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礼堂的钟声响起,周遭都是亲友贺喜的笑容,神父的声音庄严而沉稳,新娘含羞等着新郎的亲吻。
“我愿意。”当季唯则声色洪亮地说出这三个字,将婚戒套上萧明萱的无名指,他看见了泪流满面的顾绾宁——她狼狈地蹲在教堂的一隅,清秀的面容上,是输得一败涂地的麻木。
报复成功后的快意压过了新婚的喜悦,季唯则恍惚听到了自己疯狂的心跳声,他在心中反复念着一句话:顾绾宁,原来你也会心痛。
……
手机持续不断地震动,季唯则从沙发上惊坐而起,随手擦了把额上的冷汗,看着来电显示上‘明萱’两个大字,他眉头一皱,将手机扔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怎么又会做这样的梦?
外面天还没大亮,季唯则一手拉了拉衬衣的领口,靠在沙发上,眼神麻木地注视着纱窗,想了很多。恨,他怎么不恨,如果不是当初顾绾宁鬼迷心窍,如果不是她心思恶毒、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他们该是令所有人艳羡的一对。
五年,也许他们的孩子都已经上学了,可能是女儿,像她,又或许是儿子,像自己。
若是她一辈子不出现也就罢了,他顶多恨她一辈子,念她一辈子,可她偏偏以这样荒谬的身份回到季家。
嫂子?这两个字在他唇间被咬碎成渣。
她和大哥之间根本就没有爱情。
黯淡的光线中,季唯则脸色有些阴沉,莫名的快意,愤怒,各种情绪胶着。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着,季唯则伸手够了过来,“明萱,什么事?”语气中的不耐没能掩饰住。
“二哥,是我。”季云的声音。
“云云?怎么了?”季唯则起身拉开窗帘,晨风透过窗户吹进来,令他宿醉的脑袋醒了醒。
“疗养院打电话过来,三哥不见了!”季云语气明显有些着急,“看护说他晚上都还好好的,可凌晨查床的时候三哥就不见了,我打了大哥的电话打不通,二哥你快想想办法。”
“你先别慌,安抚好奶奶。”季唯则又在对话中吩咐了妹妹一阵,然后才挂了电话。
……
今天该是顾绾宁出院的日子,这两天她厚着脸皮紧磨慢磨,季薄川总算答应让她回老城区住两天,她一时欣喜,才五点多就起床了,等不及季薄川说的八点钟会安排人来接她,她拿出手机打了顾爸爸的电话。
“爸,您今天在家吗?我待会儿就过来看您。”
电话那头的顾爸爸却支支吾吾,“今天我有点事情,宁宁你要不要改天……”
“爸爸!”顾绾宁皱眉,“我多久才能见你一次,你就不能请假休息一天?”
那头却还是推脱。
“爸,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顾绾宁觉得有些不对劲,“是不是那个女人又来找你了?到底是不是!”
“不是,宁宁你别急,”那头顾源叹了口气,“是你弟弟的事。”
顾绾宁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很久才重新开口,“小邺怎么了?”
那头顾源将事情的原委都说了一遍,顾绾宁听完,安抚道,“爸你就别折腾了,这事情我会解决,您今天就哪儿都别去,给我炖点鸽子汤,晚上我过来喝。”
挂了电话之后,等不到八点钟,出院手续也没来得及办,顾绾宁就只给季薄川留了条信息,披上大衣,朝着顾爸爸所说的俱乐部去了。
出租车在凤凰路一家会员俱乐部门口停下,付了钱,顾绾宁将风衣裹紧了紧,脚步加快朝里走去,对前台的接待员道,“我找顾邺,麻烦带路。”
穿着旗袍的女人抬眸看她一眼,“哪个顾邺?对不起,这里不能泄露会员的*,小姐您有会员卡吗?”
顾绾宁皱眉瞥了旗袍女人一眼,眸中的不耐比对方眼中的只多不少,“我找顾邺,我是他家属,他在里面要闹出人命了,警察随后就到,你一定要拦着我?”
前台小姐被她不耐烦的态度惹恼,本还想抬扛说点什么,可立马听到了外面警车乌拉乌拉的声音,担心真搞出人命自己难辞其咎,沉着脸对顾绾宁说了个“请”字,走在前面带路。
进入一间包厢,透过隔音门都还能听到里面的吵嚷打斗声,包厢门被打开,顾绾宁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十来个年轻男男女女,一个酒瓶子砸到门上来,发出啪的一声碎裂声,带路的女人已经被吓得连忙退开。
顾绾宁始终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啪!”剧烈的爆裂声,人群中被几人围住的顾邺倏地跃起来,抡起桌上酒瓶子,狠狠朝着身边一男孩的脑门拍去!
“你他妈个小婊-子养的!老子的东西都敢碰!老子今天打死你个*!”
噼里啪啦!
稀里匡琅!
接下来混斗得更加厉害,桌子凳子被当成了凶器,砸得人惨叫声连连。但这样的闹剧也没能持续多久,三两分钟,警察来了,一群吆五喝六的男女被一一制伏住,警察狠狠地讯问,发现其中还有未成年,要立刻通知家属,将人带回警局。
临出包厢门的时候,被铐着双手的顾邺抬头,终于看见了门口的顾绾宁。
“我是他的家属。”顾绾宁终于说了前来的第一句话,眼神扫了眼额头还滴着血的顾邺,话是对押着顾邺的警察说的。
警察怀疑地看着她,眼中的疑问很明确:是家属你还看着人打架?
“我一个女人也插不了手,”顾绾宁插在风衣兜里的手拿了出来,腕上的伤口还有些发疼,“况且刚才报警的人就是我。”
“老子跟她没关系!”顾邺粗着脖子吼,“要去警局就快点!”
“咱们能单独谈一下吗?”顾绾宁看都没看顾邺一眼,话是对着警察说的。
两人出去在外间走廊上说了会儿话,再次进来的时候,一名警员给顾邺松了手拷,粗声粗气道,“你可以走了,也不小了,怎么还不懂事。”
顾邺没说话,就狠狠瞪着门口云淡风轻的顾绾宁。
见他没事了,顾绾宁将手重新抄在兜里,转身就走。
顾邺连忙快步追上前去,“你站住!”
两人在走廊上面对面。
顾邺狠狠盯着眼前的女人,眼都怒红了,“你他妈少装圣母!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安心当你的少奶奶,老子……”
“啪!”顾绾宁一句话没说,甩手扇了他一耳光。
顾邺本就青紫的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
捂着脸,他望着她的神色从愤怒变成嘲讽,“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难道你不是处心积虑想进季家的大门,被季唯则甩了之后又转眼爬上季家老大的床?”
“你没资格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顾绾宁又给了他一巴掌,看着顾邺的眼神,说是失望都显得浅薄了,她将因疼痛而颤抖的手缓缓放下,一字一顿开口,“顾邺,全世界的人中,唯独你没资格这样对我大呼小叫,唯独你。”
顾邺捂着脸,错愕地看着她。
“也许我之于你,就是一个多管闲事的陌生人,也许你从来都没在意过我们之间的血缘联系,但是我真的曾把你当作亲弟弟来疼,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哪怕牺牲我自己本就岌岌可危的所谓幸福。”顾绾宁始终语气平铺直叙,眼眶湿了又干。
“今天是最后一次,”她静静地看着他,“以后你要聚众打架也好,杀人入狱也好,怎样都好,但请念在父亲年迈的份上,饶过他好不好?要闹,你远点去闹,要死,你也别死在咱爸的眼前,他受不了。”
顾邺僵硬着脸,不可置信地眼神就这样对上她毫无情绪的眼,“你骂我入狱,咒我去死,顾绾宁……”
“绾宁!”走廊的一头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你不是在医院吗?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季唯则快步赶上来,以为自己看错了人,随即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眶,“哭过了?”
顾绾宁将脸别到一边,“一点私事,已经解决了,我先走了。”
季唯则一把拉着了她的手,这才看到她刚才一直掩着的左手,手腕处的纱布已经被血渗透,“你伤口还在流血,胡乱出来干什么!”
包厢里,季云已经跟警察交涉清楚,将一个同样浑身污血的少年带了出来,冲季唯则道,“二哥,我找到三哥了。”
季唯则现在根本无心再理会其它,只随口道,“你先将他送去医院,多安排点人守着他。”语毕转过身拉住顾绾宁,“跟我来。”
一路上顾绾宁本想挣开他的手,可他拽得死紧,她另一只手又用不上大力,再者沿途还有人看着,她不想闹得难看,便只能被他半拖拉着上了车。
“送我回中心医院就好。”车上,顾绾宁疲倦地揉了揉额,小声道。
她手上的伤口的确需要重新包扎,也要寻个借口跟季薄川解释。
季唯则轻轻“嗯”了一声,从车镜中瞥了她一眼,却将车开往了偏离中心医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