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安静。
很安静。
裴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一脸喜庆地到家了。
但裴临还是礼貌性地认真地在回忆里搜寻了一下自己与霍修珣之间少得可怜交集，最终平静地给出了结论。
“你弄错了，这不可能。”
系统叹了口气：【唉，主人，别说您不相信了，咱们整个调查局也没人敢信啊！】
【所以这个事是被反复确定了很多遍，绝对不会有错！男主他对其他人好感度个位数都没几个，只对您一个人好感值正无穷，逆天级别情有独钟。】
【其实本来也并不想麻烦主人您。在发现这个事实以后，调查局已经用过很多别办法努力去修正那个世界了。可是无论怎么修正，都达不到男主“心目中认可好结局”，最后世界还是要崩。】
【所以现在是真没办法。】
【为今之计，才只好来请主人您……】
系统越说声音越小。
【就，能不能，委屈主人牺牲一下您自己，弯下您那反派刚直腰，重生回原世界轮回里治愈一下男主？】
【也不需要耗费主人太多体力脑力，就是简单，咳，耐心跟男主谈谈恋爱，让男主夙愿得偿，跟男主HE锁死，顺便拯救一下这个即将崩掉世界……什么。】
系统可惜没有脸。
如果它有脸，它此刻一定要摆出含泪心虚猫猫表情。
……
一阵睡梦般黑色迷雾后，裴临再度睁开眼睛。
熟悉房间，熟悉白色欧式小吊顶。
他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稚嫩双手。
小时候住过房间，随处充满着回忆颜色。裴临有些梦游一般摸了摸床头冰凉黑天鹅镇纸，这镇纸在他十几岁时候一次不小心被打碎了，此刻却还是完好。
枕边咖啡色棉花小熊也很让人怀念。
这个熊在他成年以后就被收起来了，再也没拿出来过，人长大以后好像总是会遗忘很多小时候心爱之物。
裴临把头埋进小熊柔软毛里，毛熊被晒过，一股甜甜草莓味。
小熊毛茸茸，冲他笑，憨态可掬。
裴临：“……”
一个人到底能在成长中，能渐渐变得有多迟钝多无趣，才舍得遗忘这么可爱东西。可后来他不幸就沦为了那样一个冰冷又麻木大人。
裴临又抱了那熊一会儿，才摸到床头眼镜下了床。
站在在穿衣镜前，他歪头看着镜中幼时自己。
镜子里脸没有他长大之后帅，但已经勉强能看到一丝丝长大后棱角。脸上残留婴儿肥在这几年也会逐渐褪去。
这一年裴临十岁。
父母离婚一年，刚刚升上小学四年级不久。他在同龄男生中一直算个子高，虽然年幼却并不显得太过稚气。
他眼睛像妈妈，狭长，稍微泛着点烟灰色，眉形自带凛然英气。他从小身体健康，唯一缺陷是从小视力不太好，早早就戴上了眼镜。
金属框眼镜存在让他模样比起同龄孩子显得多了一丝沉稳。
“系统？”
他才在脑内默念，欢快声音马上就蹦出来：【哎哎，在呢！主人有什么吩咐？】
系统小Q真超级爱他新主人。
虽然小Q至今没有好意思告诉它新主人，它其实是一个十分悲催辣鸡系统，因为性格不够强势导致业绩拉胯，一直遭到嫌弃。
工作不给力，自然不得同事尊重和上司青眼。
渐渐就沦为了部门背锅侠，别人瞧不上烂业务全都落在小Q头上。
就比如这一次任务。
本来在《拯救黑化男主》世界刚崩溃时曾是一块香饽饽，小Q都抢不到。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又是一篇套路治愈故事。
缺爱偏执男主X娇软花瓶女主，按照经验，只要任务者能做到比女主更加阳光美貌且比女主更对男主呵护有加，分分钟就能轻松攻略缺爱男主让他难以自拔。
这也太容易了！
于是一堆明星业务系统携宿主火速冲冲冲。
结果却是无一例外铩羽而归，再被真相狠狠冲击。
男主他……爱谁？反派？
那一个昂着头、一副虚伪精英脸，致力于拆散男女主反派？？？
可男主不是超级缺爱吗？反派全程对男主不理不睬从没治愈过男主那这“爱”到底从哪里来？
总不能其实不是爱，而是男主疯了？
……
可世界还要努力修复。
不得已，“把反派裴临找回来让他拿下男主”也无奈列入了调查局“死马当成活马医”议程。
这活没人愿意接，领导只能来找小Q：“你去试试吧。”
小Q：“啊？这……”Q_Q
领导：“咳，这也是给你一个翻身机会！你年年业务成绩那么差，年终考核怎么办？万一能完成这种顶级难度项目，万倍积分到时候你就是部门业务明星了！”
最终在领导威逼下，小Q哭唧唧接下了“反派大礼包”。
同事们纷纷过来幸灾乐祸：【小Q，啧，任务艰巨，不容易啊！】
【就是啊，要去说动一个一个跟男主之间有夺妻之恨、血海深仇阴险反派，劝他去屈尊纡贵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撑起笑脸讨好男主，还要搭上自己被男主吃掉。唉~有尊严反派哪个会愿意这么干啊？】
【太难了太难了，小Q真勇，换成我肯定不敢做。】
【准备怎么劝服他？想好说辞了么？】
小Q当然没想好。
社畜不易，去见裴临前在家嚎了好几天。
没想到见到裴临后，一切却异常顺利。
小Q感动极了。这个反派，真不愧是一个上辈子在国家安全部门工作过反派！
超级有格局反派！
一说拯救世界，片刻没带犹豫！
……
新主人那么好，小Q当然也要知恩图报。
此刻是秋天午休过后，第一小学每天下午两点上课，裴家送小少爷上学车子已经等在楼下。
小Q：【主人主人，小Q查过了！今天行程里就有不错切入剧情！】
【一会儿，霍修珣在上学路上，会遇到几个同学被一只大恶犬挡路。】
虽然这时候霍修珣和陶小宁彼此并不认识，但在后面剧情里，陶小宁总有一天会想起来，很多年前曾经有个男孩在上学路上为了帮同学赶走恶狗而受了伤。
可那些被救同学一个个不仅不感谢，反而责怪霍修珣对恶狗下手凶残果然是遗传了杀人犯。霍修珣这辈子总是这样被人误解和伤害，陶小宁真超级心疼。
以上“心疼剧情”，跟反派裴临没半毛钱关系。
小Q：【但是现在就可以有了嘛！正好咱们有车，还可以顺路载霍修珣上学！以后每天都载霍修珣上学！】
【还有主人，小Q这边存了《治愈甜文合集大全1000本.txt》、《拯救黑化男主十八种套路.txt》、《反派花式洗白二十式.txt》，全都给您做参考资料路上看！】
【反正男主本来就喜欢您！您来救他哪能顶得住啊，肯定分分钟就HE，啊~从此本文变成反派重生洗白对竹马男主一路宠宠宠，不给他黑化机会，宠到大就结婚小甜饼！”
小Q兴奋不已，脑内都开始布置主人和男主雪白婚礼现场了。
并没看到那一刻裴临看向车窗外，灰眸中明显若有所思。
……
负责接送裴临上下学陈叔头脑比较简单，典型整天乐呵呵工具人类型。少爷让他拐去另一条路，小少爷让他在街边停一下等一下，他也没有多问。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车里各种好吃好喝一应俱全，裴临慢悠悠拆出一颗荔枝味棒棒糖：“人呢？”
是啊，男主他人呢？
系统小Q也是一脸懵逼。眼前人烟稀少居民区空空如也，并没有野狗，没有霍修珣。
陶小宁顺利地路过了，啥也没发生。
一直等到快上课点，男主依旧没出现。
小Q急了：【怎么会，不应该啊！原剧情明明白纸黑字写好好，小Q是不会弄错剧情啊？】
可事实却是，霍修珣今天不仅没有出现在上学路上，也没有出现在教室里。
裴临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乖乖上完一整节课，窗边霍修珣座位仍旧空空如也。
系统：【QAQ怎么回事啊，男主去哪了！】
……
半小时前。
上学路上，人烟稀少小巷处。
“呜哇啊啊啊啊啊……”
几个四年级孩子惊魂未定。就在刚才，毫无征兆一只没栓链巨型大狼狗突然冲出来，龇牙咧嘴就扑咬过来！
男生当场都吓得不敢动，女生哭了好几个。还好关键时刻，同班同学艾唐唐挺身而出，手持棍棒一通暴打成功赶走了狼狗！
幸好！
几个孩子赶紧围过去：“唐唐谢谢你，你可真勇敢！”“唐唐你没受伤吧？”
艾唐唐微笑：“我没事。”
他这一笑，几个同学都愣了一下。
是他们错觉吗？平常在班上文文静静、没什么存在感艾唐唐，似乎突然间……漂亮了好多。
真，此刻阳光照在脸上，把娇小男孩皮肤照得异常雪白。尤其一双黑葡萄眼里闪着清透光，像天上星星一般亮晶晶。
艾唐唐并没有太管那些围上来同学，反倒是在浑身擦伤、气喘吁吁霍修珣身边蹲下，一脸担心，小奶音软软糯糯。
“霍修珣，你没事吧？”
“啊！你受伤了，痛不痛啊？还好我带了创口贴……”
“你们几个！刚才霍修珣努力制住那只狗才救了你们，你们也该谢谢他才对！”
“霍修珣？”
“你怎么了？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啊你发烧了！”
霍修珣头昏脑涨。
他确实正在发烧，很快，他被那些人七手八脚地拽着抬起来，想吼一句不要碰我都没有力气。
算了。
他颓然闭上眼。
跟“剧情”作对下场就是生病，挣扎又有什么用。
耳边又是一阵嘈杂，他被几个孩子一起塞进车里。十岁这年，出租车对小学生来说是天价，其他同学都心疼艾唐唐，他居然会为了救一个根本没人愿意理孩子不惜花了整整一个月零用钱！
艾唐唐：“不是！你们……你们别这么说，钱不重要。还有，霍修珣才不是你们说那样。”
“他其实特别特别好，真！”
他说着不经意回头看向发烧男孩，却见霍修珣微睁着眼睛也看着这边。
刚才那些话都被他听到了？艾唐唐不禁脸一红，局促地躲开眼神。
可霍修珣并不是在看他。
在那个方向虚空中，正浮动着一块透明电脑屏幕。这块屏是上一次轮回时他作品，仅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屏幕上此刻除了当天日期，就是一些名字和简介。
艾唐唐。
毕莹莹。
陈瑾。
……
【艾唐唐，等级7。任务：攻略男主霍修珣。已购物品：剧情日历（使用中）、美颜滤镜（使用中）、散打技巧（使用中）。距离：0米。积分：552。】
【毕莹莹，等级2。任务：攻略男主霍修珣。已购物品：剧情日历（使用中）、学习宝（使用中）、超级自律（使用中）。距离：20千米。积分：0。】
……
车子又一阵颠簸晃荡，霍修珣更加头晕恶心。
积分552？
他很想知道552是怎么评判出来，凭刚才那一出打狗戏码么？
而对面虚空屏幕竟然出现了一行字，认真回答了他刚才问题：积分来自“读者投票”，在异世界里目前有552名读者认为艾唐唐有机会攻略成功。
又一阵耳鸣袭来。
霍修珣再也撑不住倒在了后座上。艾唐唐“啊”了一声，担心地过来摇晃他。霍修珣被他晃得更加想吐，只能闭上眼睛。
这已经……是第几次无聊轮回，又是第几个想要攻略他任务者。
恶心、愤怒、疯狂抗拒，都在一次次挣扎无果后，都被麻木取代。
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毁灭？
可笑是，霍修珣清楚记得上一次、上上一次，自己最后都成功地弄崩了世界。
只可惜，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样把世界弄崩。
他好想现在就让这个世界也崩掉。
他不怕死。
死也比这样遭受一遍又一遍“轮回”惩罚要来得好。
他咬牙躺在后座。
良久，像是寻找救赎一样，苍白唇无声念出了一个名字。
裴临……
在无尽轮回之中，唯一安慰是他至少还能一遍一遍地见到他。
活着他。
虽然轮回中那个“裴临”，并不是真正“裴临”。
但总好过再也见不到。
霍修珣又躺了一会儿，琥珀色眼睛暗沉沉。对面，屏幕从刚才解说界面，不知何时跳回了名单界面。
艾唐唐。
毕莹莹。
陈瑾。
……
……
一连串穿越者名单下面，竟缓缓地，多出了一个不该有名字。
裴临。
霍修珣盯着那两个字，像是被利刃直刺胸腔一时间忘了怎么呼吸。
为什么。
他不明白。
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