瞟到了他的身影，脚步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去了。
否则一个十岁左右的熊孩子，就算力气莽了些，又怎么可能拽得动一个成年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