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二合一
这个皇榜一发布,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毕竟是之前热闹过一阵子的事情，现在旧话重提，很容易就勾起人的回忆。
尤其是看见家里的草稿纸,或是角落中做到一半的废弃木料,亦或者是之前留在家里的各种痕迹，之前的那一股冲动再次涌了上来。
人就是这样神奇的一种生物,很容易三分钟热度,也很容易再次被激起兴趣。
尽管已经放弃过一次,但是在切实的利益,和明确的方向被指出来之后，不少人的斗志又再次被点燃。
更别说之前还没有放弃的人了，更是迅速地调整方向，想要用自己这段时间研究学习出来的知识，设计出这个看起来有些天方夜谭的纺织机。
李三喜就是其中一个。
他早就决定一辈子跟定陛下了,所以即使京城对他来说，是一片未知，他还是带着所有的存款,和之前收下的徒弟来到了京城。
租铺面,重开木匠活。
因为手艺精湛,再加上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从凉州追随陛下来的，所以很照顾他们的生意。
生意红红火火地展开,李三喜却有点怅然若失。
在凉州，军师有手艺活一般都是来找他,他每次做出来也都很有成就感,但是现在陛下有了工部那么多匠人,好像已经不怎么需要他了。
李三喜腿脚不便,也不爱出门,除了带着徒弟们接活干，就是在琢磨这件事。
若是没有参军之前，他说不定就退缩了，陛下不需要他，他也只能离开了。
但是经过了几年的军旅生涯，李三喜觉得，自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在家里被忽视，被欺负的小可怜了。
他不想一直等着人来拉他，他享受并肩作战的快乐，享受被同伴需要的感觉。
虽然可能这一辈子都追逐不上那个遥远又高大的身影，但是他会努力去追的。
在没有活计的日子里，他在院子里晒太阳，将遇见城静枫之后所做的东西，一次次重新做，每做一次，好像都有新的体会。
“师父，外面有庙会，你和我们一起去逛逛呗。”
李三喜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下的陷阱道“你们去吧，玩得开心点，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师父，明日店里没有活，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别老闷在屋子里做这些了，现在朝廷都有发。”
从凉州城跟来的徒弟，感觉有些心疼他，千里迢迢硬是要追随陛下过来，但是好像并没有得到什么优待，只是在单方面地付出。
李三喜一点点打磨犁的部件，用心感受每一个部位的作用“别老来我眼前晃悠，要是没活干，你就去磨木，想想大陛下设计的东西都是什么原理。”
李三喜说多了，每每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院子，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慢慢打磨木材的，一众徒弟的心好像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慢慢地，喧闹的声音都离开了这个小院子，只有细细的木头摩挲声，伴随着温润的春风，和初春的油亮嫩绿的叶子，从墙头往外伸展。
从初见的陷阱，到自行车，再到最后的水车，李三喜来来回回将这些东西，一遍遍重新做出来。
做得很慢，不为了量产赚钱，只为了能体会这些结构中的奥妙。
自小只在木工家庭打杂的李三喜，手艺能成长到令程静枫满意的样子，本身的天赋，可能其实并不弱，只是藏得很深，被厚厚的茧封了起来。
在这样温柔的春风中，一个个用心做出来的木器，轻轻柔柔一层层撕开了包裹住他天赋的茧，露出内里的光华。
一束温柔的阳光，恰好这个时候洒下，让内里的光华绽放。
李三喜脑海里一点点构思，将之前学习理解到的东西融会贯通，手下也不紧不慢地处理着。
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家伙，出现在院子里。
一众徒弟们都站在院子里，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李三喜，还有摆在院子中央的大家伙。
“这，这好像皇榜中的珍妮纺织机，长得有点像”
李三喜将之前去找邻居学习的时候，买来的纺织材料拿出来，按照设计的构想，固定在机器上。
众人就看见李三喜走到那个大家伙面前，然后坐了下去，很快手脚开始一起动，好几股丝线也随着他的动作同时动了起来。
尤其是以前在家里见过母亲织布的人，这个时候都惊呆“这真的是陛下说的那个，咱们师父成功了”
“原来陛下设计出的那些省力的东西，真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可以设计出来的，我们说不定也都可以”
“这个就很厉害了，这个有八个锥，一个人工作就相当于原来的八个人了”
之前有点为李三喜感到伤心的徒弟，一个箭步过来将李三喜抱住，惊喜地大叫道“师父，你真的成功了，五品官啊这可是五品官，你快去揭皇榜”
城静枫在放出皇榜之后，就一直在耐心等待。
相关的技术原理，不说多，有七成都是在之前出现过的那些东西里有过的。
然后她还点明了研究方向，要一次可以纺出许多根棉线的机器。
泱泱大国，人口也不少，她不信没有一个人可以制作出来。
不过她也没想到，第一个做出来的，居然是李三喜。
次日，金銮殿上。
大型的纺织机被摆在大殿中央，李三喜站在一旁，即使腿脚不便，也没有显出一丝怯懦，而是有一种很平和的自信。
城静枫第一眼就发现了他的不同，和她去年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截然不同。
唯一不变的，还是看向她的时候，那种带着崇拜和感激的眼神。
城静枫一眼就看出了这个纺织机确实能达到她要求的效果，不过还是让他展示一下。
毕竟周围还有一圈好奇的眼神。
李三喜自己做出来的纺织机，使用方法自然是了然于心。
很快众人就看见多股线同时开始动起来，整个机器飞快地运转着。
尽管之前不知道，但是在城静枫发出皇榜之后，大家都多多少少去了解了一些。
尤其是在工部任职的人，几乎都将现在的纺织机研究了个遍。
乌彭越也不例外，他虽然对五品官那个职位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他对能节省好几倍人力的技术感兴趣。
不过他也才刚刚有点头绪，有好几处问题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下看见李三喜做出来的纺织机，顿时豁然开朗。
看来他对陛下用过的那些技术，理解比他还要深，乌彭越心里想着，然后上前一步，主动道“这一看就符合陛下您皇榜上的要求，必定能大大节省人力，以后也定会在工部为我大桦发展，做出巨大贡献。”
最近可不是只有他们工部在产制，兵部尚书、还有那几个厂可能都想要这样的人才，可千万不能被他们抢去了。
城静枫看他这样急切，于是也顺水推舟道“科技创新，自然是归你们工部管，放心，不会有人抢你手下的人的。”
说完之后，城静枫示意了一下，早就准备好的圣旨被捧出来。
赐封的圣旨开始宣读，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李三喜这个时候终于从心里升起了一种虚虚的缥缈感，晃得她晕乎乎的。
他一个木匠，还真的成了五品官了，听那话的意思，若是他以后还能设计出更多利国利民的东西，还能继续往上升
做官啊
这岂不是比县老爷还要威风得多，他忍不住想起自己离开家前见过的最高的官，在他们那一片，几乎没有人不怕他的。
他现在一下子就成了比他还要厉害的官
当初选择跟着陛下走，果然是他这一辈子做得最明智的决定了
李三喜欢欢喜喜地换上官袍，开启了全新的人生。
他的名字和事迹，也随着国营纺织厂的修建，传遍了全国。
一乡下小镇中，一家简陋的木匠铺中，一对夫妻正坐在门口等着生意上门。
“你听说了吗有人揭了皇榜，陛下真的封了他当五品官，还和我们家三喜同名。”
“三喜那个榆木脑袋，一点也不机灵，我的手艺是一点没有继承，同样的名字，别人咋个就那样出息的，连钱都不知道往家里寄。”
两人坐在低矮的木凳上，一脸羡慕的同时，又夹杂着无比的嫌弃。
“这都多久没寄钱回来了，一点也不如他大哥孝顺。”
这个时候，一个惊喜的高喊从街边传来
“李叔，李婶，三喜出息啦，那个做出能一次纺很多线的五品官，就是你们家三喜。”
两人同时站起来，异口同声道“什么这不可能”
纺织机被做好之后，城静枫很快圈定了一批适合的地点，用来做纺织工厂。
而且为了避免扰乱市场，导致原来使用老旧技术的商人倒闭，她还开放了纺织机的对外售卖。
有了钢筋水泥，建房子的速度是很快的。
各地的纺织厂，也像是雨后的春笋一样，一个不注意，就冒出来了一群。
有了前面几个厂作先例，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在陛下手里做事有多好。
不仅是每个月都有八天假，月钱还准时发放，一点也不拖延。
甚至加班做，月钱还会变多
听说有的厂还建了小食堂，用月钱抵扣一些，就能直接在里面吃饭呢。
便宜量大管饱，没有人不想去的。
尤其是这次还是纺织厂，不少女子都心动了。
唐四娘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知道自己的感觉没错了。
当初陛下登基的时候，她就猜到陛下自己身为女子，定然是不想所有女子都一直过这样的生活的。
若陛下是那种安于享乐，愿意做依附在男人身上的菟丝花的那种人，也不会有机会坐上皇位，更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
“娘，你是想去纺织厂做活吗”
唐四娘摸了摸女儿的小脸“是啊，娘做糖葫芦手艺一般，攒钱的速度太慢了，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娘抱着你纺线吗娘可会纺线了。”
说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坚定。
第二天一早，就是纺织厂开始招工的时间了。
唐四娘看着同样往一个地方去的人，心里都知道这就是她的竞争对手了。
等到了厂房外，乌泱泱的人聚集在一起，女子占了一半多。
虽然也说不上是泾渭分明，但是男子和女子也大体上相互之间站成了两团，女子在左边，男子在右边。
作为竞争者，气氛自然不会很好。
“你们女人来这里干什么，看见这个名字没有，国营别说女子不能当官了，国子监也不收女学生，女人就该留在家里好好相夫教子，出来抛头露面真是不要脸。”
“就是，也不知是哪个人取了你们这样的浪子，要是我媳妇天天和男人一起做事，一天老和别的男人待在一起，我肯定要休了她。”
从右边黑压压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两道难听的嘲讽声，话语中更是恶意满满。
左边一大群女子中，本来就有人脸上表情犹豫，听到这话，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有些姑娘更是直接羞红了脸，拉扯着同伴的衣裳低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要不然坏了名声，可真的不好嫁人了。”
还真的零零星星有些人开始往回走。
看见这一幕，也许是感觉真的有用，也许是想要减少一部分有力的竞争对手，藏在人群中的声音更多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走，真是脸皮厚。”
“要是我媳妇敢和别的男人一天到晚在一起，我肯定打死她。”
有之前那两道嗓音，也有新的声音加入进来。
唐四娘终究还是听不下去了，她也学着对方藏在人群中，掐着声音道“我说有些人还真是不要脸，自己从来没有织过布，缝过衣吧害怕就直说，使这些小心眼，还真让人打心眼里瞧不起。”
有了唐四娘起头，左边反抗的声音一下子也出来了。
“老娘都三十多岁了，孙子都有了，谁敢休了我。”
“小姑娘们都别怕，之前水泥厂，炼钢厂、焦炭厂、砖瓦厂，那么多厂都没选上，就是一群只会嘴上放屁的窝囊废。”
唐四娘默默寻找了一下声音的方向，发现是两个高大黝黑的女子，心里安心了些，吵架她确实不在行，但是应该没有谁能吵过她们，以前她待在村里的时候，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果然两边对峙了一阵子之后，对面的声音就弱了下去。
“说得没错，之前那么多干体力活的厂都没选上，估计从来没有纺纱织布过，还敢在我们面前大放厥词。”
“都别走，走了就如他们的心意了。”
唐四娘的声音掷地有声，彻底扼住了有些想要逃离的步伐。
正在这个时候，纺织厂的大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男一女，还搬了一张桌子出来。
“都排好队来登记，都别乱成一团随便站了，排队才算。”
有刚刚被怼得没话说的人，憋了一口气问道“这纺织厂怎么招人啊还是像之前水泥厂那些一样吗”
说话的人还报了一点小心思，若是和之前那些厂的选拔标准一样，看那群牙尖嘴利的娘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站在桌子前面的人朗声说道“这次是比用新式纺织机的速度，加上成品质量的好坏。”
听到这话，刚刚还满脸气愤，甚至有些嚣张的人脸色一下子垮了下去。
他从来没有用过，连类似的都没有用过。
面色难看的他，不甘心挣扎问道“是不是不招女人啊，哪有女人出来抛头露面干活的道理。”
站在桌前的连画，暗中记住了这个人的相貌。
然后看了一眼很多面带不安之色的女子，朗声道“能者居之”
原本还有些躁动的右边一群人，顿时都不敢吱声了。
这可是陛下登基时喊的口号，他们是不要命了才敢在这种场合反驳。
与之相反的就是站在左边的女人们，一个个喜笑颜开。
连画继续朗声道“今天我们一共要挑500人，全部都真实上机，速度和成品质量打两个分数，最后得分前五百名进。”
听到这话，左边几乎人人摩拳擦掌，斗志昂扬。
甚至有气恼的声音冒出来“各位婶婶姐姐妹妹都加油，我们争取把前五百全部占了，让他们一个人都进不来”
连画道“好了，快排队。”
这下大家终于都开始动起来，在门口开始排起了长队。
“姓名”
“唐四娘。”
连画听到这个声音，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记住了她的样子。
她记得这个声音，刚刚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带头反驳的。
看着户籍信息上果然是唐四娘三个字，心里微微叹息一声，又是一个重男轻女到连名字都如此随意的家庭。
“登记好了，你进去吧，里面会有人带你进去的。”
看着唐四娘走进去，连画在她的名字后面，做了一个记号。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分数都是当时公布并且记录的，所以每个人其实都很清楚自己的水平。
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大多数女子笑容满面，而大多数男子则是满脸尴尬和气恼。
两个同行的年轻姑娘，手挽着手，两个笑颜如花的面容凑在一起，声音娇俏地讨论着。
“明明前面的人都讲了该怎么用，居然有人能把线团在一起，还打了结，还好意思嘲笑我们。”
“对啊，我们组也有一个，他弄着弄着，把自己的手给绕进去了，最后还是找来剪刀将线全部剪开才好，他一求救我就听出来了，就是一开始说话的那个活该。”
唐四娘看着自己的分数，心里松了一口气，果然都还是想通的。
等最终结果公布出来之后，五百人里居然真的全是女子，一个男子也没有。
不少家庭看见自家媳妇\\闺女被选中了，更是一点不乐意都没有。
就连最难缠的婆婆，也欢欢喜喜地笑道“你去你去，家里的活有我呢。”
这样一个好的来钱门道，傻子才不要。
女子做纺织，似乎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顺理成章，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和反驳。
就算心里有些不太赞同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更何况陛下也没有说什么，全都是选得最有能力的那一批人。
最后想想，不过也就是个纺织厂，随它去吧。
但是在纺织厂上工之后，不少人却感觉自己的生活，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种地大多只能保证生存，辛辛苦苦勤勤恳恳这么多年，每每有盈余的钱，最后总是东一点西一点地被用掉了。
细数下来，一家子努力了这么多年，竟然十两银子都没有存下来。
当她们拿回去第一个月的月钱之后，莫名就感觉自己的腰杆硬起来了。
若是儿孙满堂的奶奶辈，感觉自己的小金库一下子就丰裕起来了，攒了一辈子都没攒下什么的钱，现在好像一点也不难。
若是刚刚成婚没几年的女子，也都感觉丈夫似乎对自己语气态度都好了不少，连婆婆都没有以前那么理所当然的使唤她们了。
想像以前同样是在地里干了一天的农活，男的回来翘着腿坐着抽旱烟休息，她们还要忍着疲惫去伙房烧火做饭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理所当然了。
现在加班回来晚了，不仅没人指责她们不做饭，甚至还会特意留饭。
就连还没有成婚的小姑娘，也都感觉上门来求取自己的人变多了，还有不少之前看不上自己的人，现在都纷纷请媒婆过来说好话。
一个个腰杆都挺直了不少，现在该轮到她们挑剔对象了，才不要和之前那群男人一样的人成亲，要挑个好的
尽管有时候从纺织厂回来的时候，也觉得腰酸背痛，还有些累，但是感受到身周的这种明显的变化后，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干劲十足，内心无比充实。
给陛下干活，怎么就这么高兴、
要好好干，最好能干一辈子
之前因为简单几句话退缩的人，看见周围被选上的人都过得这样好，心里忍不住有些难受，当初自己要是没走就好了。
现在是不是也能变得这样，眼里像是有光一样，整个人都变好看了。
不仅能赚钱，大家也都夸，走打哪里都受欢迎，甚至人也变得不一样了，格外的好看。
想到这些的，心里忍不住下定决心，要是下次还有机会，自己一定不会再退缩了。
就这样，城静枫轻轻的将这一扇，已经被她一脚踹得有些松动的门，再次微微撬开一个小缝。