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共扫一墓（三）
柳屿识字不久，听不了太深奥的词，只得问薏苡：“薏苡姐姐，破而后立是什么意思？”
“啊，对你来说有点早。你能理解的应该是……”陆薏苡剥掉层层复杂的含义，删繁就简道，“记住过去的苦难，重新开始吧。”
“可是过去……也不算很苦啊，还是读书比较苦。”柳屿不好意思地挠头道。
“可能和一个人上课有关，等你进度跟上了，就能和石头他们一起学了。”柳纡荥笑道，看似非常亲和，实则心底“咕嘟咕嘟”冒着坏水。既然已经识字，那将来在外面玩野了，第一个要揍他的，就是他师父了吧？
“嗯，我一定会很快超过他们的。”柳屿语调不高，但是满脸认真，写满了决心。
薏苡担心他被阿荥教坏了，赶紧劝慰道：“不用着急不用着急，打基础的时候就是要慢慢学。阿荥！你自己跑偏了，不要带坏小孩子！”
“切，就你们把他当小孩子，他这个年纪猴精猴精的，懂的多着呢。”柳纡荥不屑道，“阿屿，你说是娟子漂亮，还是你薏苡姐漂亮？”
“薏苡姐！”柳屿立刻道。
“看，见人说人话。”柳纡荥断言道。
薏苡不信，见李民生正在一旁斜眼看着这样的“育儿篇”，便拎出来说事：“阿屿，是这个民生哥哥好看，还是那个纡荥哥哥好看？”
“民……不，还是纡荥哥哥比较好看。而且男孩子不能说好看，是英武不凡、高大威猛！”柳屿笑眯眯地说道，“纡荥哥哥武艺高强，非常英武不凡！”
柳屿不愧是跟着木烦走过江湖的，薏苡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两个超纲的词。李民生一边掸草，一边望天，自己小时候可没这么识时务。
薏苡一脸难以置信，还想说点什么。柳纡荥已经一把抄起柳屿，笑着夸赞道：“表现不错，还有十几里路，再让你骑回大马。”
柳屿开始不愿意，有些扭捏，一会儿视野开阔，开心地东张西望起来。
“快点快点，回家喽回家喽~”
薏苡虽然还是想不通，这对小孩子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望着空出来的位置，赶紧快走几步，举着伞盖到了柳屿的头上。
两人的争论还是传来了：
“小孩子这么小就说谎不好。”
“说谎的孩子聪明，你这个年纪肯定也会说谎了。”
“我那时候说谎多难啊，父亲拿眼睛一扫，我就冒实话，说慢了会挨打的。哪像你现在这样？”
“没事，心意好就好。嘴甜不吃亏。”
“真是……”
李民生揉了揉眼，再拨开迎面而来的杂草。这么看起来，柳纡荥还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外冷内热李民生早已了解，只是很难想象他和薏苡，还会结婚生子啊！上一世，如果没有薏苡意外早逝，他会不会早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又或满意地死在薏苡怀里？
这一点李民生就想到，不该因为柳纡荥先一步抢了李诚的机缘，就把他想象成一个脸谱化的人，以他的才智，如果真的自私，是不可能两世都这么惨的。
而且李诚也不是一个脸谱化的人，就他一次次打消对剑灵的怀疑，到最后都对剑灵毫无防备，就不是一般主角能做到的。他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细雨不能打断他们的脚步，事实上，三人的外套已经全湿了，只有柳屿独独高出草群，还保持着郊游的劲头。
不过也因为小雨，行程加快，更早进入了断壁残垣的区域。
风吹草动，偶尔会露出几个小屋。
没做亏心事，自然也忽略了此处春风的凄厉。
柳纡荥脚步停下的地方，视野开阔，接近一个池子的形状。
“是墨池吗？”李民生问。
“嗯。”柳纡荥放下柳屿，似乎在确认形状。
墨池的面积更接近于湖，也有可能它形成时较小，后来作为城池的命名湖，被人为扩大了。因为水已经枯竭，水源不知道在哪里被截断，所以大家也只好想象一下，当年它美丽的样子。
柳屿急着垫脚。
“柳家在哪儿？我要看我要看！”
柳纡荥直指西面，用自己的方法介绍道：“墙大多已经被人推倒，那里是不是能见到一些建筑？别看很矮，保留最多的也是柳家。而旁边的石堆，陆家经过大火煅烧，已经坍塌。”
柳屿看得不真切，但是大人这么说，他便这么想，在脑中描绘温馨温暖的样子。
“水家在墨池北面。他们人口众多，西面是不断拥挤加盖的宗族聚居之地，东面才是主家所在。墨池城曾经最繁华的一条街，在他们当中穿族而过，一直有闹鬼的传闻。”柳纡荥笑道。
“还有人？”李民生问。
“可能有，也许有什么特殊的生存方式呢。”柳纡荥道，“要去看看吗？”
柳屿赶紧摇头，个子小被人忽略了。
陆薏苡道：“有空可以来看看。”
李民生也道：“别是疑神疑鬼吧，很多科学可以解释的。”
柳纡荥看了这两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一眼，毫不怀疑他们有备而来的话，真的敢。这次没有感情地介绍道：“我们身后是过去莫家的宅子，保留完整，正门在南面。以它为标志可以确认方向。”
薏苡看了一眼道：“这位置独善其身不容易啊。”
李民生也托着下巴分析道：“别说，这围墙长度，人口可能不多。这是存活下来的原因吧？”
薏苡跳上墙，李民生也紧跟上跳上墙。这下望得远了，李民生惊叹道：“好规整啊！这家哪一辈是三兄弟吧！”三乘五的十五个方块横平竖直，建筑样式大同小异，但是整体和谐，强迫症都治好了。
“也没有加盖，说明房子整体够用。一开始就建两层，格局很大啊。”陆薏苡也有模有样地推敲道。
“看颜色三成新。有修补，补丁掉了一部分，很匆忙。”李民生继续分析道。
“还记得修补，说明境况不算太糟。”薏苡已经忍不住笑了。
都不用介绍，柳纡荥看着他们上上下下地分析，都气乐了。
“你们搞什么已知逆推呢？多大年纪了？”
李民生“老脸一红”，陆薏苡不满地盯了柳纡荥一眼，干脆直接往里跳了进去。
柳纡荥叹了一口气，拎着柳屿也跃了进去。李民生看着跟上。
尽管整个院子已经空了，但是庭院森森，还是有些庄重景象。薏苡看着大门紧闭，门锁也完好，十分惊奇。“莫家在这里坚持了多久啊？以前不会是白家的暂住基地吧？”陆薏苡闭了一只眼，试图透过门缝往里看。
“你也不怕里面冒出一只眼睛。”柳纡荥在旁阴恻恻地说道。
原本跟在薏苡后面有样学样的柳屿，一个哆嗦。
“不要胡说。”薏苡回头道，“连我都不会躲在门后吓人。身后是你们，我怕什么？”
李民生终于捏了捏柳屿小小的肩膀，听柳纡荥调侃道：“是不是存心引我的话？我倒也可以给你理一理逻辑。”
薏苡点点头，耸肩道：“洗耳恭听。我比较想知道莫家被排挤的点。”
柳纡荥倒是想要表达，却见李民生走到一旁廊下，掸灰腿踢，把一片清理出来。然后从院子里，反复搬几块石头到廊下，居然打算避雨生火！
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李民生见他们把话题停下，光看着自己，便催促道：“你们不用管我，继续说啊！我一心两用没问题。”
“……”
“民生哥哥我来帮你！”柳屿明白他要做什么了，赶紧下场帮忙。
几块石头叠来叠去，总算叠出满意的形状。和李民生想象的一样，进山嘛，也不能放弃自己，有避雨的地方最好，刚好解决午餐问题。
薏苡对柳纡荥挑了挑眉，一起行动，三人又接连解决饮水问题、烧柴问题。
重新回到野炊现场，李民生在酒精块上，点燃了小火苗。
一口小锅“咕嘟咕嘟”煮着水，柳纡荥也给他们换了一个神秘一点的故事。
“其实墨池的水，还是有一点玄乎的。别看它湖水已经枯竭了，每年偷偷来挖土的人还是不少。更有说法啊，某些湖底土，是吃人的！”柳纡荥笑道。
听众三人中，只能吓到柳屿，李民生和陆薏苡一脸冷漠地看着锅底，不过对他的故事，还是竖起了耳朵。
柳纡荥顿觉无趣，居然只有一个孩子配合自己，还是无意识的。
“看起来，你们对志怪小说不感兴趣？”
薏苡觉得：“你可以先把莫家的事讲完，待会儿我们对着湖面，你再讲墨池的故事，这样比较有感觉，真的！”
“嗯嗯！”李民生点了点头，他随便。
这次柳纡荥倒没闹别扭，挺正常的，老老实实说起了本来的话题。
“上次说到什么？莫家受排挤……”
但是薏苡很别扭，这家伙居然不抬杠！
“薏苡，认真点，听好了哦。都-是-重-点，只-说-一-遍！”柳纡荥笑道。
这下连李民生都正经起来。只有柳屿专心戳着火，感觉又是难熬的大人说话环节，其实鬼怪吓人归吓人，还是比大人的话题有意思。
柳纡荥是这样说的：“你们一定都听过，有关于莫家齐家中立的话题。不过这个中立，就已经不对了。”
“根据我的了解，白老是一个……奇人，他的大局观和旁人的，不太一样。”
“所以白老回来以后，想要干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只凭本能行事。”
“走下坡路的甄家、卑微求活的花家、贪心野心的陈家我们都知道，是被摆在明面上的人。暗中掺和的，诸如张家、方家、钱家，钱家被反杀灭族，都是你们不知道的。”
大家默默往锅里丢着食材，静静听着柳纡荥讲。这回大家神情很端正，正是认真听讲的样子，柳纡荥很满意。
“有表面顺从的家族，有暗地行动的家族，就有表面反对的家族。不多，主要反对对付柳家，如韩家、付家、茅家是明着袒护。是啊，那时茅家还声明和付家共进退，十年后，却把我当成一个讨债的人，真是伤心。”
不要骗小孩子了，赶紧继续！薏苡眼神催促道。
柳纡荥顺着自然发现还有小孩，立刻恢复正常道：“当然还有柳三，他是明着叛变、明着袒护。他之后再讲。”
“能表态的人，白老大多留了下来，化作己用。”
“而莫家齐家这些有了一定规模的家族，不站队，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他们没有中立的能力，也没有中立的资格。上位者要你们表达一种态度，就不能什么都不表达。”
“因为大势一旦形成，便是顺昌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